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桀离做交易?”苏朝笙在季遥歌满弦震发箭后开口, 柳眉微拧,似有不解。
季遥歌放箭之后便不再理会岛外桀离与秦渺的反应, 她搁下啸云弩,抖抖发酸的手臂, 道:“桀离擅弓,这弓/弩他肯定识货,凭他在流放之海的地位,还能做个活招牌, 足以抬高啸云弩的价值。”
“可他……”苏朝笙仍有疑虑。
季遥歌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在崖上踱着步子,一边看崖上的物什, 一边回答二人:“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只不过对这里的妖兽而言, 我们是外侵者, 他们看待我们始终抱持十分警惕。我们想在这里立足, 少不得与众妖打交道, 只是找个突破口罢了, 是谁差别都不大。那么和桀离打交道, 又与其他妖兽有什么不同?”
她兜了半圈,又回身看向二人:“时间紧迫, 苏仙尊, 阿眠, 不如先与我说说你们都炼制了哪些东西。”
二人各自点头, 苏朝笙又道:“别再唤我仙尊,既坐一条船, 便是自己人,你和花兄弟一样,喊我一声姐姐吧。”
这次季遥歌便不再推却,爽快道:“苏姐姐。”这一路行来,苏朝笙的为人她看在眼中,记在心上,试问以元还的秉性气魄,能与其相交千余年的人物,又怎会是寻常之辈?自然亦是心胸豁达之人,纵有些小儿女情思,亦只是过眼云烟。若她再要客套,便是虚伪了。
苏朝笙果然嫣然一笑,领着她往卧狮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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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苏朝笙与花眠皆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于自己所修之道各有造诣,又愿花十二分心思,纵这岛上资源甚少,可这十七年间两人炼制之物,仍旧让季遥歌惊叹。
苏朝笙是个通透的人,虽然足不出岛,可听胡小六描述便已将流放之岛的情势了解了一个大概。岛上的灵草不多,能炼制的品种有限,她所炼制的丹药,因势取舍,大多是疗愈类亦或是攻击类的丹药。万华上最常见的碧还丹、凝气丹、固心丹等几种普通灵药在她手中,所炼出的皆是上品药效皆在中品以上。丹药除了按作用分阶之外,亦根据每种药的药效分品级,同一种药,中品级的药效自要比下品强出十倍。兽妖虽也炼药,但多为生存,正经炼丹的少,就算会炼几种丹药,品级都不高。苏朝笙这批丹药在安海城必会引发轰动。
“七玄回命丹,护心保脉,保命所用;青芝液,一滴可令修行者吸收灵气的速度加快十倍;烈冰丹,可提升修者对水灵气的感悟……”领她看完库房内收存的寻常丹药,苏朝笙又指着石案上另外封存的几匣丹药,一一解释。
除了大批量炼制的丹药外,苏朝笙另又炼制了几种特殊丹药,每种只得一两枚,都是极难炼成的丹药。
“奇货可居。”季遥歌听她说完方道,有这几瓶丹药,不愁那些上妖不卖账。
“我还培育了两棵仙草,若能长成则能炼制近仙级的丹药。不过可惜,离成熟期尚早,现下不到采摘时刻。”苏朝笙又道。除开丹药,她还在这地方栽植了几畦灵草,豢养不少虫兽,培育新物,自得其乐。
“苏姐姐好生了得,遥歌佩服。”季遥歌站在药田前由衷钦佩道。
苏朝笙笑笑:“这些丹药你都带上,稍后我将药单列给你。”
“都带上?这可是姐姐十七年所炼之得。这趟进流放之海,姐姐本就是受我们所累,如今又委屈姐姐在孤岛蜇伏,耽误了姐姐修行不说,还时有性命之虞,如今又将药全赠,如何使得?”季遥歌摇摇头。苏朝笙所炼制之药,在万华上亦是紧俏之物,哪怕只给出一半都已是大笔财富了,她却毫不藏私。
“此言差矣。并无受累委屈之说,随你们进来本也为修行,既是修行,焉有舒坦平顺的?此次在孤岛之上,与元兄的一席话,与花兄弟这十七年协作,从无变有,是我这千年修行中从未遇过境况,倒是一番极好的历炼,心境亦有所悟,待你们平顺,我也是要闭关破境的,这于我便是机缘福分。况且我们几人沦落孤岛,祸福与共,这岛上所出之物,亦非我一人可占,最主要是能齐心尽快破除眼前僵困之局,其余皆不重要。”苏朝笙温声道。
“是我浅见了,姐姐高义薄云,我必不负所托。”季遥歌拱手,心潮如沸。
苏朝笙按下她的手,那厢花眠已经嚷起来:“看完了药,跟我去看看我的东西吧。”
“好。”季遥歌高声应下,又随花眠去了睡虎岩。
花眠虽出身铸剑世家,最精铸剑,可铸炼本是一途,他又不喜拘泥于一格,所铸造之物从未限于仙剑,经这十七年磨练,潜心铸造,又有苏朝笙从旁指点协作,他所炼之物倒比从前更加灵活宽泛,便连人也跟着沉稳起来。
“玄牛骨有限,所以啸云弩只炼了三把,余下的只炼出十把长弓与十把小手弩,虽不比啸云弩威力强大,但胜在灵活,寻常兽妖便是修为低点,也能使得。”花眠带着她在武器库内一件件看过去。
