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历临和三年冬,天遇疾雪,大雪染白了大都,瑞雪成灾,百姓遭殃。
雪落了两周之后,农令司带领手下百人连夜筑暖室,拯救了来年的春苗以及百姓入冬的粮食。
那一年冬,大都王上遇刺两次,据传,都是死里逃生的险境。
梁王沈誉于年宴照例赠送美人,此女相比以往,尤得王上欢心。
冬季结束前的最后一日,原本人声鼎沸的春风楼换了一位名为玉采的主事,但楼里生意再无他日那般红火。
那日,春风楼的护城河边的柳树再一次绽放绿芽,湖水解冰渐暖,绕着这座城从北走到南。
也是那一早,楚曜容起来时,远比之前较为沉稳不少的林公公又再次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王上!王上!不好了!”林公公直接冲了进来,等看到珠帘后那道身影后,他才连忙弯腰说道,“王上,不好了!”
一大早的,他怎么就突然不好了?
楚曜容一边自个围着锦带,一边问他,“孤怎么不好了?”
林公公头又低的更下,“不是王上,是韩先生,韩大人!不好了!”
闻言,平整锦带的手顿住,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了,韩益怎么就不好了?楚曜容皱起眉头,看着帘后的公公,“你下次说话若不一次说完整,孤觉得你也会不好了。”
林公公手一阵哆嗦,他忽的双膝跪地,朝里一口气回道,“今儿一早农令司派人来报,说向来早起晨练的韩先生不见了,连件衣裳都未带走,农令司哭着喊着说他的财神爷不见了,于是奴才赶快来找王上了。”
“他们找孤有用?找孤有何用?!”楚曜容甩开珠帘,走到林公公面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子,怒目而视,“你这么爱传话,你就去告诉农令司,若他找不到韩先生,他也可以消失了。”
一个大活人,在几十人生活的农园子里,忽然不见了,还是第二天才发现,他真的不知道他养这么一群人有何用。
林公公哆嗦着腿,被人松开后,他连忙应道,“喏,奴才这就去。”
楚曜容生气显而易见,韩益是他好不容易从曲先生那讨问到的能人,是他带他来的朝堂,他也应当对他的安危负责。
“暗卫!”楚曜容唤道。
很快安越出现在他面前,低首抱拳。
“找!全城找韩益,无论是死是活,都给孤找到!”楚曜容下令,这是他即位以来头一次发布如此浩大的指令。
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并不容易,而且还容易暴露他自己。
但是,是他的人,他觉得怎么也得给他护着了。
安越得令,“喏。”
“安越。”
正起身撤退时,安越头一次听王上在宫里喊他名字,只听他道,“将手头所有的事情暂且搁下,全力找人。”
全力寻人,这意味着什么?
春季到来的第二个周里,楚曜容二十三岁诞辰。
群臣朝贺,祭祀先祖。
这意味着他周边将没有人在暗中护着他。
“王上,属下只带半数人寻人,其余……”安越还未说完。
“你手里本来就没多少人,去吧,孤身边还有护卫军,无论怎么样,孤还是他们明面上的主子。”楚曜容回道。
他从别宫带来大都的一共只有二十人,五人转为卫军,藏身护卫军林中,三年里三人牺牲阵亡,如今暗卫只有十二人。
大都太大,东西南北寻着,加上郊里郊外,和不远处的雾化山,一个位置也只有两人去找。
无论怎么样,都要尽快找到人才是。
“安越,孤在王宫等你的好消息。”楚曜容吩咐道。
安越抬眼看眼前的君王一眼,那人真心相托,是对他无比信赖,安越收回目光,也相信他,沉声应道,“喏!”
