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反应过来,满大殿都没反应过来了。
以惊愕脸对惊愕脸,吕城将手里的圣旨一收,双手捧着:“殿下,请接旨。”
桐桐不住的摇头:别接!别接!这个剧本我觉得咱得跑。咱作为暗搓搓的跟在太子后面捡漏成功的人,最不愿意碰触的就是这个位置了。咱太知道这个位置有多难了。接这个玩意……咋整?比叫你当一回你二哥还难。
四爷心里叹气,既然是报应,你觉得你能跑?当然了,挣扎还是要挣扎的。
再则,不得还有三辞三让的戏码吗?
这回他不想演戏,桐桐说的对,不能欺人欺天呀!
于是,四爷真心实意的说,“皇伯父,这旨意儿不能接呀!”说着,一叩首,而后举起手,“儿天生六指,为天弃之子,怎可备位东宫?请皇伯父收回旨意……”
文昭帝悠悠一叹,“朕早前做了一个梦,梦见太|祖皇帝了。”
众人又愕然的看皇帝,不知道这位帝王这么传位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之,这是不合人性的!有儿子的情况下,好东西当然留给儿子,哪有给侄儿的道理?一步近两步远的道理,圣上难道不懂?
册封了雍王,这事就不提了才对!怎么事又突然到倒过来了?就因为做了一个梦?
“朕梦见太|祖怀抱一婴孩,塞到了朕的怀里,那婴孩抬起手,朕分明看见那孩子的手上有六根手指……此乃太|祖之意,朕岂能违背?”
众人:“…………”太|祖最不信梦不梦那一套了,什么神明指示,这话你今儿说了,明儿你就能不认。
四爷再推:“皇伯父,儿依旧不能受!皇室传承,不该再如此无序。儿曾跟您提过此事,为了子孙后代计,为了皇室百年计,为了骨肉情分计,儿不该亦不能受……”
文昭帝马上回了一句:“儿啊,你若不接,岂不是要陷朕于不义?朕百年之后,终是要见你父的!到了那边,你叫朕如何跟你父说后来事?”
四爷叹气,可真诚的看文昭帝:“伯父,您正直壮年,且身康体健,储君之事,可缓之再议不迟!儿等兄弟都已成年,王府也已然建好了。这两年陆续完婚,您的孙辈儿很快便能成群了……”言下之意,您就是往后只活三十年,到那时候,孙子也都普遍二十多了。比现在你这些儿子,孙子的年龄可都大了不少了。对儿子不满意,可以从孙子里挑太孙嘛!
文昭帝怅然,“当年太|祖又何尝不是以为他的寿数且长呢!皇室不能再重蹈覆辙了,需得早日册立储君,以安天下人之心。朕意已决,册尔为储君。朝事艰难,子民待哺,我儿还要推脱吗?”
四爷就看桐桐,桐桐把眼睛一闭,一脸的生无可恋。
四爷那一脸的凝重,沉默了半晌,沉默到大殿里能听到那么多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四爷才缓缓的举起双手来,“儿臣……接旨!”
吕城快步上前,将圣旨放在四爷手中了。
四爷捧着圣旨,而后缓缓站起身来。
大殿里的人都保持着抬头看的姿势,韩宗道和林克用先跪下:“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朝臣反应过来了,“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韩嗣源就瞧见桐桐站在那里,一脸担心的看着大兄。他叹了一声,缓缓跪下,而后朝前挪了挪,轻轻的扯了扯大兄的袍角:这事您事先不知情,桐桐事先也不知情,四郎怕是依然不知情。可事情已然如此了,这么僵持着不行呀!
大皇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看到桐桐眼里的担忧,再抬头看看,四郎满眼的复杂。
他到底是跪了下去,“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公主都快气死了,这个时候就大兄能质疑!可大兄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
她才要说话,手被赵德丰拉了一下,“跪下!”
这一个踉跄,不得不跪下。
然后呼啦啦的,大殿里跪完了,却无人再喊千岁。
四爷看着匍匐在殿下的人,再看看龙椅上坐着的人。
啥感觉呢?跪着的羡慕自己这个站着的,可你们试着站一站就知道,只要那个位置上还有人坐着。那这个站着的人,怎么站好似都不对。他长长的叹了一声,这才道:“平身!”
然后都平身了。
平身了之后呢?