除了弓与弩外,还有长剑一柄,弯刀一把,皆属上器,威力只稍逊修庐。另有防具十五副,以藤木为骨,覆海中斗齿鱼鳞为甲,亦是佳品。
季遥歌边看边听,指腹从眼前鳞甲角落雕刻的六瓣海棠抚过。这里的每一件作品,都刻有这六瓣海棠,她喃道:“六棠手……”
“你还记得?”花眠有些意外。
初识之时他便说过自己的制器名号,可那时声名不响,他不过一个失意的世家子弟,混迹于烟花之地,这六瓣海棠无颜见人。百多年过去,他们各自成长,他在族中扬名,这六瓣海棠与六棠手之名,想必来日是要威震四方的。
“你的名号,我自然记得。”她笑开。
“就冲你这句话,不枉我视你如知己。”花眠哈哈大笑,翻手擎起一件暗朱色甲衣,“这东西给你。”
“这是……”她接过那件甲衣,不解道。
“我为你特制的软甲,以蚺皮融炼鸟金,刀剑不侵,最能抵御这流放之海的兽类爪牙攻击。”花眠眨眨眼。
季遥歌身上还穿着多年前从顾行知那里得的龙鲤甲,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她经历生死斗法数回,龙鲤甲虽坚,却也已斑痕累累,几近残坏,花眠送的这件软甲倒恰逢其时,贴心而来。
“多谢。”她收下蚺甲,不与他客气。
花眠却又道:“你可信我?若信我,就将破霞与天禁火交给我,我为你重新祭炼。”
“你打算如何祭炼?”季遥歌不作多想,将破霞剑解下,问道。
“到时你就知道了,必不会让你失望。”花眠故作神秘地挑眉,拿走她的破霞剑与天禁火珠。
“要多长时间?我等不了太久。”季遥歌只关心时间问题
“至多三日。磨刀不误砍柴功,你别太着急,此番离岛,你难免遭遇强敌猛兽,多些倚仗总是好事。”花眠知她所虑,出言安抚。
三天时间,季遥歌还是等得起的,当下便不多问,只点下头。苏朝笙又开口:“花兄弟说得没错,外面危险,你此番又肩负重责,难免遇到强敌,我随你同去吧。”
苏朝笙的境界比肩元还,有她在自然对其他妖兽有震慑作用,只不过……
“不成。苏姐姐还是留在岛上稳妥。太合八极至多只撑一个月,若我不及赶回,亦或其中有变,姐姐尚能主持大局,要是连你也不在岛上,若出现意外……元还很危险。”季遥歌看了眼六重楼阙,果断拒绝苏朝笙的提议。
他们人手不足,细思之下也只能如此,但让季遥歌一个未结婴的修士独力涉险,苏朝笙却也过意不去,思忖片刻,她擎起两只瓷瓶递到季遥歌面前。
“既如此便依你所言,我留在岛上,这两瓶药你且收下。”
从她储物空间里取出的丹药,料来必非凡品,季遥歌接下药不解看她。
“白瓶内装的是皇龙丹,但凡你一息未绝,服下此药,不管多重的伤,都不会死。黑瓶内装的是厄蝎毒液,可令你在短时间内修为暴涨,境界提升至少一阶,但是过后反噬力极大,会让你经脉闭塞,无法运转灵气。”苏朝笙说着一把握住她执黑瓶之手,郑重道,“非是生死紧要关头,切莫使用!”
季遥歌面露震色,皇龙丹乃是次仙丹,厄蝎毒液则更是难得,这二者在万华之上随便哪个都是众修争抢之物,苏朝笙也必是将其视如保命之物,如今却赠予她……
“再珍贵的药也只用于急难之时,我既不能护你周全,便以此药代替,望你此行平安无虞。”苏朝笙温言浅笑,秀眉清眸间一派云淡风轻。
“多谢!”季遥歌郑重收下,抱拳拱手,“多谢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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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半日看完岛上可以带去安海城的物资,季遥歌便令胡小六带着三个猢狲将东西装入储物袋内,装不下的便都封箱待搬入幻鲸,她则盘膝坐于主峰峰顶,将死去的数十妖军灵骨逐一炼成灵器。
三十七枚灵器,三十七种兽修天赋杀招,青色六枚,余者皆是蓝阶,最强之招已破元婴境界。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季遥歌被峰下阴寒至极的气息唤醒,放眼望去,却见花眠手执长剑站在峰下,长剑随着他的出招而绽起冷焰,所遇之物皆被侵蚀成灰。
她霍然站起,纵身跃下绝崖。花眠收手将剑抛给她,只道:“不负所托。”
冰凉长剑入手,一股浩浩之威传入经脉,破霞已改,正中银纹如电,两侧霞彩之间霜蓝流转,蕴着无上力量。
花眠又兜头甩来一物,正是化作纱质的五灵茜纱,其中封存的天禁火,竟被融炼入破霞剑中,剑柄上的六瓣海棠闪过霜冷蓝光,再不是从前模糊的模样。
“改个名字吧。”花眠道。
季遥歌将长剑挥斩落下,一簇三丈冷焰随剑而出,其间又有雷电之象,煞是厉害,经此一变,这剑足可登上品仙剑之列,便是以剑闻名的万仞山,怕也没几柄可与之相媲美的。
神威初成,是要改个名字了。
“破霞幻空,奉曦而临。叫他奉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