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反派(5)
七月过半,圣旨传至房州。
昔日孤女,今日郡主。赏赐无数,衣裳、首饰、布帛、银钱,样样精细。这些东西大张旗鼓的从京城给带来,将恩宠摆给天下人看。
桐桐接了圣旨,来传旨的太监笑的一脸温和,“郡主,敢问老奴可否有幸一观丹书铁券?”
当然!
接旨的时候已经摆在了正堂的香案上,只管去看便是了。
雷允恭欠身便上前去看了,出来之前他已经看过了宫中封存的那一半,他还给拓印下来了。如今将拓印的布帛拿出来一比对,严丝合缝,确认是真的无疑。
边上钱知州跟着细细的看了,对雷允恭点点头:没错!是真的。
雷允恭转手将丹书铁券又递给桐桐,“郡主收好!改日去拜别柴家先人,咱们就启程吧。”
“可!”桐桐说着,就看向钱知州。
钱知州之前判案,将林家人都给放了,包括林氏夫妻。他认为林氏夫妻虽有苛待之举,然到底有抚育之恩,不当以此来论罪;对方不认活埋,只以小儿难医,弃之而已。这在百姓中不算少见,病不得医,唯有弃之。若此为罪,天下几人无罪。
因此钱知州将林氏夫妇教化了一番之后,连同林氏族人一并放了。
桐桐看着这些赏赐,就跟钱知州道:“大人,太后与官家恩赏,凡是不违制的,还请帮我送到林家。请表兄表嫂善用此财,照佛族人。但愿族中后辈上进读书,他日能安心的为官家效忠。”
钱知州一下子就笑了,“臣还怕之前的判决会叫郡主不愉,不想郡主这般的识大体,通情理,是臣小看了郡主,臣之过。”
“大人判案公正。”桐桐笑了笑,指了指那些赏赐,“哪些逾制我也不懂。宫中内相远道而来需得休息,不若请全有全公公帮着看看……我也正好谢他……”
“郡主想的周到,臣这就打发人去办。”
桐桐笑了笑,跟其他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雷允恭一直没言语,这会子却看着这个孩子的背影眼睛闪了闪。这孩子是真的淳厚呢,还是心眼多呢?
那是帮助林家夫妻吗?看起来是!钱财无数都给了,不计前嫌,只记恩不记仇的,真就是一派君子风度。可……钱财给了那夫妻了,却说叫他们用这个钱财照佛族人。怎么照佛族人才能满意呢?这钱财就是是非的开始。
最后一句叮嘱更杀人了,什么叫‘但愿族中后辈上进读书,他日能安心的为官家效忠’?就差没明说,林家对皇家不忠。
桐桐坐在阁楼之上,她就是这么想的。
柴氏的埋骨之地,真的只有林家那两口子知道吗?林家其他人真的一概不知?若是不知,那可真有意思了,柴家竟是连个要饭的碗都不给陪葬吗?
最急于跟柴家断干净的怕就是林家了吧!
一个不算小户人家的人家,把女儿嫁给已经不是帝王的柴宗训……可别说没打什么主意?柴宗训再落魄,当年赵匡胤安置他的时候也要考量迷了天下人的眼的。财货肯定是没少赏赐。
就是柴家人死完了,至少该有个差不多的府邸吧。就像是赵匡美当年住过的府邸,子孙都四散流落了,可府邸还好好的在呢。再是看起来破败,可里面的铜镜和一些老家具依旧在。
这就是所谓的破船还有三千钉呢。
柴家的府邸呢?
也是近日审案彻查才知道,早些年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留下。
这岂不是很有意思。
她怀疑林家藏匿的东西不少,只是像是林家表兄这么年轻的人都未必知道。现在好了,给了他们钱财了,大家一起分吧。
有了不怕人知道的钱财,他们才敢把那见不得人的钱财拿出来混在里面用。
只要用了,就能摁住。
正思量呢,全有来复命来了,逾制的也不多。除了一些衣裳和配饰之外,其他的都能赏赐。
全有就拿不准了,过来问的意思是:真一点都不留吗?
可以偷摸的留一点的,毕竟这路途远了,到宫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桐桐就看全有,问说,“公公想回京都吗?”
全有愣了一下,低声道:“老奴听闻老主子的后人遭难,只一小公子流落京城。幸而太后、官家照佛,叫继承了涪陵县公的爵位……”
桐桐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月之前。圣旨发出来当天。”全有叹了一声,“因而,老奴若是能去京都,伺候小主子也是好的。”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然后就笑了,“那就一起走吧。”说着,就叹了一声,“县公家还有老宅可依托,可惜柴家一把火化为废墟了……可惜可叹!”
