第二日一早,阳光还没照进屋子,沈陵渊就被一阵敲锣声吵醒,他本就睡得不熟,听到了集合的口令便一骨碌爬起身,稍作整理到了大堂。
他昨晚也没闲着,留了闫凤问话,这小子虽狂妄自大,但消息却很灵通。
沈陵渊从闫凤口中大致了解了这群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都是什么来头。
原来,是沈晏清这位新侯爷入府,这京都一群人上赶的来巴结,可沈晏清是个病秧子,对很多东西都过敏,以至于所有人不敢送物品,都目标一致地冲着他空虚的内院,送来这么一群“可心儿”人。
“听说啊,光是到侯府的马车便有十几辆,排成了一长列可壮观了,不过侯爷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只留下了三批人,其中昨天见过的红环和绿佩是来太子府,我们六人则是来自睿王府,而这剩下不好相与的三男三女则是来自宫中。”
自己的父亲尸骨未寒,这帮人就开始巴结新侯爷,当真一群狼心狗肺。
回想起最晚闫凤的话,沈陵渊目中一寒,吓得旁边路过的闫凤刺溜一下就到了队伍的另一边。
不过沈陵渊压根没功夫搭理他,而是站在了来自宫中的那一伙人旁边,他昨天和闫凤他们打了一架,红环姐妹又是女子,因此他只有自称来自宫中才能避免被怀疑。
当十七个人都到齐了之后,只见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端着两大箩筐,簇拥着一个瘦弱的小厮走上了戏台子。
小厮上了台站定,一甩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袖子,露出两个干瘦的鸡爪,眼睛一咪,咧嘴一笑道,“各位贵人早上好,我名盗鹄,应当比你们都年长几岁,不介意的可以喊我一句胡大哥。”
“胡大哥。”众人重复着。
盗鹄很是满意,点点头道:“我知道各位都是来自各府的精英,人中龙凤,可是啊,我们侯爷回京没两天,这家底实在没那么丰厚,着实养不起这么多人,所以呢今儿侯爷让我来告诉各位,要是想吃饭,就得靠各位自己的双手了。”
盗鹄说着,对身后大汉使了个眼色。
大汉得令后,将箩筐端到了众人面前。
盗鹄围着箩筐一边走一边给底下的人讲解道:“这箩筐里是三十四个馒头和十七枚鸡蛋,是你们今天一天的口粮,一会老大老二会给你们分发并带你们去各自工作的地方,如果今天干得好,明天就能得到一个鸡腿奖励!”
看着简陋的馒头和鸡蛋,有人忧愁有人面无表情,面无表情的当属沈陵渊和他身边六个宫中之人,而闫凤自然就是忧愁的那一方。
他到底是没忍住,站出来问道:“可,可是胡大哥,我们是来伺候侯爷的,不是来干活的啊!”
他说完,狗腿子们自是一阵附和。
盗鹄笑容不减,只是用手指点了下闫凤的方向,附和声散,他才对闫凤说道:“哎!公子此言差矣。你有所不知,我们侯爷啊,他最喜欢能干活的人,你若是干得多,自然见到侯爷的机会就大啊!”
闫凤头脑简单:“此话当真?”
“自然。”盗鹄点了点头,转过身对其中一个壮汉道说:“老大,我见这为公子眉宇不凡,记得给他多安排一些。”
被称作老大的壮汉俯身:“是。”
安抚了闫凤,盗鹄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那其他人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分配了。老大,你先罢。”
老大领了命,动作迅速地分了干粮,而后带着兴高采烈的闫凤八人就离去了。
紧接着便轮到老二来到剩余九人面前,他道,“你们跟我来。”
“是。”来自宫中的六人回答,沈陵渊也装模作样的叫了一声,正准备跟着他们一同,却是被老二恶狠狠的叫住了。
“你!停下,只有他们六个跟我走。”说罢便带着六人离去,只剩下沈陵渊同姐妹花留在原地。
正当沈陵渊被赶回来尴尬之际,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呵呵,这位公子不必着急,同我一起来吧。”
沈陵渊望着脸边的盗鹄微微怔了一下,这人刚刚似乎还在台上来着?
愣神之余两姐妹却无任何异样,乖巧地回答了一声:“是。”
-
四人同行一路无话,俩姐妹是不敢说,沈陵渊是无心说。
这府内的一切他都再熟悉不过,可如今物是人非,到底是触景伤情,沈陵渊便一直看着地上的石子,缓慢地跟着盗鹄走。
哪想,走到一半,却是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沈陵渊下意识地抬眸,只见父亲的书房——曾经庄严的岚轩已经变成了焦糊的一片。
“胡,胡大哥.....这是?”
