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坐在一个毡棚下,手里拿着炸的焦黄的炸焦圈,面前放着一碗浓浓的奶茶。远远的看见尹禛带着人过来,她便把脸扭到一边了。
早起没吃饭,对一早吃烤羊腿这个,尹禛也没兴趣。闻见还算过的去的味道,他就直接找来了。这是符合桐桐口味的。
果然,背对着街面,戴着大斗篷遮住半张脸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他直接坐到了桐桐的对面,其他人去别的桌子上落座了。吕大力去要了吃的,一回头看见了戴着斗篷的人,细端详了两眼,也就不跟了。
尹禛环顾四周看了几眼,这才道:“你把周围都看了?”
“嗯!就这条街,有几大粮商的铺子,带的伙计不少。还有布商的,有药商的。应该是想抱团取暖。每家带的人少则三五十,多则过百。彼此护为臂助,也是怕了马匪了。”桐桐手指轻轻往后指了指,“那里是药铺,我今儿就跟药铺谈生意了……”
桐桐警惕的看向四周,“你小心点,马匪的同伙只怕已经混在这些人中了。”
桐桐看了尹禛一眼,他果然不是什么都擅长的。因此,她就低声解释,“你是不是想着,这一拨人就是机动的抢一波就跑的,能拿多少是多少,抢些贵重的便不算白来?”
“你之前说的时候,我也一直以为是呢。”
“如果真的只有十七八人,那你说,这些商家为何带那么些人来?防备的是谁?”
尹禛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你是说……这些看似来交换的百姓,跟那些马匪,有些是一伙的?”
桐桐头往左边偏了一下,“你看巷子口那个肩膀上搭着羊皮袋子的,他在这一片已经转了三回了,每个帐篷都进,每个毡棚都凑过去看看……可他没一只眼睛是挑货品的。”说着,头又往右边偏了一下,“看见那个带着七八岁孩子的老太太吗?她怀里揣着人参,要找买家。也是一家一家的问,我还拦住问了,人参不错,我出两百两,没买下来。”
桐桐点头,“也未必!我现在有两种怀疑,第一种,这些人跟马匪是一伙的。马匪捣乱,他们暗中下手抢了就散了,各自跑自己的,所以一直没人怀疑;第二种,那就是一直以来,藏着一股子‘吃剩饭’的。他们跟马匪不是一伙的,只是利用这个乱劲,好趁火打劫。抢一点是一点。”
“这两种,你更倾向哪种?”
桐桐叹气,“马匪有抢了妓馆的女人走的先例,也就是说,他们是真恶。但是这些有老有少的人……他们便是真跟马匪是一伙的,怕也有被胁迫的。”
所以,你怀疑,今儿现场是三方人马?
“是!”
“马匪,咱们,还有看似是普通百姓的身份不明的人?”
是!
尹禛左右看看,“不管其他,这些人只要不坏大局,那咱们就只杀马匪。之后,再说其他。”
好!
正说着呢,焦圈上来了。尹禛才拿起来毡棚下就蹦跶进来一个少年人,跟自己两人的年纪看起来相仿,一身白狄野人的打扮,梳了一头的小辫子,却是汉人的长相。他说的一口汉话,进来就吆喝:“老板,十个焦圈,一碗豆汁。”
然后左右看看,就朝尹禛和桐桐一笑,“二位,不介意的话拼个坐?”
桐桐朝对方的手上扫了一眼,手上的虎口有不符合年龄的老膙。她笑了笑,“随意。”
这少年在边上落座,看了看尹禛,又看了看桐桐,“二位面生的很,第一次来?”
尹禛将焦圈推给他,“遇见是缘分,先用吧。”他转移了话题,“听阁下的意思,你是常客?”
少年哈哈就笑,说话朗声朗语的,“你只要打听打听就知道了,集市上谁不知道我‘飞驹子’的名号?”
过来送焦圈的老板都笑,“你小子,今儿成了几桩营生?”
少年长眉一挑,丹凤眼里亮光灼灼:“做成了三桩了!”说着就一脸兴味的看向尹禛,“不知客官是想采买什么?”
“想买些药材。”尹禛看向桐桐,“他是行家,听说白头山上人参尤其好,来看看。”
“这个我在行呀,药材是吧!吃完饭,我带二位去瞧去!什么样的药材,都能找到。”
桐桐看向老板:“这位小爷的账我结了。”
少年飒然的笑,“多谢!多谢。”说着又看老板:“再添三十个。”说完朝桐桐眯眼一笑,带着几分调皮的样子。
尹禛吃了两个,看向吕大力那边,都吃完了。他这才起身,拍了拍飞驹子,“你慢用,我去去就来。”
请便!请便。
飞驹子应承着,就看着这位一身贵气的少年带着人,优哉游哉的晃悠着走了。也实在不像是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再回过头来,眼前这个看着很精神,但其实有些娘的小子真用勺子一口一口喝碗里的奶茶。他嫌弃的撇嘴,“大男人家的,端碗喝便是了,你那是作甚。”
说着,从桐桐面前端走了碗,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示范结束,又给桐桐放在面前“这么喝才过瘾嘛!”
