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怀(133)一更(天地情怀(133)今儿这...)

冯道出门前先去看父母,站在外间跟已经醒来的父母道别:“爹,娘,儿当差去了!今儿风大,瞧着怕是要落雪了。爹娘莫要出门,有事吩咐几个孩子去办。儿当完差,玩半晌就回家。便是一时迟了,爹娘莫要忧心,储君恩厚,必是留儿议事呢。”

里面传来苍老的男声:“去吧,用心当差。”

“穿厚靴子去!”老妇人在里面叮嘱。

应承了,这才退了出来,将门给关好。出门的时候又叮嘱管家,“从大辽运回来的羊极好,买上几只好羊炖上,父亲爱喝羊汤,要常备着。”

马车只能将他送到门口,而后马夫得驾车回,等快下差的时候再来接。

于是,这宫门口就热闹非常。来来去去的马车和人,陆陆续续的往里面去。

朝臣必须提前到,一般情况下,都得提前到。到了在皇城的瓮城里等着,这里避风。不过太|祖时期,瓮城的城根之下,加盖了一圈房舍,里面是相通的,一大圈。下雨下雪刮风,天太热太冷,大臣都会在里面避一避,不必受那份罪。

外城之们开启之时,这儿的门就打开了。来的早的,就在里面坐着。

等内城的门开了之后,再出去也不迟。

冯道怕落雪,今儿来的早,走到靠前的位置,这里有火盆,坐在椅子上,都有点想打瞌睡。

正坐着呢,边上有人落座:“冯大人,早啊!”

睁眼一瞧,是张昭远。此人在曾在翰林院任职,后来被昭王看重,调往吏部。是吏部的侍郎,也是昭王府的长史。昭王对此人颇为倚重。

自己的官职算高的,人家的官职也不低。

他没起身,对方也就是客气的拱拱手。

两人挨着坐着,张昭远其实有些尴尬。光线不亮,冯道又靠着半低着头,实在是没看清楚这人是谁。要不然就不过来。

这坐在一处,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昭远没话找话,见冯道穿的靴子跟自己脚上的一样,便指了指冯道那只搭在火盆边上的脚:“冯大人脚上之靴价几何呀?”

冯道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张昭远脚上的,就笑道:“八百个钱。”

张昭远皱眉,将脚伸到冯道的脚边上,“靴一样,为何冯大人买来只需八百个,某却足足花了一千六百个钱!”

冯道哈哈就笑,将另一只脚也伸出来,“因为在下另一只靴买来也是八百个。”

周围陆陆续续来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张昭远失笑:“听闻冯大人生性诙谐,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说话,就觉得冯道这人是真挺好打交道的。工部侍郎还专门跑过来找冯道打听:“东宫培育的白菜萝卜种子,是否该收了?储妃请女官做呢?还是给工部?冯大人,你怎么看?”

问的这是什么蠢话?!东宫培育出来了,那自然是要交给圣上的。圣上怎么安排,那是圣上的事。东宫安排?太子有那么蠢吗?

冯道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东宫几时收的种子,我都没注意。”

张昭远就道:“而今是秋里,这才九月,已是要落雪了。焉能长出种子来?往年根都冻坏了,东宫今年就不曾留根。这必是要明春播种,夏收种子的。”

冯道忙拱手:“哎呦呦,还真是!之前储妃念叨过这个事,忘了!忘了!”

工部这位正尴尬呢,内宫的内开了,冯道请这人和张昭远先行,而后他才夹在人群里往东宫去了。

一进门,解了手,把自己收拾停当,就被告知,太子有请。

东宫真的很热闹,摆件素朴就罢了。所有的盆盆罐罐里都种着东西。像是白菜根,有些被储妃泡在水里,而今长出了绿芽,抽出了菜薹,上面已经打了小小的花苞了。他撩开帘子进去,太子跟以往一样坐着呢,一觉得有人进来就先喊:“免礼,坐!”

冯道行了礼,坐过去了,没言语,直到太子将手里的折子处理完了,再抬起头来。

四爷看冯道:“有些事,提前告知你一声。”

“朝廷意在革新变法……”

冯道蹭的一下抬起头来,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四爷抬手往下压了压,压下他要说的话,“此时是孤提的,圣上已经酝酿半年了。”

冯道的眉头皱的更紧:“圣上能答应,除非此变法乃是延续太|祖之策。”

聪明!

