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唤他王叔,沈誉眸子闪了闪,伸手正欲接过舞姬送来的酒杯时,有人从外闯了进来。
这里是十里香廊,外人不可入内。
来人是一位年不过二十的姑娘,身着粗布衣衫,蓬头垢面,肚子微微拱起,她意外地闯过了兵马的阻挡,直接扑到宴会中间。
“罪妇有冤!”女子尖声利耳地大喊。
有护卫军随即将刀枪架在女子脖子上,大喝一声,“大胆!”
楚曜容看着,听那女子又喊一声,他才?道,“你有何冤?苏美人?”
闻言,众人皆惊,他们并不?认识什么?苏美人,而是惊讶于王上居然认识此女,而且此女居然是个美人。
沈誉也?皱眉看着此女,苏美人早就魂归西天,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苏美人?
成欢一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状似惊讶,身子靠在楚曜容身旁,指着这位美人说,“王上,这是何事?”
楚曜容伸出左手,安抚住她,笑了笑道,“这得问王叔。”
沈誉挑眉,忽的就想通了今日这宴席目的,可拿一个过世的美人来设计,未免又过于简单了些。
他嗤笑一声,拱手问道,“王上是何意?”
楚曜容看着沈誉,心下沉思。
这不?是他今日设宴的原意,他本来是想……
楚曜容看一眼成欢,心下泛起微微苦涩感。
他本来是想当场戳穿沈誉和成欢的关系,然后……然后呢?
然后他可能就以失去一个成欢为代价,撕破沈誉的君子面目,重伤他一次。
那日醒来,她一次又一次地令人失望,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放下她,最后陷入地狱再难爬起的会是自己。
所以,这场鸿门宴,最后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让他自己彻底死心,也?让身边这个爱说谎话的人儿得到惩罚。
可在三天前,他后悔了,他还是舍不?得,而且以跌入深渊的姿态败在她的面前。
她只会将他打入更深的地狱,可他甘之若饴。
楚曜容看那美人一眼,今日这场鸿门宴已经开了,他派人假扮成了苏美人。
苏美人亡时肚中已经有两个月的胎儿,其实他并没有证据可证明与苏美人苟合的人就是沈誉,但事已至此,如果苏美人在天有灵,也?应会助他一臂之力。
苏美人中的也?是蔓毒,而此毒,也?只有沈家手上有。
楚曜容又看向沈誉,“王叔,你仔细看看……”
“王爷,您不认识奴了吗?奴原先求过您啊!”“苏美人”大声喊道。
在场的人听见她说出的地点,皆议论纷纷起来。
沈誉看着这冒牌货,冷笑一声,“本王从未见过你。”
他是认识苏美人,可不认识这面前的冒牌货。
苏美人已亡,苏美人已亡,这世间哪来第二个苏美人。
沈誉厉目看向楚曜容,“王上今日是专门给臣设的宴?”
说完,他走到那美人身边,问她,“你且说说,你如何与本王做了这等子事!”
女子肚子微微隆起,她抱着自己的肚子,爬到沈誉面前,哭道,“主子,是您说您的人才喊主子啊!”
成欢微皱眉头,她也知道这姑娘是假的,可这句话说的却一分不?假,沈誉只喜欢别人喊他主子。
沈誉笑笑,“哪有如何?”
女子左右看了看,似有些羞耻地道,“后花园、假山旁,王爷莫要忘了!”
沈誉蹙眉看着她,霎时又抬头看向楚曜容。
后花园,假山旁,这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成欢见沈誉难得露出惊讶状,便知这女子说的是真话。她忽的笑了,想起那日的芙蓉园,眼里不?禁流出厌恶,下意识握住楚曜容的手,抬头看沈誉,眼里满是讥讽,“若真有此事,那王叔从今往后便是有了后,这也?应当是喜事!”
笑话!
沈誉看向那笑得刺眼的女子,双眼渐渐染上一丝阴郁。
魏蒙在此时站了出来,他立在前面,拱手道,“王上,身为异姓王臣,梁王此举实在有辱王府之名。”
魏蒙一出口,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魏蒙一直属于中立派,日常既不会太过干涉王上,也?不?会支持沈誉。
前几时,立后之事,他头次表明不赞同,可又很快转为支持。
这一来一回,使得许多人都有些莫名。
此时见他又站出来,众人也不?免对沈誉产生了丝怀疑。
可除了魏蒙,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
这些楚曜容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已经很是满足,起码这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也没站出来为沈誉开脱。
成欢倒是轻摇了摇头,她靠近楚曜容的耳边,小声道,“你怎得如此不得民心?”
楚曜容不在意地笑笑,这已经很好了,起码不?是还有她。
“王叔,你可还有什么?话说?”成欢问道。
见两人贴耳轻语,沈誉紧捏着手中拳头,他眼里忽的变得异常冷静,翘起一边唇冷笑,“仅凭这女子几句话,难不成便能硬生生将这野种塞给本王?”