全有愣了一下,而后慢慢的退出去了。
桐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全有直接去找钱知州了,“……老奴也纳罕,怎么就那么巧呢?柴家就这么没了,连府邸都烧了个干净……”
钱知州皱眉,“你的意思是?”
“大人以为……柴家被奸人所害好呢?还是朝廷照佛不周,叫柴家落的个没有下场好呢?”
“需得真被害,而不是……陷害无辜之人。”
全有指了指正往出抬的赏赐,“大人,郡主已经赐下了试金石。是善是恶,一试便知。大人只管盯着便是了。”查出来了,你好跟朝廷交差,之前在房州任职的官员也就都没有责任了;而郡主此举也是知道去京都少不了钱财,这些东西郡主终归是要拿回去的。
这一日起,桐桐身边多了一个叫全有的老太监。
她也不做其他事,只叫全有教她礼仪,这是不容有错的。而这些却是原身紧缺的。
圣旨下了五天之后,祭奠了一番柴家人之后,桐桐就一身素服的上了马车,此一去还有月余的舟车之苦,方能到达京都。
一路上多随着全有学习,先是礼仪,而后是每到一地,都兴致勃勃的问地名,问风俗,问当地的情况。
雷允恭甚至亲眼看见过这位郡主临窗在绘制舆图。虽不精细,但地点方位距离的比例都差不多是对的。
他心里啧啧啧,长相不出奇不出众的一个小姑娘而已,本不惹人注目的。可偏偏这性子、这聪明劲儿,真是难得。
宫里长的貌美的美人极多,可像是这般性子的,却极少。
夜里,郡主船舱的灯熄灭了。雷允恭这才叫了全有,“伺候好你们小主子,这便是功劳一件。”
全有喏喏的,不敢回话。
雷允恭摆手叫人下去了,甲板上再次传来踏踏踏的声音。桐桐这才翻身真的要睡了。
她很清楚,这个全有怕是有问题。
一则,他这些年在房州过的其实很滋润。看起来落魄,但其实什么也没缺。房间里那些铜镜之类的都能卖了换钱的,但是他没换,就证明远没有到动那些东西的时候。一个老太监,能这么着有个地方安然的养老,这其实是一件幸事。
二则,他对老主子毫无恭敬之心,绝不是忠仆。
三则,他跟钱知州很熟稔。钱知州第一天去,她在正堂里听的很清楚,钱知州数次询问他具体情况。还有关于林家的事,她只露了一点意思,他就能直接找钱知州,还不足以说明他们其实是熟人吗?
有这三点,就可以判断出,他应该是早年朝廷放在赵匡美身边的钉子。
如今自己信任他,愿意带他去京都,他自然就被启用了。
宋朝有一个衙门,叫皇城司。
皇城司有两个职责:一为刺探,二为护卫。
换言之,它就是个特务性衙门。
而今,宫里的太监单独见了他,就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剩下的日子,桐桐也会跟雷允恭搭话,打问一些宫里的消息。
雷允恭也会笑眯眯的告诉她,比如当今太后是官家的生母;比如太后忙于政务,太妃娘娘帮忙照顾过官家;比如去年十一月,官家册封了皇后云云。
桐桐都认真的听着,然后就道:“我身无长物,身上一丝一缕皆来自太后和官家。而今无所奉上,只一片诚心,抄写些道经将来俸于神坛之上,给太后和官家祈福吧。”
“郡主有心了。”
于是,到京都之前,桐桐几乎就不出来了。宋朝皇室信奉道教,她能抄录的也只有道经。
全有侍奉在侧,问说,“姑娘……师从何人?这字一日好过一日了。”
“林家之前亦是当地望族,这些年虽无上进子弟,但倒也不是白丁人家。”桐桐写的不慌不忙,“林家的私塾就在河边上,我每日里去河边浆洗衣裳,便偷偷的用水盆打了水,在私塾外面一边洗一边听。又帮着族里的顽童做些小物件,偷偷的看他们的书。每日里能扫那么几眼就好。我的房间墙角放着个水瓮,那水瓮其实是有些渗水的,是我坚持放进去的。有水,就能偷摸练字。用木棍、用鸡毛,蘸着水写字。木棍只能写大字,鸡毛只能写小字……想弄个土盘或是沙盘,却也怕被表嫂絮叨,便也作罢了。也就是近些日子,也才知道用笔和纸写字是这样的。”
这话里有真有假,在学堂的窗户下洗衣服是怕太阳暴晒,还被夫子骂过;因着好奇,趁着顽童们玩耍,她翻过他们的书也有过。但是练字这些却真没有过。
真真假假的,去打听的话,凡是有证人的都是真的!那没证人的,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全有微微颔首,便不再问了。
桐桐收了笔,看向外面,“还有几日就到了?”
三日吧!三日便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