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母这个人呀,是个很难缠的老太太。正是因为过去关系好,所以在这种时候,她要是一直纠缠,事情会很不好处理。关键是,很多要求是不合理的!就住院期间,每次都拉着自己,只谈一件事情,那就是撮合女儿和前女婿复合。
跟自己说,“小桐呀,你跟四海要是不能办这个事情,谁来办呢?你谢伯伯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四海的工作是支持的呀!”
当时谢荣去送别的客人去了,只谢楠在病房日常过来看看。当着谢楠的面,她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自家妈去看望的时候,人家又说:“秀珍呀,你的三个女婿选的好,一个比一个选的好。孩子们都听话,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家谢荣呀,从来都不知道啥是听话。如今没有老谢了,你们就把谢荣当亲闺女,孩子的事你和老林可不能不管。没有了老谢,我能依靠谁呢?也就是你们这些故人了。”
这话说的人没法接,就不好老去看望,怕再提这个话题。
可一旦连着三天不去,她就会叫人家护士,“你帮我跑个腿,你看收了这么多的东西都没处放,坏了多可惜的,你帮我送一下……小桐这个孩子真是的!以前见天的见,如今这都几天不见人了。她妈妈忙就算了,她跑哪里玩去了?”
人家护士知道啥?只能给领导汇报。护士长没办法,人家病人坚持,咱只能去送。
而后家里反而收了不少从医院反送回来的礼。
你说这种事叫人怎么弄?你不管,她逼着你非管不可,除非你不要你的名声了。
不明真相的人怕不是以为老林真是翻脸不认人,虽说人走茶凉,这茶是不是也凉的太快了些。
这种事你都没法跟人去辩解,怎么说呢?谁说人家的不对,谁先败了!人家会说:你看,以前老谢在的时候怎么着了,如今老谢不在了,人家的家属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怎么办呢?谢伯伯的人情咱认呢,对吧?但是有些事真是强人所难,咱办不到呀!那就不如彻底的解决你的经济问题,有这股份,每年只红利就能过的很富足。
林雨桐将水果削好之后低声跟林双朝把事情说了,“听说今天一天打了很多电话,是争取待遇的电话。能满足的不用争取也都满足了,满足不了的,也会叫人很为难。谢伯伯对我多有维护,对四海多有关照,这份人情大了。别的帮不上忙,只能解决经济上的问题。”
可生活里的问题,九成九都是经济问题引起了。
林双朝点点头,不是逼不得已,谁又愿意用金钱去衡量情分呢?这就是他觉得小桐处事恰当的另一个点了。有些时候,不能掰不开面子,啥事上能帮,啥事上不能帮,这得有条线。
他要提醒的是:“你们弄的那个电器公司,要做就踏踏实实的做。给那个常家的小子要说清楚,严把质量关是做大做好的前提。不管什么生产,都得安全。安全的生产产品,生产出的得是安全的产品。”
当然!林雨桐就笑,“他不会急功近利,这一点可以放心。”
正说着话呢,四爷从楼上下来了,怕是孩子的作业写完了。林双朝招手,“来,下盘棋。”
四爷顺势就坐过去了,桐桐给四爷喂了一口梨,“口感怎么样?”
是吧!桐桐就说,“原县那边的梨子抢手了,好些人开始采青,拉到市场上卖呢。瞧瞧,还没怎么黄呀。”
“可不就是。”桐桐说着坐在边上看两人下棋。
林双朝跟四爷说出接替谢伯伯职务的人,叫毕有天,企业改制这一块,换上了此人,“大的方针上不变,其他都是细枝末节。这位比老谢的胆子更大,魄力也更大……你要有心理准备,怕是上任之后会着重看你那边的情况。”
懂了。
林双朝还真说对了,上任的之初,就下去调研去了。第一站就是四爷那边。
四爷自然就得去忙了,金印和杨淑慧来了省城都没时间陪着转。林雨桐第二天又过去了,陪两人到处去看看。
金印也才知道矿场那边原来跟农机厂是一家呀,“那就是都归老四管?”
对呀!怎么了?
杨淑慧说,“黑塔就在那个厂子里呢!说是一月能挣五百多。”
黑塔是黑子队长的弟弟!只怕四爷都不知道。而且,黑塔是小名、诨号,大名叫啥林雨桐也不知道。
金印就说:“这小子能干的很,刘新发的那个兄弟……叫新啥来着?”
“新潮!”杨淑慧说,“那小子干活也精干的很。”
“对!可就是干不过黑塔!黑塔一个月能拿五百多,新潮一个月能拿四百多。两人一月回去一天,前一天晚上的火车回去,第二天晚上的火车再走。两人在厂里除了吃饭,也没别的开销。黑塔一月给他媳妇四百,新潮能给三百五。好家伙,这日子一下就好过了。去了可多人,成功还叫成才去试了,结果说是肝不行,人家不要。回去就找成功要钱,说是肝不好得瞧病……现在是住在老宅,啥也不干。他哥过来给送饭!坑的成功没法子了都。”
两人说着,林雨桐就笑着听了。三岭就叮嘱说,“回去别言语。黑塔和刘新潮回去没说,那肯定是不知道老四是管事的。”
这还要你叮嘱?