“另外,”沈誉继续道,“本王何时成了王后的王叔?”
她不要忘了,他是的主子,不?是什么?王叔。
话刚落,一把长剑忽的朝着楚曜容而去。
剑隐在暗处,不?知何时出现,仿佛突然从天而降,楚曜容下意识将身旁的女子护在身后,随即伸手硬生握住。
剑尖被楚曜容握在手里,左手掌心鲜血直流,刺客穿着普通护卫军衫,似乎没有料到楚曜容会不?怕死地握住,那人一时愣神。
等回过神?来后,那剑已经被楚曜容打向一边。
剑身忽然换头,护卫军已经将楚曜容护了起来,众臣慌乱四处乱串,只有魏蒙一人只身上前想去阻止。
刺客一时慌了手脚,可好歹不歹这剑身朝向的位置正对向沈誉,刺客很快将剑抵在沈誉脖间,对着一边人等威胁道,“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杀了他!”
变故发生的突然,因?是赴宴,魏蒙也?未带刀剑,因?此只有护卫军手上有剑。
楚曜容挥开护着他的护卫军,直立起身,成欢在他身后拉住他的袖口,紧握住他被刺伤的手,楚曜容察觉到她的不?安,便停在原地不再?前进一步。
见状,刺客嘲笑地对沈誉道,“本是想杀那昏君为我父母还命,今日倒发现了一个道貌岸然的王爷。”
他在一旁都已经听见,他原本以为这王爷好歹也是民间所闻的正人君子,哪知也是个尽干龌龊事的小人!
楚曜容看着那刺客,那剑搁在沈誉脖子上,许真是有备而来,剑刃将他脖子划出了一道血迹。
楚曜容皱起眉头,他以为这刺客是沈誉派来的。
沈誉很是安静,剑刃对上他的那一刻,他没想着去反抗,而是第一时间去看楚曜容身边的那个女人。
他看见她被那人第一时间护在身后,也?看见了她第一时间去拉住楚曜容的衣袖,一直握着楚曜容流血的手。
可没有一次去看他……
这女人,还是背叛他了吗?
沈誉淡淡开口,“你拿本王威胁没有任何用处,本王都已经冒犯宫闱,王上想必早就想本王死绝,你不?如看看王上身后的那女子。”
闻言,楚曜容重重咳嗽一声,他厉目看向沈誉,成欢也一下子抬头看向他,难以置信。
刺客哈哈大笑起来,“当我?傻吗?你有大都一半权势,我?去杀那名妖后又有何用?!”
此时露天廊台上,众大臣早就走光,护卫军将刀剑对着刺客,将他死死围住。
这人已是插翅难逃,可他有十分幸运,他胁迫着沈誉,护卫军倒确实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他们明面上护着楚曜容,可私底下却是沈誉的人。
沈誉知道这一状况,所以他把目光对向了成欢。
“王上爱美成痴,我?可比一名美人有用。”沈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依旧看着成欢,他说的十分冷静,瞧见她眼里的满满上涌起恨意时,沈誉勾起唇。
他没有说过假话,他沈誉难不成还能比过那人的心上人不成?
“你拿我去换那女子!定保你安全脱身!”沈誉道。
“沈誉!”楚曜容厉声道。
看见楚曜容将那女子护在身后,刺客此时有些犹豫,好像他说的是那么一回事,可是仔细想想,又好像哪里不?对。
既然那女子那么重要,他又如何能将那女子换过来?
就在刺客略微思索中,忽的一根长剑戳穿了他的喉咙,血水一下子崩发出来,刺客下意识拿剑去杀被他胁迫的人时,他手中的剑却被他面前的人夺走。
沈誉拿剑往后一射,又突然拿起剑朝台上的两人刺去。
有护卫军出身去救,却被他身旁的同袍一剑封喉,魏蒙也?被人拦了下来。
沈誉顺畅地将剑刺了过去,楚曜容伸手再?次去挡,可发现那剑对向的人并不?是他。
一个身影闪过,他身旁的女子就已经被人截走。
季武只手将成欢压在沈誉面前,沈誉收回自己虚晃的一剑,站定在楚曜容面前。
他手上的剑还是那刺客的那把,沈誉拿起剑看了看,淡淡道,“都说拿王后做威胁一定是要比本王有用的。”
楚曜容被护卫军压制下来,他死死盯着沈誉,问道,“沈誉,你是要想造反?!”
沈誉一剑刺向他躺在他脚下的刺客,笑着看向楚曜容,说道,“你看看,你身边该护着你的都是我的人,我?沈誉想造反岂不?简单!”
