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要陪老王爷用早膳的,可过去了才被管家告知,昨晚老王爷没睡,被鞭炮吵了一晚上,天亮了才睡着的。
那就算了,两人用了早膳,换了素服。
平王被辍了爵位,丧仪简单,但总是要办的。
桐桐将头发梳起来,只簪了一朵白菊。尹禛换成了白的发带,身上没带任何其他的配饰。
要出门了,在城内两人也不再骑马了,换了府里的马车,悠悠的出门了。
平王府府门上的匾额已经被摘了,前来吊唁的几乎没有。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穿着孝服的门子都没招呼先往里面跑去,禀报去了。
尹禛从马车上下去,这才回身接桐桐下来。
两人往里面去,在门口的时候站住了,看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这才赶紧转身捧了麻绳来。麻绳的长度是有讲究的,跟死者的关系不同,所佩戴的长短也不同。
尹禛抬手拿了两根,给桐桐系了,然后才自己系上。
都穿戴好了,俩人抬脚跨进了大门。
李云翼一身素白跪在灵堂前,看见两人进来了,这才起身。
三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李云翼盯着桐桐的眼睛,“林桐,我没的不只是丈夫,还是亲人。”桐桐点头,‘嗯’了一声,“他临终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李云翼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为什么的?他没罪!”
“我也知道。”
“你能救他的,对不对?”
对!
“你没救。”
“对!我没救。”
“为什么?”
“因为……不是我们选择让他死的。这件事究竟如何,你该问问李妃。”
“姑姑?这件事跟姑姑有什么关系?”
“亲儿子死了,为何李妃不见动静。”
“为何?”
“是啊!你得想想,到底是为何。”桐桐说着,就拉着尹禛绕过他,上香祭拜。
李云翼转过身来,看着两人一跪一起的在认真祭拜,她目光复杂,然后缓缓的跪在边上,给两人回礼。
祭拜完了,两人起身。桐桐只能跟李云翼说一声:“节哀。遇到任何麻烦可叫人找我,大殿下临终所托之事,我必不会推脱。”
说完,她对着李云翼福了福身,跟着尹禛往出走。
李云翼在后面喊:“林桐。”
嗯?
桐桐站住脚转身看她,“有事只管说。”
“我是不是很没用,到了现在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桐桐摇摇头,“这证明你其实过的还不错,平王嘴上再多的不愿意,可是对你还是呵护的。你能在王府安然的过日子,那是他没叫琐事烦你。”
可现在连这个嘴上嫌弃我的人也没有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跟傻子一样活下去呢?她看着桐桐,“林桐——”
嗯?
“我也会很厉害的。”她认真的看着桐桐的眼睛,“我——李云翼,也会很厉害的。”谁杀了我丈夫,我要杀了谁。
此仇不共戴天!
桐桐‘嗯’了一声,“你当然会很厉害!你肯定会很厉害。”心里有恨,就还活的下去。所以,恨吧!别管这恨的人里有没有我。
马车悠悠的来,又这么悠悠的走了。
赵有颜看着两人上了马车离开了,这才催着自家的马夫,“走吧!过去吧。”
李云翼还没缓过来,就听说赵有颜前来祭拜了,“请吧——”
不管谁来,能送他一程都是好的。
赵有颜跪在灵堂前,说李云翼,“复仇的厉鬼回来了,大殿下的死只是刚开始。”
李云翼看她,“你想说什么?”
“其实,昨晚上是圣上设的鸿门宴,想要的是尹禛和林桐的命。可这俩命硬,林桐在大殿上杀了数十人,血流满地;尹禛卡住了圣人的脖子,圣人不得不妥协。”
妥协关我男人什么事?
“尹禛反说那些人是意图不轨,说他们的自卫是为了救驾,圣人不得不认了这个说法。”
所以,拿我男人顶缸。
“他俩倒是没说一定得是平王……”赵有颜一字一句的将昨晚的大致境况说给李云翼听,“大殿下的死,是圣人的舍弃,是太子在清除碍事的长子,是五殿下投靠太子的砝码,是三殿下自保的手段……”
李云翼看向赵有颜,“所以,这跟尹禛和林桐有什么关系?为何你说复仇的厉鬼回来了?”
“他们不回来,一切太平;他们一回来,便是腥风血雨。”赵有颜看李云翼,“所有所有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的。他们是能先杀了你,再猫哭耗子的人。”
李云翼没有言语,只对着赵有颜回礼:“谢赵姑娘前来祭奠亡夫。”
赵有颜起身福了福身,“李云翼,皇家无好人。如果将来必得死,那我希望是复仇后再死!我有恨,你也有恨……”
“你想干什么?”
