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跟金老师联系之外,她的心思都在手里的工作上。
四月份了,天暖起来了。推开窗户,有微风轻拂,有细雨刮在脸上。
清茶捧在手里,喝到嘴里却全不是滋味。
今天写的有点不顺,写到始皇帝崩殂……写了三个版本,不知道怎么了,心底就觉得有点难过。
正愣神着呢,手机响了,是金老师。
视频一接通,金老师就皱眉:“怎么了?情绪不好。”
“今天……写的人心里不怎么自在……没事,调整一下就好了。”
金老师就说,“是读者评论……影响心情了?”
桐桐摇头:“不是……是今天的情节……叫人很难过……”
“那要不出来吧!我从剧组回来,直接去录音棚,录制《弦歌》的主题曲和背景音乐,你过来吧,换换脑子……”
刘想也在车上,就说金老师:“桐桐这工作也挺不容易?”
“肩颈疼,最近我跟片场附近一个按摩的师傅学了几招,回头我给摁摁!身体劳损就算了,关键是心情起伏太大。”
理解!若是读者读哭了,那作者写的时候一定哭的更惨。读者读的高兴,那作者一定得调动起更亢奋的情绪来。
说着话,就到地方了。金老师只顾得上扫了手机一眼,看她确实是更新了,更新的内容还没来得及看。
今儿来录制的都是熟人,范阳、黎姿,魏燕带着两人过来了。
魏燕的意思是:“你的古琴弹的很好,我想把背景音乐这一块交给你,有曲子,你弹!”说着就问说,“古琴……有基础吧。”
要工作了,男女主去录制主题曲去了,金老师去另一个录音棚,熟悉曲子去了。前后得有四十分钟,都累了。金老师朝外看,幺妹摇摇头,童童老师还没来。金老师干脆摸出手机,看桐桐今天新更新的一章。
这本书在网上连载,收的不全是好评,这里面有许多的争议。
比如,桐桐的书里,始皇帝不是一个暴君。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出土的竹简记载的东西证明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记载可能不是事实。
比如,司马迁的笔下,记载了一件事,说是秦始皇南巡返回的时候,要过湘水之时,江面起了大风,卷起了巨浪,差点把始皇帝从岸上刮下去。始皇帝就问,这是谁在作祟,大臣就说是湘君。湘君是尧的女儿,是舜的妻子,就埋葬的附近,立起了湘山祠来祭祀。湘女是湘水的神女。
始皇帝认为他乃天下帝王,一个小小的神女就敢作祟惊扰于他,于是派了三千人囚犯,将湘君祠所在的湘山上的所有的树木都砍光。
《史记》上的原话是:使行徒三千人皆伐湘山,赭其山。
只读此记载,那始皇帝就是一暴君。
可事实呢?出土的竹简上刚好记载了这件事,跟《史记》记载完全相反。
竹简上的内容是一道诏书。是秦始皇巡游湘山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树木长的繁茂,景色宜人,于是就下诏说,禁止随意砍伐湘山的树木。
帝王有历史的局限性,但史书上的帝王,得拨开迷雾想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千人,在那个青铜为刀斧的年代,怎么砍一山的树木?真要是那般,一把火烧了山就是了,何苦派人去砍伐呢?
因此,桐桐在这本书里,是想从故纸堆里,寻找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拨开遮掩的迷雾,探究一个帝王的一生。
千秋伟业、功过是非……对于始皇帝而言,都过去了。
他握着手机,一字一句的读着。文字中渗透出的感情,叫他的心绪起伏不定。
看完了,他收起手机,头都没抬,手放在琴弦上。
桐桐已经来了,隔着玻璃朝里面看,他始终没抬头。
见他要弹奏,制作人就将录音设备打开。见桐桐担心的朝里看,还递了耳机给她,“你听吧!”
谢谢。
桐桐在外面听着,里面一抬手制作人就‘咦’了一声,她问:“怎么了?”
“这不是刚才的曲子……”
桐桐没看见他用琴谱,就将耳机挂好,闭上眼睛细听。
边上的制作人蹭的一下站起来了,桐桐却始终没动。直到他的手放在琴弦上不动了,桐桐听不见音了,她才一把摘了耳机,喊道:“开门!快把门打开。”
录音棚的门一下子就打开了,桐桐直接冲了过去,抬手就拂开那琴,过去死死的抱着他:“不弹了!不弹了!再不弹了。”
这动静,叫外面的人都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刘想急着进去,“怎么了?”