冯道一时都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此事……绝非易事。”

四爷点头:“自来变法,都非易事。”

冯道卡巴住了,太子这么一说,再不往下言语了,什么意思呢?抬起头来,跟太子对,然后明白了,太子这是等着自己表态呢。

他:“……”自来变法成功者少,得善终者少!可不应着,立马就不得不好,他起身:“臣——遵旨。”

四爷抬手叫他坐下,细细说这里面的事,说了一上午。

这事听的他口干舌燥,感觉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有些艰难。

半晌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而后告退了。

太子提前告知自己,这是尊重。自己当然得守口如瓶,在圣上跟内阁和枢密院谈之前,不能将话给漏了出去。

出来在外面站了半晌,看着飘飘扬扬撒下来的雪花,一时都分辨不出这心是热的还是凉的。

等晚半晌该下衙的时候,储又叫人送来一篮子的菜薹。

白菜的菜薹在这个季节当真是不可多得,都是养在暖阁的水槽子里的。平日里也就圣上、皇后、两个王府能吃到。而今,储妃叫送了一篮子,说是知道家里有老人,给老人换换胃口吧。

这一篮子菜薹,竟是比叫自己做了内阁首辅的恩还厚重。

这此他没去谢,得寻思着,圣上若是动了,若是内阁有人不答应怎么办?

枢密院不会不答应。他们只怕还把不得去平叛呢!他们也怕他们不答应,圣上启用林家,启用韩家,转眼就能将枢密院给清空重组!朝廷有神兵利器,在军事上,圣上就能一言而定。何况,朝中缺武将吗?

韩林两家武将层出不穷,老部将打散了一样能上战场。更何况几位皇子都是能上马征战的,圣上怕的什么。

主要还在于内阁呀!

自己得想想,若是内阁出招,会出什么招,得怎么应对。

冯道想的没错,枢密院压根就没多说一句话,只表示:圣上说怎么办,臣等就怎么办。

但是内阁中,无一人说话。

程翰作为首辅,左手茶杯右手茶盖的,愣在当场已经半个时辰了。这事叫人怎么说?枢密院能答应这一点也不出奇,因为军中的利益更多了。虽说将士都有那么一亩三分地,但是这也意味着这中间有许多空子可钻。

比如,多开出来百十亩地,以测量有误差,或是土地贫瘠产量不好,不往上报,这行不行?肯定行!汉子们一傻力气,人多了,抽空种那么一点地,难吗?这地不用交税,相当于内部可流转的私产。军中小将领没吃亏,他们没吃亏,他们的上司能吃亏吗?这不都是排排坐分果果的事吗?

可文臣怎么办?一则,手里的产业怕是不如以前值钱了;二则,族里不会再以为官者马首是瞻了,这损失的依旧是利益;三则,这有了书院之后,科举怎么办?不科举了,那如今这些大臣跟书院出身的大臣,就属于两类。圣上更信重谁呢?

这不是小事!这是数不清的文臣都要面临的问题。

可以说是一层层绳索捆绑上了,这会子急的却连一根线头都没找见。

他看万胜,万胜乃是圣上亲信。出使辽国之后,回来就提拔起来了,一步一步的进了内阁。

万胜只得先表示:“圣上必是深思熟虑过的!只是圣上您问的有些急,这事臣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其中的复杂之处,臣一时还琢磨不明白。请容臣一些时日……”

“多少时日?”文昭帝就问说,“多少时日你能考量成熟。”

万胜才吐出个‘十’来,一看圣上就马上道:“实在是……不好定,七日?七日如何?您容臣等七日工夫。”

好!那就七日。

桐桐跟皇后就在屏风之后,皇后皱眉:“连万胜都迟疑了,只怕事不能顺。”

不管顺不顺的,都得办。谁拦着都不成!七日,且看他们想怎么办。

不到七日,也就是五日之后,林崇文急匆匆的进宫了,要见四爷。

“舅兄坐!”四爷起身,把了林崇文的手臂,“今儿怎么有空进宫?”

林崇文低声道:“回殿下的话,跟几个友人在外喝酒,听酒肆里有传言,说是曾见有人看见山林中有人变虎而去。”

桐桐急匆匆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变虎?

这是什么传言?可真是新鲜。

四爷皱眉:“还有呢?”“还有说大雪里曾看见一白衣女赤脚在雪中行,近前一看,竟是只有狐狸的脚印。”

就差没说那是狐狸精。

桐桐就问说,“可还有什么传言?”

“还有说在山脚下差点逮住一只兔子,用石子砸伤了兔子的脚,见那兔实在是瘦的很了,没要,还将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扔给兔子了……谁知某一日半夜里,听到敲门声起身去开了门,竟是在门口捡到一块玉佩,捡了玉佩之后,往出追了几步,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影,那人走路一瘸一拐……”

有人变了老虎,又出了狐狸精,连兔子都成精跑出来报恩了。

这些流言只传递出一种信号,那便是——执政不清明,上天在示警。

桐桐眼睛都亮了,跟四爷对视了一眼:真是花样翻新,这样的花样,咱好似没遇到过吧!

多新鲜的办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