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三年,初春,楚曜容宣布立后。
??位不被百官接受的王后,最后却还是要走上了金殿的授位台上。
??不像是一场相亲相爱的昏礼,更像只是每个王朝必经的立后典礼。
王室的仪式庄严,象征后位的旗帜高挂金殿外的顶尖,随风飘扬,依靠着,且仰视着一旁的王权旗帜。
典礼上?肃然庄重,就连吹响的礼乐和随风响动的风声,都没有一丝欢喜之意。
清早,成欢就被人开始像傀儡一般拉起来梳妆打扮,随后几番宫女给她上红妆,挽发髻。
最后,由一位看起来面容慈祥的嬷嬷拿起一抹芙蓉花钿为她贴上?,又用细柳枝儿添上?一道点睛红。
完成后,成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这妆容倒更是更像自个的喜好,而不是一副正襟危坐的妆容。
成欢看向镜子?里,问那梳妆嬷嬷,“为何不画更贴合今日场合的妆?”
嬷嬷伸手拿过早就备在一旁的凤冠,笑着回道,“王上?吩咐,凤冠霞帔已是累赘,妆容还是随您自个喜欢为好。”
闻言,成欢垂眸不语。
??凤冠霞帔倒确是个累赘,可这妆容又是否真的能随她愿?
穿妆完毕,站直起身,宽大的衣摆延直拖地,她只要朝那金殿上走一走,就能知道是不是能随她愿。
手扶着宫人的胳膊走出宫殿,脚下?刚要抬起离开时,一旁有股子细小声音传来,“贺喜王后。”
??是除了昨夜那道贺喜外,成欢今日听到的唯一一声祝福,她瞥眼看过去,才发现是消失了一段时日的青荷。
身上的衣裳降了两品阶,低着姿态朝她行礼。
大意猜到是为何,成欢朝她笑了笑,随抬脚继续走。
出了宫殿,一路红毯,在红毯的尽头,有位君王在等着她。
礼乐奏响,楚曜容着一身红黑金丝边纹喜袍站在红毯尽头,见女子出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朝她勾唇,笑而不露,伸手牵过她的手。
随后便是一段很长的路。
齐肩而行,一路无声,但却有些许岁月静好的感觉。
金殿的两扇大门是开着的,沈誉站在离高台最近的位置,面对着百官挺拔微笑。他身上也穿着一身与平常官服不一样的衣袍,??衣袍更为祥和庄严,也更为干净明亮。
乐声陡停,一声高喝,沈誉就看见一对璧人齐肩而来,二?人并着步子,踏进金殿大门。
看着二?人慢慢走近,身影相伴,沈誉一直露着的笑容终究还是维持不住,渐渐消失。
他昨日便听说,他们二人就留在了嵩阳殿。
目光不自觉地紧锁着楚曜容身旁的女人,若不是他对她熟悉至极,怕是一下?子?认不出画着芙蓉妆的她。
芙蓉点缀芙蓉颜,一身凤冠霞帔更添夺目的风采。
一位即将授位的王后,不应是如此媚人的模样。
果然,下?面的大臣开始喳喳细语,除了成欢那一身妆,他们更难接受的是二人并肩而行。
一个是王,一个还未授后,怎么能够并肩接受百官朝拜?
若喊了,那一声声的高呼便像是往他们身上?吐的唾沫,若是拜了,那一跪礼就像是在他们脸上抽打。
王公大臣没有跪拜低贱的奴仆一理。
百官窃窃私语,慢慢上台站定的二?人却像未闻。
成欢早就了解会是如此情况,不过她不知道是二人的并行引得百官不满,只以为这些人不会接受她??样的女子为后,成欢不自觉地想要退缩。
但楚曜容握着她的手握地很紧,好像会料到她会逃一样,所以一路都未松开过一次。
没有偏头看过她一眼,手上?却也从不松懈半分。
成欢只有保持沉默。
忽的一道“肃静”响起,成欢低头去看,只见一位穿着蓝色官服的男人,身材高大,声音洪亮,将近三十多的威严样貌。
他忽的出声,百官骤停。
接着,又有一道较之温润的嗓音响起,“王上?重托,臣,定不相负。”
??道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成欢下意识去看楚曜容,她不敢相信,他居然让沈誉给他们主持。
楚曜容拍了拍成欢的手背,朝她轻笑,随后转头低眼去看一旁的沈誉,回道,“先王逝去,宫中无?亲,要说有那么一分半点与王氏沾亲带故的,也只有王叔一人,王叔给孤作礼,理所应当。”
说完,他面向大臣,问道,“各位爱卿,是也不是?”
