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盛开,层林尽染,山中溪水淙淙,伴着鸟儿时而惊飞的声响,别有一番静谧。
刘南德站在山上的亭子里,看着儿子带着女郎君拾级而上。两人并肩而行,走的不疾不徐,竟是怎么看怎么般配。
刘南德的眼里便染上了笑意,小声跟丑姑说,“别看着瘦弱,其实厉害着呢。随我!”
丑姑不住的点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来娶的媳妇随婆婆。”
刘南德笑道:“我是贵太后做主娶进门的,皇后也是!”
那是!你们都随着贵太后了。说着话,人就不远了。
桐桐喊道:“山上风大,您怎的出来了?”
刘南德早早的就伸出手,“我喜欢吹秋里的风……脚下慢着些,不着急。”
说着话,人便到了跟前。两人跟长辈见了礼,刘南德一手拉一个,“想着你们今儿会来,刚才听见鸟雀惊飞的声音,就知道必是你们上山了。”
四爷四下看看,“秋里到底是冷,不若去温泉行宫住到明春再回来。”
折腾那劳什子做什么,屋里可暖和了,“走!吃饭去!山菌可好了,叫人早早的收拾出来了,今儿吃山菌宴。”
吃饭的时候桌上是四副碗筷,有一副是留给武昭帝的。
四爷和桐桐都面无异色,桐桐还顺势抓了刘南德的手腕号脉,脉象很好,“您有打坐的习惯,这个……不能时间长了,否则于关节不利。”
那就不打坐了!本也不是正经的修行。
刘南德给桐桐夹菜:“多吃点,还晾晒了不少干货,给你带回去。”
总之,这是个很神奇的人。她知道她丈夫没了,但却用她的方式怀念她的丈夫。这种情况下心里没积攒下多少优思,只能说,她很会调整她的情绪。她真的只当她的丈夫还活着,而后每天都这么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吃了饭没啥事干,干坐着也无聊。关键是,人家说不定有什么话要私下跟四爷说呢,桐桐就说:“瞧着野菊的花骨朵长的正好,我想采一些回去做枕头。”
好啊!我带你们去,我知道哪里的野菊最好。
果然山后一片长的极好,桐桐采去了。
刘南德趁着空档就问四爷:“这亲事要娘去找你三叔说吗?”
四爷就笑:“不着急,那心理正别扭着呢。”
刘南德笑的舒展极了,“你爹爹跟你三叔最好了,小时候经常闹着玩。你爹爹没你三叔心眼多,但你三叔往往又打不过你爹……你爹经常遗憾,说是为甚你三叔长的如此好看就偏偏不是个女郎君呢!若你三叔是个女郎,必是会娶你三叔为妇的!你三叔为此甚为恼火……”
一个永远的停留在了少年,一个的心态也还在少年。
四爷就道:“儿知道了,待之要有耐心。”
等要走的时候,刘南德又就跟桐桐说,“我虽一个人,但我这心里还有念想,并不觉得孤单。你父亲若不是有你二伯为伴儿,只怕心里也是空的。”是说林克用一直都没伴儿。
“你皇伯父在这事上一直耿耿于怀,便是太|祖和贵太后,心里也时常放心不下。但你父亲这个人呢,又是极难找到一个知己的……至亲之人也就你了!有你了,想来他的心也不会空了……”
桐桐点头,我记下了。然后她一指种在道观门口的菊花:“那几朵开的尤其好,送于我吧。”
刘南德愣了一下,“是要簪发吗?”
刘南德愣了一下,顿时便朗声大笑,“摘!只管摘,摘去予玉郎簪发。”
于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气鼓鼓的等到闺女回来了。结果闺女欢欢喜喜的,用篮子提着盛开的大骨朵的菊花回来了,一回来就笑颜如花的前来献宝:“爹爹,我把道观的好菊花都给薅干净了!”
哦?你薅人家的菊花做什么?咱家的也有呀!
“山里冷,菊花开的早,瞧,都开这么大骨朵了。”说着,就把一夺金灿灿拿出去,其他的都交给宽叔,“用水养着。”
花自然是好花,要这个作甚?又做菜呀?
桐桐过去趴在林克用的背上,“单给爹爹找来的!”
真会哄人!
林克用给自己斟一杯酒,不打算理她。
谁知道人家抬手就给簪在他的发簪上,然后打量了一翻,满是惊艳的语气:“头上花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
林克用朝酒杯中一看,酒杯中只能映照出自己的脸来,哪里能照的见头上的花。紧跟着就明白了,这是夸自己如花枝呀!