之后文昭帝宣布:“退朝——”
退朝了,都回去消化去了了。
需要找圣上要答案的,都跟着圣上去后头了。
不能跟圣上要解释的,都私下开小会各种猜测去了。
最后大殿里剩下谁了?就剩下四爷和桐桐了。
两人看着这个空旷而巍峨的大殿,看着上面那把龙椅,久久没有说话。
然后两人并肩从大殿里出来,看着漫天飞扬的大雪,不叫人跟着,就想默默的在这大雪里走着。
石坚跟青芽远远的跟着,两人都亢奋的不得了。
远远看着那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在漫天飞雪里相携走远了。
此时宫外还没听到消息,可宫里消息就跟长腿似得,到处在乱窜。
平王跟三公主慢慢在宫内走着,这件事太突然了。别人能去要答案,他们怎么可能去要这个答案。大皇子做太子和四郎做皇子当然不同。
平王给圣荣公主将斗篷往上拉了拉,低声道:“越是如此,越是得让着小四和小五。”
圣荣公主点头,叹了一声,“兄长,这我心里是糊涂的!这事太突然了,鸣翠山又大雪封山了,只怕仙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知道不知道的,已然成了定局了。”平王叹气道:“回头我去见见承恩公世子,叫吴家催一催婚事吧!早点把你的亲事给办了……我怕小四小五的小脾气上来拿你撒气。也怕两宫的贵妃……”
圣荣公主笑了一下,嗯了一声。
事实上就是这样,以前对他们都好!为什么呢?因为觉得欠了自家父皇的。
可而今了,储位还给你们了,不欠你们的。那这包容就得反着来。
要不然,人家就得问一句: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萧贵妃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凭什么?凭什么是四郎?哪有这样的道理?”说着就往外走,“圣上呢?皇后呢?”
都在呢!
就在坤元宫的正殿里。
文昭帝坐在最上手,皇后陪坐在边上,看着眼前的四个皇子和两个公主。
“问吧!想问什么就问吧。”文昭帝捧着茶盏,靠着靠枕,眼睑半垂着,等着子女张口来问。
可这怎么问?
问父皇为什么不叫自己做太子?
这种大事,这么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问了,父皇给的答案就是真的吗?
所以,话在嘴里滚了几圈,始终没人问出口。
直到萧贵妃哭着来了,高贵妃悄悄的跟着来。
萧贵妃是大皇子的生母,以为板上钉钉的事,突然间就变了。若是叫二郎或是六郎得了皇位,这还说的过去。可给了四郎,凭什么?
她委屈的很,上前就要说话,大皇子一把拦住了,“母后,回去休息去吧!立储乃是国事,没有后妃插嘴的道理。”
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是我儿子!
大皇子叹气,“母妃,非要掰扯正统,您说,四郎是否为正统?”萧贵妃一噎,话是这么说的?谁拿了皇位过来是只为了自己过一过做皇帝的瘾,然后用完了利索的再还回去,不想占为已有传位给子孙的?
这道理要是叫你这么说,长公主才更明正言顺,才更是正统!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糊涂话。
文昭帝看了大儿一眼,这孩子这么说,必然就是那么想的。这就是自己的大皇子,骤然变故之下,依旧没将四郎往坏处想,而是给这件事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叫他昧着良心说出四郎不是正统的继位者,他说不出来。
心里藏着一万个疑问,但他倒过去去想,他能从理上说服他自己。
这叫他在这一瞬间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那就是叫四郎为储,这是一个极为英明的决断。
他是英明了,敢问四爷和桐桐此时什么心情呢?
站在观云楼上,看着银装素裹的皇宫,以及远远的,被白雪所覆盖的京城,两人的表情和这天空一样,透着那么一股子沉重。
桐桐心说,你二哥当年那太子当的,上面是亲爹,今呢,上面的皇帝不是亲爹,年的胤礽是坐在一窝鸡蛋上的话,四爷这太子做的,得是坐在那种剥了壳只剩下一层膜裹着的一窝鸡蛋上。这玩意稍微拿捏不好,就稀碎稀碎的。
这个惩罚来的,是不是有点狠!
四爷看着漫天的飞雪,看看这亭子上就只他们两人。其他伺候的都守在亭子
他这才开口问了一声:“你给……号过脉?”
嗯!号过!
四爷低声问:“身子……到底如何?”
桐桐看了四爷,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叹的可真是回味悠长。
四爷试探的问:“三十年?”
桐桐回了一句:“我不干涉的话。”
可干涉之后能叫长辈活的更好更康健更长寿,焉能不干涉?四爷觉得脸应该是冻僵的,他木着脸问:“干涉之后……四十年?”
桐桐又是悠悠一叹。
这一叹叹的四爷那心啊,顿时拔凉拔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