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根用于捕猎的利箭,百步之内这?箭曾射死一头猛虎。
楚曜容自幼居少郢,而?少郢有深山,楚曜容曾用它亲自捕过虎兽,到了大都,他将少郢的好箭送给了安越。
到了大都,蔓毒越来越深,楚曜容难以使出大力,可是在他身后,还有安越能帮他继续完成。
雷声响彻云霄,这?次不再是轰隆隆的干雷,没过多?久,大地上下起了淅沥沥的雨点。
安越收起长弓,随后将弓身往上横举,高声大喊道?,“沈氏已亡!乃为天罚!”
前?方看见的知道是弓箭射穿了沈誉的心脏,但那箭伴随着雷声一起,一击即中,愚昧的人只觉得确实是天要他亡。
雷雨声中,沈家兵陆陆续续放下武器,这?场战事一触即发,但高浪的水花终将跌回?平地,沈氏终于落败。
所以为什么那些将领喜欢强调勿轻言放弃?因为你若轻易放弃了,你便永远也?没有机会站起来。
一个人落败,一个决策的失误,一个细节的忽视,一场战事便可扭转。
若你中间弃了,又怎么能看到最后的战局?
楚曜容看着前?方向他奔涌过来的人群,看着骑着战马拿着弓箭统领战士的安越,他努力地弯起唇角,笑了。
就知道他不会让他失望,安城的战士也不会让他失望。
目睹许梓中箭的那刻,楚曜容就知道,只要将沈誉引出洞外,安越就一定能一击命中沈誉。
只是可惜,曲先生还没有救回?来。
楚曜容这般想着,在眼皮子快要闭上的那刻,缝隙间,依稀看见了一位穿着玄衣红边衣裳的女子骑着马朝他奔来。
骏马奔腾,雨打着玄红盔甲,一片雾蒙蒙的景象中有一道?飞奔的影子,长发散落空中,娇丽的身姿,多?美好的女子。
楚曜容望着她,闭上了眼。
希望她永远都那般美好。
……
在楚曜容身边不远处,沈誉倒在血泊之中,目光与楚曜容看的方向一样,但他只看见那名马上飞奔的女子。
那女子对他来说,有些熟悉,又好像无比陌生。
心口处的一击,让本就空荡的心瞬间塞满,挤压的疼痛,深刺内心深处的疼痛。
在他很小尚爱玩闹的时候,父亲曾经夺走他手中的竹蜻蜓,一脚将那竹蜻蜓踩在脚下,碾碎,当着他的面用鞭打给他竹蜻蜓的仆人。
那一幕深深震撼了他,小小的他站在旁边,可那蜻蜓就像是他的心一样被人踩碎,那仆人就像他自己,被父亲鞭打。
那是他第一次记事的记忆,他跑过去拉住父亲,父亲没有推开他,而?是把他拉到那浑身血痕的仆人面前说,“乱世子心智者!绝不饶恕!”
而?他愣愣地看着那仆人哭喊着饶命,父亲又对他说,“你若是不强大,下次跪地求饶的便是你!”
强大,若是强大了,是不是便能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包括他的父亲?那时他便这么想。
可是他到了十岁,掌握了梁王府,十九岁握住了大都重脉,二十五岁,他还得为那老昏君找继承者。
一直都被人踩在脚下,一直都低人一等?!
凭什么!为什么!
他是沈誉,他也?是王,能拿下十城的王,为什么还是输了?
沈誉看着朝他飞奔过来的女子,缓缓伸出手……
雨雾溅起,眼前渐渐模糊,可有一道?红影依旧在他眼里闪烁。
大都那年下了很大的雪,女子穿着红梅斗篷孤单单地跌在雪地中,他将她从雪里拉了起来。
他那日身上其实很冷,比今日的他还冷,可后来慢慢和她走着走着,身上也?渐渐暖了起来。
少有的同?行,沈誉一直记得,以后再也?没有,她也再没有满心满眼看着他。
“成……欢……”沈誉嘴上喃喃,却再也?无人听见。
忽的一道?利剑又再次刺入他的血肉之中,沈誉瞪大眼睛,看着前?面……可前面没有女子的身影。
沈誉转过身,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向刺向自己的人。
刺他的也?是名女子,眉眼如画,额间一点红,眼睛与他从雪地上拉起来那女子有八分相似。
“成……”
沈誉朝她伸出手,像从前向她那样伸手一样……
伸手,拉住,然后将她拥在怀里。
如月看着面前的男人朝她伸出手,然后那手又慢慢坠下,胸前一根利箭,如今又多?了一把?剑,血染红了白衣,触目惊心。见状,如月松开自己手上的剑,一下子跌坐在地。
杀了!
她还是将怀安杀了。
同?父所生所养,他敢毒杀亲姐,她便也?敢刺杀亲弟。
刺入沈誉胸前的剑还未见过血,平日挂在梁王府书房墙上,王的御赐之品,无论被搁置多久都还是那般锋利。
季武在旁唤她,“小姐。”
如月……哦,应该是沈裳回过神,她站起身来,走到季武身边,轻声道?,“撤吧。”
季武点头,瞥眼看向前?面的楚曜容,低声询问,“那……他呢?”