这孩子从哪学的,一张嘴便满是浪荡子的味儿。
但是……人比花娇吗?林克用侧脸去看一边的铜镜:果然是人映花,花映人,花正好,映衬的人也正好。
林宽把花养在水里了,外面林高禀报:“伯爷,萧尚书递了帖子,问您得不得空一见。”
林克用马上道:“得空!得空!有请吧。”然后揉了揉闺女的脑袋,“吹了一日的山风,回去歇着去吧。爹爹打发走了客人,一道用饭。”
好啊!桐桐目送林克用离开,然后才看宽叔:“我爹没生气吧。”
林宽笑道:“生了一天的气!这会子不气了,簪着花跟萧大人炫耀去了。”
桐桐便笑,这个爹啊,一如少年一般……也未尝不好!文昭帝舍不得这样的少年,韩宗道也舍不得这样的少年,自己……同样舍不得这样的少年。
萧蕴看着还仿若双十/一般年华的林克用,竟是在家里也骚包的簪着花,张口结舌,突然就觉得找来不知道对不对!
这家伙看起来,还是那般的嘴上无毛,办事怕也难牢!
但是不问又不行,“两宫太后周年祭,太后的祭祀,怎么办?礼部上了折子,想打发人去老家……这坟茔的修葺也该着手了。当年安葬是突然决定的,仓促的很。贵太后还有太|祖的地宫……”虽然简陋,但那么着就可以了。可太后的陵寝不是如此的。那当真就是临时用石头修了一个墓穴,然后安放了棺椁而已。这个事,礼部不提,那是礼部不对!可礼部提了,圣上迄今为止都没有批复,究竟是几个意思,宫里也没消息传出来。眼看日子一日近似一日,真这么含混过去……真要是御史弹劾失于礼,自己这挂落吃的可就有点冤枉了。
林克用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了,“陛下有孝心,也确实觉得该修缮坟茔,可就是没有银子。钦天监说,今秋雨水怕是不少,京郊修河堤的银钱都尚且不够。工部拿了修建坟茔的图纸,也列了预算……圣上无银钱,奈何?”
萧蕴:“……”无银钱就不修坟茔了?
林克用一语三叹:“我是这么想的,孝之一字,看心不看迹。花费无数银钱是孝道,儿孙亲自操持,难道不是孝道?不若叫哪个皇子回一趟,带着人亲自去修建,难道不是孝道?”
萧蕴:“……”大陈的皇室把抠搜、寒酸、土鳖发挥到了极致。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的这般的理直气壮。
林克用又小声道:“萧大人,您也要体谅。陛下生父不曾晋封,坟茔也是二十多年前,陛下和先帝亲自带人修的!那您说,到了生母这里……怎么做是对的?”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是吧?”林克用很高兴的表示,“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您上一道折子,陛下一批就行了。”说着就起身,“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一起用膳。”然后可欢喜的表示,“不过有好玩意送你,等等啊!”
说着就叫林宽,“把桐桐带回来的好东西拿来一枝,选好的。”
拿一枝菊花来吗?
林宽低了头真去了,选了一朵紫红的,开的也甚是好看。他用托盘端进去,不敢抬头看萧大人黑如锅底的脸。
萧蕴想甩袖而去,可林克用说,“这是显德仙姑所赐!”
便是出家了,显德仙姑也是君呐,所赐不能不要。
林克用便亲自给萧大人簪头上了,“也无需多几日,簪两日便可以了。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仙姑如此好的花。”
萧蕴不得不对这鸣翠山的方向拱手,“谢仙姑恩赐。”
然后木着脸簪着花走了。
林克用目送对方离开,可欢乐的问林宽:“他是坐轿来的,还是骑马来的?”
骑马来的!
林克用笑的直打跌:“这么说咱们萧大人得头簪花穿闹事。”
正是!
好好好!这个好!
第二天早朝,林克用一身胭脂红的朝服,腰上用的白腰带,证明他是守孝,夺情才当差的。而后在养着的花里,选了一朵莹白的菊花簪在头上。
桐桐陪着吃早饭的时候看了好几眼,玉面配娇花,是很好看!男人簪花真的不娘,这端看是谁在簪花了。
太娘的簪花不好看,太威武了,一把大胡子簪花也当真是有点辣眼睛。但是如林克用这般,打扮起来,簪这一朵花,当真是美的很。
桐桐就叹气,“为何我没遗传到爹爹的容貌呢?”
林克用打量了桐桐一眼:“你有爹爹五分,已然比九成九的人强了。”
桐桐:“………………”这要是我儿子,我非得收拾他!可谁叫这是爹呢:“您说的对!”
马屁拍的人家很受用,往朝堂上一站,满堂生辉。
进来一个打量他,再进来一个还打量他。可他就站在萧大人的边上,跟萧大人热情的说话。
萧大人黑红的面皮,留两撇小胡子,紫红色的袍服搭配一躲紫色的菊花。
两人站在一起,文昭帝坐在上面一瞧,真想说一句:萧大人,麻烦让一让,朕怕你污了吾家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