底下?大臣纷纷低头不语,谁人不知,沈誉虽是沈氏嫡子,但先王长公主乃是二嫁沈家外戚,一生也无?所出,沈誉与王室并无?血亲关系。
底下?没有作声,楚曜容又转头问向一旁凤冠女子,唇角勾起,轻声问道,“你?说是不是?”
成欢微微抬头看他一眼,抿着唇,又低头看在他们二人之下?的沈誉,半晌回道,“是。”
闻言,沈誉紧缩袖下?的手指,垂着眸,神色难明。
她说是。
是不是也是认为他站在这就是个笑话?
沈誉唯一的缺憾,就是他并不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王室人。
他只是异姓。
成欢只在垂眸沉思,昨晚楚曜容说的话还一直在她脑海盘旋。
她没想过楚曜容会让沈誉来作礼,有些猜不透楚曜容的心思,便只能随他。
沈誉是个懂礼的,授后仪式依次不落地进行,当后印交到成欢手里时,楚曜容偏头在她耳边轻笑一声,“你?看,王叔作礼就是顺利。”
成欢讶然,下?意识看向正往下?走回去的沈誉,发现他果然转身依礼,丝毫不差也毫不停歇地回位。
而一旁的大臣纷纷低头没有一人敢言。
??朝堂氛围,果真怪得很。
看着垂眸去看他人的女子,楚曜容唇角微勾,偏身伸手拨动女子?额间一缕碎发,亲昵又温柔笑道,“今后,便是孤的王后了。”
二?人举止视若无人,沈誉沉着眼,默默盯着。
成欢为后,于他应是好事,楚曜容越是宠她,他应越是高兴才对。
可他的情绪完全不对,沈誉移开目光,盯着高台上的金漆龙椅,渐渐稳定思绪。
前几?日他处理绿荷的时候,那人说今后他会后悔。
不会,他不可能会后悔,到如今也未后悔过。
楚曜容回身,余光瞥见脸色低沉的男子,心中嗤笑,握住成欢的手在此时也不自觉地用力。
手指有些吃痛,成欢去看紧握她手的男人,低声轻唤,“王上?。”
声音轻软,似如流水一般灌入心怀,一触到心尖,楚曜容备感刺痛,他倏然放手,站回自己的位置。
典礼既散,离开百官视线,走到廊外拐角处,楚曜容簌地松开女子的手,正欲踏步离开时,有宫嬷嬷出声,“王上?,婚娶之礼还未成。”
殿内只是授位,真正的主旋律还未开始。
楚曜容身子?顿了一下?,没回话,起步便往一边离开,一点都未有当日祭祀上?对立后的热忱。
嬷嬷和宫人看在眼里,成欢也看在眼里。
??人那日在她昏迷时的耳畔之言,也像个一时兴起的笑话。
“我爱你。”
傻子才去信。
“嬷嬷,咱们走吧。”成欢唤道,随后一行人便动身离开。
一群人走后,廊后暗角处才走出来两人,楚曜容看着领头的女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眸微暗,他收回目光,问身旁的暗卫,低声问道,“如?何了?”
来人是安越。
他回来了,意味着韩益有了消息。
安越随着楚曜容的眼神也看到了新王后,他低身,先道,“贺喜王上?。”
楚曜容弯唇,??还是他收到的第一句贺喜。
“你?若能再早点回来,孤还能予……”话未落,楚曜容弯起的唇慢慢落下,他想说,若能早点回来,他还能予他一杯喜酒。
可暗卫,并没有资格去领酒,身在暗处,连杯御酒,他也难赐给他们。
安越似乎知道楚曜容为何停下?,他也顿了一下?,往前,在楚曜容身旁低语几?句。
闻言,楚曜容皱眉,问他,“为何?”