是的!以前是真不知道,但是现在……这不是知道了吗?
黑塔呼噜噜的吃午饭,厂里的食堂很实惠,荤素那么一大排,肉菜真的不算贵。而且都是那种大块的红烧肉,肘子肉,把子肉,还有大块的烧肉块子,肥的很。城里人不爱吃肥肉,咱爱吃呀!干重活的人就是觉得吃肉有力气。
今儿的饭菜跟别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黑塔跟刘新潮搭伴,两人一个买馍打汤,一人去打菜。刘新潮手里拎个家里给缝制的布兜子,一次二十个馍,别的汤太贵了,免费的紫菜汤就行。面条米饭啥的比馒头稍微贵一点,还是馍最实在。
包里是馍,洋瓷缸子里满满的汤,黑塔端着饭盒回来了,一人一盒子肉,多要了一点肉汤子。再把家里带来的油辣子从布袋子拿出来,一人干掉十个馒头是可以的。
黑塔一边吃着,一边四下里看,看一块住的工友有地方坐没有,结果看到食堂的墙上挂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什么欢迎什么领导莅临检查还是啥的。他还心说,完了,说不定晚上工会的人又得检查宿舍的个人卫生。
结果并不是,正吃着呢,就见食堂大门口哗啦啦进来一群人。这些人一水的黑西裤黑皮鞋,白衬衫外面穿着黑灰蓝各色的夹克。不过,最前面的几个人里面有个面熟的人。那不是金四哥是谁?
厂里那个胡主任大家常见,正小心的靠过去低声跟金四哥说啥呢。
他戳了戳刘新潮,“看看……看看那是金四哥不是?”
刘新潮没顾上看,“听我哥说他在农机厂呢。”
哎呀!你看看嘛!
刘新潮把肉夹到馍里了,这才抬头:咦!还真是的。
边上桌子的人工友问说,“总厂的厂长姓金,你们认识?”
整天总厂总厂的叫,可咱不知道总厂在哪呀?厂长叫啥咱管那个干啥?咱就是干活拿钱的人。
黑塔才要说话,刘新潮赶紧说,“不是!是刚出去的那个……看着像是同乡!”
你同乡是干啥的?
刘新潮呵呵的笑,“开车的,司机!给厂里开车的……”
哦!人家没兴趣了。
刘新潮给黑塔使眼色:别多嘴!别给人家惹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好照佛了,谁都不知道,真要是有机会,轮到咱谁也少放屁。咋傻了吧唧的啥话都对外说呢。
黑塔继续吃馍,不言语就不言语。不过,看着好牛呀!
周围的工友边吃边议论,这都是原来的正式工,他们最爱关注这个事了。
这个说:“……新上任的副省来视察了,咱这金厂长背景是厚,第一站就上咱这里来。”
那个说:“……新机器上马之后,怕是合同工那边的用工量就没有那么大了……至少工资没那么高了。”
那谁知道呢?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说的热火朝天。
黑塔就看见人家已经在朝这边走了,他低头吃饭,隐约还能听到金四哥的声音,他在说:“……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会越来越多,从一开始,就该立起一个行业标杆。只要务工,那便是工人。我们不仅在劳务费上做到最大的公平,更该在其他方面尽量争取做到公平。下一步整合之后,用工量更大。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合同工使用的风险问题。之前听闻有些省份已经开始制定社会保障制度了……咱们省什么时候能落实,是我们最关注的问题。如果落实了,该给予农民工应有的福利,从养老、医疗、工伤、失业、生育,等各个方面,我们都愿意给合同工上一层保险……”
“你这个着眼点很好……”
黑塔转头偷偷去瞄,只看到站在最前面最中间的那个大叔是那么夸金四哥的。
晚上看新闻了,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啥身份!
乖乖呀!很了不得!
“可不是了不得吗?”谢伯母起身,‘啪’的一声关了电视。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谢荣端了面条出来,“妈,吃饭了。”她瞄了电视一眼,“不是新闻吗?怎么关了?”家里一直有看新闻的习惯。
谢母坐在桌前,挑了一筷子面条,寡淡无味儿。
谢荣拿了肉罐头打开,又挑了些泡菜出来,“妈,先凑活着吃,我已经托王主任找保姆了。这个钱咱自己出,我不是给你说了吗?小桐借了我十万,我入股了……”
谢母放下筷子,说谢荣:“借你十万,就是跟咱们两清,你可懂这意思?”
谢荣摇头:不是呀!小桐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