赵有颜看着李云翼的肚子,低声道:“我觉得你该怀孕了。”
李云翼愕然的看着赵有颜:“我并无身孕。”
“你可以怀孕。”
李云翼抬手一巴掌打在赵有颜脸上,“我丈夫新丧。”
赵有颜捂住脸,“蠢货,你可以假怀孕。”
为什么?
“等……所有的人都死了,‘你的孩子’就有机会了。彼时,你便是太后,你的丈夫也能子贵父荣,追封帝王,岂不好?”
李云翼认真的看赵有颜:“你是疯了吗?”你觉得林桐不杀你,就是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她沉默着,看着赵有颜,良久才道:“你走吧!我只想守着我丈夫,其他的我暂时不想—想。”
赵有颜轻笑一声,“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换得你的家人重回京城。”
在发配之地还能活着,可要是回来,不是自找死路吗?
李云翼跪在灵堂前,默默的烧着纸钱,喊伺候的人:“送客。”
赵有颜蹲下看着李云翼的眼睛,“大家都是一个先生教的,她林桐行,为何我们不行?你就是个孬种!”
她林桐行,那是因为她惯爱动手。
你说了,她昨晚一人杀了数十人,杀的血流遍地,连圣人都不得不妥协。那你又拿什么保证你那脑子比她的刀快。
孬种就孬种!孬种活的长久。只要活着,就能复仇。
所以,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孬,那你走你的大路。我孬,我走我的小路。谁输谁赢,谁能达到目的,那是以后的事了。
可这些,我又何必再告诉你呢?
赵有颜起身,“行,你继续缩在你的王府里过你的日子吧。但愿,最后你能活着。”说完,袖子一甩,直接走人了。
李云翼将纸钱扔在瓦盆里,看着火光明明灭灭,心中闪过一句话——皇家无好人。
是啊!皇家无好人。
赵有颜说了那么多,只有这一句说对了。
凡是害死大殿下的,都该死,都该给他陪葬。
尤其是三殿下,至亲手足啊!大殿下当时心里得多难过!而自己的姑母,自己的婆婆,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呢?还是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就必须得保住另一个儿子?
她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老三啊——我若叫你活着,等我死后,又怎么去见你大哥呢。”
参加葬礼终归不是什么叫人高兴的事!
此刻马车穿行在京城的街道上,几乎鲜少遇到人了。昨夜的狂欢过后都歇着呢。地上铺满火红的鞭炮皮,京城的空气中还有火药的味道没有散去。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味道,充斥着一种喜悦。
百姓们不关心宫里死了谁,谁杀了谁,只关心那些跟他们息息相关的事。
林家越来越近了,尹禛抬手将桐桐发间的白菊取了下来,看见路边有开的甚好的粉月季,伸手出去攀折了一朵给桐桐簪上。今儿出门的时候就想到要回林家,桐桐带了一件青碧色褙子,只往白衣白裙上一套,又给腰上换上亮色的配饰,就鲜亮多了。
尹禛将白色的束腰换成黑色的,搭了荷包和玉石点缀,如此就不算是失礼了。
按说,这是第一次回门,该喜庆隆重的。
但皇家到底是出了丧事了,只能如此了。
两人没提前叫报备,就这么什么招呼也没打的,到了林家的府门前。
林家这大门,不如早年那么鲜亮了。大门上已经有了漆皮掉落的痕迹。想来这几年也是低调的很,怕是上门来的客人也没几个吧。
到了门口,两人下了马车。
桐桐看了獾子一眼,獾子这才前去敲门。
门吱呀呀的打开,开门的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幺,好奇的探出脑袋来,一脸的‘没想到家里会有客人’的样子。
等看到桐桐之后,他才睁大眼睛,咧嘴一笑,“是二姑奶奶回来了?”
说着,也不说将门拉开,只欢脱的朝里面喊:“二姑奶奶回来了——二姑奶奶回来了——”
桐桐拉着尹禛一步一步的上去,自己推开了府里的大门,再次踏进了林家。府里当值的下人先跑出来,欢天喜地的。这个喊‘二姑娘’,那个喊‘二姑奶奶’。
林楠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出走,一出二门就见小妹拉着侯爷……不是,不是侯爷,已然是雍王了。
小妹拉着雍王站在前院的正中间,仰着头打量家里的屋檐。
他还没过去呢,就听到小妹欢快的声音,“你看,走的时候那里只有一个燕子窝,现在都有一排了……明年春上肯定还会更多的……”
然后林楠听到雍王轻声慢语的,笑答说:“燕子不进恶人家!林家的福气在后头呢。”
林楠心里叹气:这是雍王给林家的承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