“别过来……”桐桐朝外摆手,“出去!都先出去。”
刘想出去了,却不敢关门,她得注意里面的动静。
制作人将刚才录下来的音打开,他反复的听:“这是原创的……原创的帝王之音……”
琴声激昂,仿佛俾睨天下。
闭上眼睛,千山万水,芸芸众生,就好似站在高处朝下俯瞰。
黎姿就道:“好听!特别好听……听的人热血沸腾的……”
制作人摇头:“不是……不是只有江山社稷的满腔抱负……还有帝王的孤寂……还有帝王的孤寂……”他说着就朝里看,“他刚才看什么了?”
幺妹注视着里面,叹了一声,“看一本小说,今天最新更新的一章是始皇帝驾崩了。”
魏燕失笑:这俩还真就是知音了。
这个写的小说,那个就触动的。这个一触动,偏那个就能听出别人轻易听不出来的东西。
刘想关注的是:这个曲子能出单曲吗?
这些事桐桐没关注,刘想去处理。
她扶着金老师起身,“回家!先回家。”
然后只能给魏燕道歉:“明儿来再录背景配乐……”说着看了幺妹一眼,幺妹进去拿了曲谱,赶紧跟出去了。
金老师一路都沉默的很,回去躺着还是觉得心好累。
桐桐坐在边上一步都不敢离开,紧紧的盯着他。
金老师就轻笑一声:“没事!就是……就是刚才不知道怎么了,似有所感一样。那股劲儿过去就好了,真的!”
桐桐靠着他躺着,“我刚才听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说着她自己都笑,“说起来都不怕你笑,我自小到大,就没发现我有音乐细胞。现在跟着老师学,我用古筝弹曲子,还是只能弹两首。琵琶曲只能弹一曲!我想学十面埋伏,可惜,老师说工夫不到,学不成。该到项羽的戏份了,一个十面埋伏弹不出来……”
“写的时候心理很难受吧?”
桐桐睁着眼睛看着屋顶,“难受也就难受一会子,说到底,只是替古人担忧罢了。”她皱眉,“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这种状态……就像是过分的多愁善感。”
嗯!有道理。这就是一种多愁善感。
“那就别躺着继续多愁善感了。”桐桐拉他起来,“家里的加湿器坏了,一直没修,赶紧起来,干活了。”
金老师朝外看,细雨蒙蒙,要加湿吗?
“别管要不要加湿,反正是坏了,得修的。”
行!修。
起来洗了澡,换了身衣裳,看了看加湿器,就是使用不当的问题,人家没坏,好着呢。
桐桐:“……”还打岔不过去了。
干脆又拉着人去书房,从柜子里取了笔墨纸砚,“我在古玩街买的,看着烟台的造型好看,就买了。有了砚台,干脆连其他的也配齐了。买了两套,这两天我写的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写字。临摹,写慢点。小时候学过书法,好些年不用了,手生的很。”
确实是手生的很。可这一根小小的笔管握在手里,描摹了两页字,真就奇迹般的心气平和起来了。
他抬头看桐桐,桐桐正坐在蒲团上靠着书架看书,读的特别的仔细认真。她自己大概都没发现,她特别的了解‘自己’,甚至比自己都了解自己。
他放下笔,挨着她坐下,抬手看她手里这本书的封面,是一本菜谱。
“怎么看起菜谱了?”他蹭她的肩窝,“想吃什么……”
桐桐故意逗他:“人家不是说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吗?我怕你跑了,打算先抓住你的胃。”
就知道说好话哄我!我好着呢,不用你哄!他伸手把书拿过来,“鱼香肉丝?”
嗯!鱼香肉丝。“蒜蓉蒸虾?”金老师把书放下,“我给你做吧!”
于是,金老师去做饭了。
别管前一刻想的有多高大上,也别管你多文艺高雅,只要烟火味儿一出来,这些东西都能被驱散。
鱼香肉丝,家里有现成的料包,炒菜的时候往里一放,怎么炒都不差。
蒜蓉蒸虾嘛,熟了就好,热油一淋,这就行了。
抽油烟机的声音,油锅里滋啦啦的声音,桐桐在外面不停提建议的声音,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什么帝王之音,见它的鬼去。他夹了菜吹了吹塞桐桐嘴里:“好吃吗?”
桐桐挑起大拇指,嗯嗯嗯的点头,“好吃!鱼香肉丝的料放的刚刚好。搭上这个菜,我能吃两碗米饭。”
“没做汤……”
“有酒酿呢,喝酒酿吧。”桐桐在家里跑的蹬蹬蹬的,“我喝酒酿,你呢?要喝点吗?”
“啤的吧。”
两人坐在餐桌前,简单的菜色,相互碰杯,然后共饮。只那么对视一笑,好似笼罩在头上的那一层来自灵魂深处的孤寂就消失了一般。
他看着她笑,心道:她许真是老天派来——给自己作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