沈裳看那地上狼狈不堪的人一眼,语气淡淡,“他这?模样与死了有何分别?”
解药都给别人了,既然非要送死,那便自己慢慢等死好了。
蔓毒已经没了解药,梁王府上最后的解药,季武已经给了她。
沈裳眼眸清冷,低声唤道,“往北走,那边有胡兵。”
靠近大历北面是胡人的领地,大历动乱开始,他们就已经在虎视眈眈,准备坐收渔利。
季武应道?,“喏。”
这?个国的王弃她如敝履,她的亲弟弟视她眼中钉,所以还有什么好待的?
季武了解她,因此没有阻拦。
大雨倾盆,成欢直来到楚曜容面前,将他拥在怀里,冰冷的铠甲从她身上卸下,替他盖上她柔软的衣衫。
成欢声音不住地发颤,唤道,“王上!”
楚曜容微微睁开眼,看向来人,惨白的脸色此时露着丝微笑,“你来了。”
久别的压抑在心里迸发,成欢崩不住眼里的泪水,一滴滴似豆大的泪滴从脸颊流下,她用身上干净的衣料替他轻轻擦净着他的脸,问道,“楚曜容,你疼不疼?”
他脸上肿胀起一道?横疤,不知遭受了如何的鞭打,可这人居然还能对她笑出来,他到底知不知道疼?
雨水滴在两人身上,成欢低着头为怀里的男人挡住迎面滴下的雨。
楚曜容看着她,唇角一点点扩大,嗓音粗哑,“疼,快疼死我了。”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唇角弯着笑,仿佛阴雨天突升起的太阳,成欢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了上去,轻轻的一个吻,小心翼翼地触碰男人的唇,遂又抬起头看他。
楚曜容回她,带着丝委屈,“还疼。”
……
沈誉一亡,其余散兵毫无例外地弃甲投降。
他们的主子曾经最恨背叛者,一旦当了逃兵或是叛徒,常常便是死路一条。可正是这样的一群兵,在得知大势已去,沈氏身亡之后,反而?最快投降。
物极必反,古之常理。
楚曜容受了重伤,身上除了致命部位还好好的之外,他身上其余没有一块好肉,挪不了地方治疗,便只好暂时在安城修养。
胡韦将沈誉的尸身挂在安城城门上示众,这?是安城连日苦守的战果?。
成欢日日守着楚曜容,再也?没提起那挂在城墙上的人,好像从他死去的那刻起,她的生命里就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也?许是刻意不去提及,也?许是此时她满心只有一人,安越看着屋内的女子给王上一点点喂药,随后人从旁离开。
安越其实很想问一问成欢,这?个女子到底知不知道她面前那个男人即使度过了今日之难,也?难活到半年之后。
安越还是放弃了询问,显然屋内两人情投意合,他此时出声,便又是给那个男人带来一份痛处。
罢了。
这?也?是他很难懂那个人的地方。
胡韦恰巧路过,邀安越前?去商议俘虏事宜。
几日下来,没人再去打扰屋内的两人。
治疗外伤的药是苦的,在喂给楚曜容前的每一口,成欢都亲自尝了尝。
楚曜容偶尔累了熟睡,她也静静看着他,陪在他身边。
这?一日,又再次喂完了药汁,成欢趴在床头看着他,从他的眉眼看到还没有什么血色的唇。
耳边是他微弱的呼吸声,偶尔也?能听到他几声喃喃,见他在眼前,成欢觉得自己自离开雾化山后,好像隔了许多年许多?年才终于和这?人相见一样。
她又想唤他,“曜容?”
楚曜容眉头动了动,人却没应声。
成欢换了个姿势,偏头看着他睡得正香的脸。
脑海中忽的就想到,这?番景像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嵩阳殿内,她昏迷躺在榻上,他在她耳边唤她,“成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傻男人告诉她一个秘密,说他曾经见过她。
想到这,成欢唇角微微翘起。
她也情不自禁地在他耳畔说道,“楚曜容,你若醒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毫无例外地,楚曜容睁开眼睛,他其实早就醒了过来,在她唤他第一声时,他就醒了。
楚曜容看向她,唇角也?微微笑着道?,
“我不要听你什么秘密。”
知道她是在说之前?他趴在她耳边说的那件事,楚曜容看着眼前的女子,忽地道,“成欢,我只想吻你。”
毫不藏匿自己的心思,直言直语。
他此时就很想吻她,在她靠近他耳边时,他便很想这样做。
纯粹一种?表达情思的吻,他已经不想用任何言语去掩饰自己。
我好爱你,所以好想吻你。
成欢眼里带着笑,也?未有过多?言语,微微抬头,与他薄唇相抵。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会进行修改,时间来不及了,我先发出去。
(修饰了一遍,后面那段亲吻,之前写的匆忙,但是在看一遍,觉得可能就是男主内心所为,他好爱成欢,希望大家也能遇到好爱自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