沈陵渊震惊之际,红环已经有疑惑,替他问出了口。
只见盗鹄回过头,微微一笑,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啊,这是昨天长兴候余孽闯府,抵挡不过重甲兵,抢了火把在此自焚罢了,如今府上又多了几重侍卫守护,姑娘们不必害怕。”
绿佩眨眨眼,四处望了望:“原来如此,那胡大哥可知那余孽是谁?”
盗鹄望着焦糊的岚轩叹了口气:“啊,我也不瞒姑娘,那一堆就是叛臣沈迟之子沈陵渊。”
沈陵渊闻言独目大睁,蓦然攥紧了拳头。
“这位公子,你怎么了?”盗鹄似是察觉到了沈陵渊的异样,一双眯眯眼忽的睁开了,正上下打量着他。
“没什么。”沈陵渊低着头,不让盗鹄看清自己的表情,声音略微嘶哑,“我只是很不喜欢这焦糊的味道罢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快些离开吧。”盗鹄言罢,带着三人继续向内院走去,而沈陵渊则是故意慢出了半步,走到了最后。
无人注意之时,沈陵渊抬眸望向那黑黢黢的建筑残渣,满眼的悲戚与哀愤。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扒了他衣服的陆晓。
很快,盗鹄将两姐妹留在了偏僻的晚棠院洒扫,而令沈陵渊没想到的是,自己竟被他带到了凌霄阁。
沈陵渊过去十四年生活的地方。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院里壮观的景象。
只见曾经摆满各式兵器的小院被改造成了猪圈,外围围着一圈木质的篱笆,一根根极好的木材被锻造成食槽,供一群白白胖胖的猪进食。
众院皆无变化,唯独自己的院子画风如此清奇,沈陵渊的脸瞬间绿了。
“公子,公子!”盗鹄回过头见人仍杵在门口,高声唤了两声示意他进来。
见沈陵渊慢吞吞的蹭进来之后这才说道:“这院里可都是咱们侯爷的宝贝,你可要好生照料,每过两个时辰喂一次饲料,饲料放在那边的推车里,你要记得把白菜撕得碎一些……”
沈陵渊此刻脑门一阵突突,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指甲陷进肉里才勉强止住喷薄而出的杀猪冲动。
“我说的这些你可记住了?”
沈陵渊克制的点了点头。
“记住就好,那这里便交给你了,哦对了,还得提醒你一下,这里从前是叛臣的居所可不要随便乱碰,若是之后少了什么东西,那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我知道了。”沈陵渊颔首答道。
待盗鹄交代完离开之后,沈陵渊站在篱笆旁久久无言,从前在这院里,有爱脸红的英子,有严厉的刘妈妈,有神出鬼没的骁哥,还有许多伺候他的下人。
而如今却是他要伺候一群猪。
正当沈陵渊陷进回忆中时,似是到了开饭的时间,一只小猪竟一点也不怕生,蹭到了沈陵渊面前哼哼直叫。
沈陵渊回过神无奈地苦笑一声,按照盗鹄所说将推车中碧绿的大白菜扔进食槽,只不过是即没撕,也没分,一股脑全倒进了猪圈。
小猪们一拥而上,猪圈里一片粉绿粉绿的。
做完这些,沈陵渊不再管这些猪,而是轻盈一跃,踩着篱笆边儿进了主卧。
反正他是就是叛臣之子,又如何不能进自己的屋子?
进了卧房,只见室内的摆设还和他离去时一模一样,所有东西分毫未动,沈陵渊独目扫过屋子,走到一把身体透蓝的弓箭旁,眼中有轻微的波光闪动。
这是父亲曾赠予他的弓箭-冰梅。
他轻抚过弓身,而后眸光一凛,头也不回的从窗口翻了出去,轻而易举地绕过了巡逻的府兵。
比对侯府的熟悉,除了陆骁还没人能比得过他沈陵渊。
沈陵渊知道在凌霄阁后方是一片园林,听刘妈妈提起过,这是当今皇帝为奖赏父亲征战北骊有功奖赏的,沈陵渊当时听过还感觉很是骄傲,可如今再来到这儿只剩下讽刺。
当然沈陵渊来此也不是想自取其辱,而是因为这里有一条能够通向岚轩的捷径。
沈陵渊不傻,在见到那烧焦的岚轩后他便明白了,想必,陆骁最开始就做好了替他赴死的打算。
因为,只有这样,朝廷的禁卫军才不会再继续满城的搜捕‘沈陵渊’。
可若非亲眼所见,沈陵渊是万万不肯相信武功盖世的陆骁会这么轻易地死去。
沈陵渊如此想着,拨开茂密的灌木丛,大步跨过凹凸不平的岩石后步伐微顿,他也是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一趟探查,竟然还会有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