……
入春时节的第二个周很快到来,为君王贺礼到祭祀先祖需整整六天。
到了贺礼的第一天清晨,安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小林公公送上秀丽精致的金丝花纹翡翠玉腰带,低首问楚曜容,“王上,护卫军从前日便开始日夜守着嵩阳殿,奴才没法问问韩先生的情况。”
这虽是守宫护君的队伍,可自楚曜容来这王宫起,那只队伍就一直存在,甚至很少发生变动。
他安排进去的五名别宫人手,至今也无一人在重要岗位之上。
护卫军先把他们自己守得严严实实。
楚曜容接过腰带,淡淡看外面一眼又收回,“无妨,若有消息,孤自然能知道。”
说完,转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上眼睛。
宴会巳时才会开始,午时才会起宴,他不能出去的太早,也不能出去的太晚。
自从即位那日后,每年借着这宴会,沈誉都是理当气壮地明着监视他。
但是也很可笑,他沈誉出不了这大都,他楚曜容也不是随意能出王宫之人。
伊人殿内。
成欢刚穿上轻纱,桃色的长袖纱裙,五彩披帛落地,往前一甩,飘飘柔柔的仿佛即刻登天的凤凰仙子。
青荷穿着一身淡蓝宫服,揪着手帕站在梳妆台旁。
成欢走了几步坐在梳妆台前,朝她伸手,“锦梳。”
青荷从帕子里拿出梳子,帮她梳起头发。
长长的乌丝直落在女子的腰间,一路顺滑梳理,青荷看了看正在为自己点妆的女子,忍不住道,“成欢,要不你别去吧?”
沈誉前几日说,会在宴会之上想办法帮她一举获得楚曜容的信任。
成欢其实有点好奇,这个办法到底是什么,怎么就能确定能让她一下子获得信任。
自那日楚曜容醉酒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即使她自己主动去,也见不到那人。
成欢想过许多,要么是楚曜容知道了她给沈誉送去了关于他的字条,要么就是他对自己没了兴趣。
可若是第一种,她如今怎么也不会好好活在世上才是。
所以,沈誉又与她说,他帮她。
帮便帮吧。
她想知道沈誉还能有什么本事。
成欢透过镜子看向青荷,笑着道,“无事,区区一段舞,我还是行的。”
青荷皱起眉头,她并不是担心成欢不会跳舞,可此次宴会的其中要义她一时也难与她说清。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感觉她若去了宴会,好像就再也不回来一样。
“成欢,我好像什么也帮不了你。”青荷垂首低语。
成欢笑着转过身,抬手摸了摸面前姑娘的发尾,说道,“若是你也想去的话,我等会和嬷嬷说一声。”
青荷抬眼看她,又低下头,小声道,“好。”
宴会于巳时准时开启。
百官朝会,为首的梁王身着墨蓝官服,头戴象征身份的官帽,领着百官朝大殿内走去。
他停百官停,他走百官走。
楚曜容坐在高位之上,手里拿着两串圆珠把握,长帘后的眼神略是不羁地斜看台下众人。
“吾王,千秋万代!”
高台之上的公公尖声利耳,“起。”
“坐!”
百官齐坐。
金殿内,众人朝贺。
楚曜容今年二十三,已不再是年少君王,眼里没了三年前那样的生涩与茫然,幽深的眸子如今睥睨众人,他一一从那些大臣身上略过,直到最后停在沈誉身上。
“王叔,随孤一同去偏殿?”朝贺完毕,楚曜容低首看着台下的人。
沈誉俯身作揖,“喏。”
午时,金殿偏殿,宴席才正式开始。
没了高台,只有筵席,君王与群臣相对同坐,楚曜容正居中位,对着敞开的大门,与民间办宴一样的俗礼,仿佛这便是与民同乐。
即使这里并没有平民的身影。
宴会开始,舞乐起奏。
美人成欢着一身舞裙登场,五彩披帛往前长甩,脚步轻移入殿,薄纱裹着玉臂,伸手勾勒,纱袖滑下,白皙臂膀浅露出来。
此时,与年宴无人观赏不一样,此时,众人目光聚齐在她身上,美人步伐轻盈,舞姿曼妙,犹如春日赏花。
楚曜容举着杯子,见她入场,偏头斜闻身旁的林公公,“她怎么来了?”
小公公低声回道,“美人说想给您惊喜。”
“惊喜?”楚曜容看着在众人面前妩媚多姿女子,唇边反复回味这句词,目光微凉。
惊喜?
是给他的惊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