桐桐:“………………你喝完吧!我喝饱了。”
什么意思?你嫌弃我吗?飞驹子一脸的别不识好歹,“就小爷这俊美的长相,还没被人嫌弃过。”说着,真就端起碗,一口气给喝完了。然后才问,“刚才那个……是你哥哥?是你家少爷?还是你的什么人呀?”
桐桐:“……”这小子有些心眼,也很滑溜,但是不是个老道的。她只笑了笑,“那是我家爷。”
哦!东家呀。飞驹子指了指对面的帐篷,“那里就是药材,要真想要,小爷带你去。”
走!
桐桐结了银子,起身跟着过去了。这间药铺桐桐之前进来过,老板是个四十冒头的男人,留着一撇小胡子,人看着有些文弱。一看见桐桐就愣了一下,“这位小爷刚才来过?”
飞驹子哈哈的笑,“那是你们没拿好货出来呀!人参,上好的,别糊弄事。”小胡子老板忙道:“是飞驹子介绍的生意,那请客官稍等。”说着,就朝帐篷后面去了。
飞驹子朝桐桐笑了一下,“我替您去看看,看看老板带了多少好货来?”
桐桐的手放在鹿茸上,朝对方点了点头。
飞驹子跟着去后头了,帐篷里还有两个年岁不大的伙计。奇怪的是,飞驹子直接去了,这俩伙计只盯着自己,却不管飞驹子。
人参贵重,这东西能随便叫人知道带了多少吗?
她低头笑了笑,觉得这个飞驹子挺有意思的。
飞驹子向后看了一眼,拉了小胡子老板:“师傅,我试过了,那位小爷跟妓坊里的,不像是一回事。”
哦?怎么不是一回事?
“我才在妓坊那边听见了,姓王的百户说,那是一位小侯爷,是他们那个什么先太子的嫡子……”
小胡子师傅的手一顿,“准吗?”
“准!只是这个小侯爷像是个二世祖,被这些人讹上了。这些人也完全没把这二世祖看在眼里。我觉得,王家这伙子是来跟咱们抢饭吃的,不如……”他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您觉得呢?”
“不可!”
为何?这些人压根就不干人事。
小胡子老板低声道:“你忘了吗?为师让你发誓过,不杀汉人。”
飞驹子愕然了半晌,然后气的转圈圈:“汉人如何?狄人又如何?善的不该杀,可恶的呢?人分善恶,不分狄汉。”
小胡子老板塞了一包药过去,“去吧!蒙汗药。等乱起来之后,他们没有动作,那位小侯爷别的本事没有,难道回去告状的本事还没有吗?自有他们的军法处置,何须你动手?”
正说着呢,有个七八岁的孩子钻出来,“师傅,驹子哥,那些人不用用药了。自己把自己给灌的差不多了。”
他们喝酒了?
“是!喝的是咱山里自酿的粟米酒,都给撂倒了。”
谁给他们的粟米酒?
“咱带的粟米酒被那个小爷身边的人买去,然后又叫人给送去了。”飞驹子无声的大笑:该!一群蠢蛋,自己人把自己人给灌醉了。
小胡子老板却皱眉:“你说那位小爷身边的人?”是!
“身边的人都听那位小爷的?”
听呀!可听话呢。
小胡子老板手里拿着人参不由的用力,飞驹子赶紧夺了他手里的人参:“您给撅折了就卖不上价了。”说着,拿着人参就往出跑,见桐桐远远的站着,在看那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药材,就献宝似得递了人参过去,“这颗参如何?”
“好参!”桐桐伸手才要拿参,就听到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紧跟着是一群人的尖叫之声。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马匪来了——”
桐桐赶紧往出走,一扭脸,却见飞驹子混在人群里,朝几个粮食铺子跑去。
她没去管,飞驹子跟马匪不是一伙的,他带着他的人是来捡漏的。
马蹄阵阵,人彻底的乱了。
桐桐眼看着几匹烈马托着精壮的汉子,这些汉子手持长刀,马还没到,手里的刀先挥了出来。
刀划到谁了,谁倒霉。
她从夹道里直奔过去,她藏着弓箭的背篓在这家小食铺子的桌案下。弓箭在手,那边便有一箭射了出来,还能听见箭簇划过的破风之声。
桐桐抬头看去,那射箭之人不正是尹禛吗?
他这一箭只冲一马匪的脖子——中!
中了!桐桐都能看见他因为这一箭而变的闪亮的眼睛。
可是,中了并不是一定就死了。脖颈这个地方,射中动脉才能真的马上要了命。他这个其实是偏了的。
她收了弓箭,抽出剑跃上马背直杀过去:马匪脖颈上这一箭,她得想办法补一下,做的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