安越低声答道,“兴许王上?去了,韩大人会回心转意。”
楚曜容抿唇,目光看向原先女子离去的方向,那边空无一人。
安越也看了一眼,问他,“王上?还未行完大礼,不如?先完礼。”
韩益找到了,但他却不想再回去,安越想,韩益想见的人应该是王上?,可一去一回,??昏礼吉时怕是就来不及了。
楚曜容垂眸,思虑了一会,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随后轻笑摇头,拍了拍安越的肩,“走吧。”
“喏。”安越道。
……
出了宫,疾马飞奔,往郊外使离,韩益落脚大都近郊村落。
等他们离开了大都城门,天色将晚,晚霞染红大半天,雨后晴天,天也红得透亮。
马儿一声长吁,楚曜容回头看向正渐渐关闭的城门,随后长甩长鞭,马声啼叫,扬长而去。
……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黑,他们才到近郊村落。
在韩益落脚地的门口,楚曜容下马,见里面亮着灯,楚曜容敲响了门。
“韩先生可在?”
门很快打开,走出来的却是一年轻妇人,妇人疑惑看着衣着华服的两人,问道,“找我家男人可有何事?”
闻言,楚曜容挑眉朝安越看过去,安越连忙上?去,问道,“春日种苗,原与先生约好,想要请教几?许农事问题。”
见来人彬彬有礼,是来讨教农事,连忙打开家门,笑着看向安越,“你?可是东家的少爷,竟然亲自前来,我家男人与我提过几?句,你?们进来等等,先喝点春茶,我去唤他。”
说完,妇人唤楚曜容一声,“茶就在那边桌上?,你?去倒给你?家少爷,我去给你?们唤。”
楚曜容愣住,随即点头。
妇人笑了下?,对安越道,“你?家仆人穿得好,长得也蛮好。”说完,就去唤人。
楚曜容不知道??人怎么就把他当成了仆人,安越忍着笑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主子,兴许是您先敲门出得声,??位嫂嫂就误会了。”
想到自己当时看见便敲门出声,楚曜容笑笑,也不在意。
很快,韩益走了进来,身上还戴着后厨衣围,一脸笑意地出现。
“大人,您还真的亲自来了。”韩益对着楚曜容就要行礼,他身边的妇人一把拉住他,“不是他吗?”
韩益连忙制止,憨笑地对楚曜容道,“我家婆娘还没见过您,还请莫怪。”
楚曜容摆手,目光落在面前夫妻二?人互相交握的手上?,自己的脑海闪过白日记忆,内心微泛苦涩。
“无?妨。”楚曜容回道,“此番是想请先生进城。”
话刚落,对面的妇人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拉着韩益的手,急忙道,“不许去!你?不许去!”
韩益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楚曜容含笑抱歉,他将手放在妇人肚上?,万分歉意地道,“前不久刚得知我家婆娘有了喜事,我得陪她,她要是没我,估计出了村口,就忘了回家的路。”
“胡说,明明是你离不了我。”妇人嗔看韩益一眼,随即也歉意地看向楚曜容,“他上?次回来,碰了一身的疙瘩伤,怕是不习惯那里,您家好意亲自前来,我替我家男人领了。”
两人一口一句“我家”,楚曜容静静看着,倒生出一丝羡意。
“??位嫂嫂,可否允在下与先生私谈几?句?”楚曜容问向妇人,妇人随即点头,给韩益使了个眼色,随即才走开。
安越也跟着离开,屋内,一时只余楚曜容与韩益二?人。
楚曜容还记得,韩益与他说过,“韩益本布衣,与大人道不同。”
可他们的盯着的道,前面不都是民生吗?
“先生有此大喜,在下此次前来未带何礼品,还望先生莫怪罪。”楚曜容弯腰说道。
韩益连忙避开,与在自家妇人面前不同,此时韩益身上多了一丝沉稳,“大人也是今日之喜,就不必如?此。”
说完,看着楚曜容,韩益有些为难道,“我知道您来是为何,其实我家婆娘有喜是一原因,更大一部分原因在您。”
闻言,楚曜容抬头看他。
只听韩益肃然道,“大人,自古时起,国不安,民又怎安?”
“朝不宁,百姓又怎宁?”
作者有话要说:被塞狗粮又被敲打又被扎心的楚……
(我觉得我也能写乡村爱情哈哈哈)
(标题取贺喜王上,说明我也给他祝福了。)
(当天写的当天发,所以总是有错字,以后大家看见修文,章节标题上面没加什么修改、大改之类的,可以不用回头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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