他若想要造反,在先王逝世之后直接夺位不?就好了,哪里还需等着三四?年的光阴。
“你身边的宫人、侍卫,就连身边的美人都是我的人,你每日睡在那嵩阳殿不?觉得胆颤么?”沈誉又将剑刺向那刺客。
每刺一剑,血便崩溃一处。
成欢被人压在地上,头低着,被迫看着那被人一剑一剑刺穿的刺客。
鲜血击飞到她脸上,血水的腥腻味在她鼻尖环绕,恶心,魔鬼,此时她只想到这两句词来形容那刺剑的人。
沈誉刺完,将剑抽起,血水也跟着飞溅到她脸上,此时他似乎才?注意到她一样,低下身子看着她,说道,“看到了吗?跟我?作对的都是这种下场!不?过你别怕,我?从来都没有亲自杀死过人。”
他从来都没有亲自杀死过人,都是在那人死前或者死后狠狠折磨。
沈誉慢慢咧开嘴,笑了,他将剑放到一边,将地上的她扶起来。其实说是扶起来,不?如说是她身后的季武将她直接拎了起来。
成欢挣扎着,可丝毫没有用处。
沈誉满意地看着,从自己怀里拿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渍,变擦边道,“你说你,怎么还是想要和我?作对,幸好我?对你也?不?是那么放心。”
他留了一手,最终他还是听了季武的提醒,留了一手,对她的信息没有全然相信。
脚边的刺客就是一个意外,可好像特别应景一样,沈誉看着面前厉目对着他的美人,伸手又抚过她的嘴唇,轻声道,“背叛我?的人,早就死了一遍两遍,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怎么还和楚曜容一起来对付我??”
闻言,季武抬眼看了一眼沈誉,随即又垂下眸子,绑住成欢的手更加用力。
成欢抬眸看他,眼里布满血丝,唾弃一声道,“我?从不是你的人,又怎说背叛二字!”
她从未当他是什么?主子,又哪里什么?背叛。
这句话好似触到了他什么?逆鳞,沈誉一下子怒气上涌,掐住她的喉咙,怒目而视,反复重复,“背叛我?的都该死!都该死!”
楚曜容往前冲,可无数的护卫军剑逼着他后退,满是鲜血的左手紧握拳,他一拳朝地打去。
沈誉看向楚曜容,“你也?是好本事!一个两个都向着你!”
楚曜容抬眼看他,“她和沈裳不一样,她没有背叛过你!今日这宴是孤故意做的假,和她没有关系!信是孤送的,人是孤派人扮的!”
沈誉看向成欢,问道,“是吗?”
成欢咬牙不?答。
沈誉又逼问她,“是不是冤枉你了?!”
成欢还是不答,沈誉松开手,成欢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沈誉这次又好像没有那般气了一样,他擦净脸上的污渍,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是不是都不要紧,我?本来的计划就是拿你去赌!”说完,一个拳头就朝成欢肚子打去。
重重的一拳,打的人紧缩肚子,成欢差点跪了下去。
“沈誉!你到底想干什么?!”楚曜容怒视道。
沈誉看他,“你别急啊!我?这才?打一拳。”说完又一拳打去。
一口鲜血从成欢口里吐出。
“沈誉!”楚曜容开始不?要命的朝前冲。
剑抵着他的身前,他视若无睹一般往前,护卫军只好将他捉住。
成欢抬头看了楚曜容一眼,唇角微微翘起,朝他笑了笑,说道,“你别犯傻。”
闻言,更重的一拳又朝她打去。
“沈誉!”
此时,沈誉才?开口说出他的条件,“我?沈氏一族要出城!”
“你放了她!孤就许!”楚曜容答应地干脆。
成欢唇角流着血,朝他摇头。
不?能放他走,不?能放这恶魔走。
听他如此果断,沈誉笑了,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继续道,“我?要的也?不?多,我?就回到的领地就好了,楚曜容,我?要名正言顺地回到我沈氏的领地。”
昊边之地,从前最富庶的地方,沈家的封地。
“以祖礼相拜,楚曜容,我?要你以荣光之冕送我?沈氏出城!”
王臣最大的礼仪,他想要天下人看见,他沈氏的荣光,以正他的名声。
楚曜容咬牙应道,“孤许!”
他一直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先王的旨意本就是抑制沈氏一族,不?让他们出城,可以祖礼相送,未免是要他状告天下,他们王室一直对不?住他们沈氏!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楚曜容看着成欢,说道,“孤许!你放了她!”
这本是两家的恩怨,与她无关。
“沈誉,你一直自认君子,有本事与孤堂堂正正对阵!”
他是不是说过,这王宫就是地狱,她不该进这里来。
她是无辜之人,为什么?要她来承受伤害?
“沈誉,孤全许你!你放了她!”
沈誉又拿起那把刺客带来的剑,扔到楚曜容面前,面无表情地道,“你拿自己的左臂来换,我?就放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楚曜容要是没了一只胳膊,你们还喜欢他吗?
我好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