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换好了,金印叫了四爷:“走!快!”
金印先从镇上的购销社借了他们的破卡车,“明早就还回来,油给你加满。”可车上的西瓜还没卸呢。
金印摸出五十块钱来,“我都买了。”
买了?你要这些西瓜干啥呀?咱这里缺西瓜吗?
金印没法说呀,“就是去办点事。”
对方一看老金这混子儿子收拾的体体面面的,想着怕是为这小子跑啥关系走门路去的,他便把钱接了,“行,你走吧!赶明儿把车给我送回来就行。”
金印赶紧上车,叫四爷:“快上来呀!”
开车到了家门口,金印喊老婆和俩大儿子,“大门大开……”
卡车一进去,七手八脚的先把西瓜卸下来,金印又从老婆要钱,“再拿一百来……”
金印朝县城指了指,“这么大的事,林双朝能不回来?他回来一直都坐邮政的顺路车。一般都是晚上,到了县城,在县城借熟人的自行车往回骑,赶在早上天不亮又走,还是坐邮政的车……我带着老四在路口接他去……”
杨淑慧赶紧拿钱,还都换成零钱,“那路口开了卤肉馆子不错,你买上卤肉饼子放着,颠簸了一路估计都饿了……”说着,又选了个西瓜给塞车上,“渴了这个能解渴。”完了又拉着小儿子,“嘴要乖,见人要叫,宁肯不说话,也不许说错话……木讷老实些没事,千万不能信口开河……更不许说脏话……”
车都动了,杨淑慧还跟着撵了好长一段路叮嘱着。
那父子俩走远了,车轰隆隆的在路上了,金印才说,“这个事……想成,不容易。不要觉得领了证了,就万事大吉了,事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事在人为嘛,先看看这老丈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再说。
早早的到了进县城的路口,一直这么等着。然后直到晚上十点,邮政的车才过来。
金印招手,那车一般是不停的,但是如今这路况,司机们再不相互照应,路上遇到啥情况真能把人给坑死。司机惯性的就慢下来了,车上果然挤着两人,正是林双朝和吴秀珍。
金印忙扬起笑脸,“双朝兄弟,弟妹,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林双朝愣了一下,借着车灯看见了,这是金印呀!两人一个村上,年纪相仿。他忙下车,“老金大哥……”
这一叫,金□□里就有数了,林家肯定通知了,但因着不管是电报还是电话都得接到单位,在单位说的肯定不能很详细,尤其不是什么好事,就更不可能说的有多详细了。
事实上还真是,当时林双朝正在开会,电话接到会议室,育蓉问了一句:“爸,说话方便吗?”
家里能有什么事是不方便人知道的?说吧。
育蓉一听就知道还是有外人在,就说了,“是小桐的婚事,你跟我妈得尽快回来一趟。”
林双朝心里就咯噔一下,昨儿老娘带着俩闺女来,若是真有什么合适的婚事,昨儿为什么不说?又说小闺女昨儿本来是跟着的,结果到县城了说是不舒服了,得去医院。然后紧跟着又这么着急的谈婚事,这叫人往哪边去想呢?
第一反应就是:孩子行差踏错了,不得不赶紧办婚事。
那这能耽搁吗?他立马就说,“下了班跟你妈回去,晚上到家。”晚上这不就赶紧往回走吗?谁知道碰上了同村的人。两人握手,可话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林双朝先问了:“怎么还专门叫你们接来了,借了自行车骑着四十分钟就到家了……你看这多麻烦你的。”
“不麻烦!不麻烦,先上车。”把人热情的往车上让。
这卡车的好处就是驾驶室里,后排还能塞两人。把副驾驶的位置叫林双朝坐了,四爷跟吴秀珍坐后面。
吴秀珍就不免打量四爷,这热情的,肯定不是平白的呀!婚事说的是这个小伙子?长的一表人才,收拾的也干干净净的,瞧着也很稳重。她的表情稍微缓了缓,问了一句:“孩子长大了,都不怎么认识了,我也不常在家,还真瞧不出来,这是老几?之前听说你家的姑娘考上大学了,这么算起来,还有两年该毕业了吧。”
对!金家四个孩子,三儿一女,老大大民,老二双泉是个女儿,老三三岭,老四四海。一提起女儿,金印的笑声都爽朗了,“是大二了……这也快暑假了,上次拉货从省城过,过去看了看,这丫头呀,说是暑假勤工俭学,不回来了……我如今就盼着赶紧毕业了,都省心了。”
“你这丫头多省心呀!”吴秀珍就说,“我家那三个才费心呢!这事也怪我,心疼孩子,把户口给放回村里了。要是早听他爸的,叫下乡插队去,跟知青在一处,好歹有个学习的氛围。恢复高考了,老林是一知道消息就赶紧给买资料,真是找人把学习资料搜的最全……连夜里呀,从地区坐邮政车,往家赶。坐车坐到县城,借车去吧,当时资料抢手呀,还怕人家张口借,他是从县城背回镇上,几十斤的重量,当时那什么天气?寒冬腊月的!咱也没想叫一年考上,你家那丫头是考了两年吧?”
是!头一次没考上,第二次考上了,考了个农林学院。
“你看!好好学一年,哪怕读个中专呢?老大老二年纪不小了,我现在就想着不行就学个技术……老三还小,现在学还来得及。”
金印听明白了,这话绕着圈子说,把她自家的孩子贬了一圈,说到底还是想说:她家小闺女的婚事不着急。
这话叫人怎么接呢?他就道,“行行都出状元呢。读书好是好,但其他的做的好了,也一样的好。”
吴秀珍心说,这说了这么些,你也没说这个儿子是你哪个儿子,这意思还不明白吗?肯定不是那好名声的。
老林没闲时间听老家的是是非非,但她是知道的。这小子的名声,可是不小的!
听话听音,听听自家老婆说话,再看看而今这气氛,老林没猜中八成,也猜到七成了。这小伙子怕是有大缺陷。
老林摸了烟出来,给老金递了一根,老金开车呢,“不了……不了……”
老林又顺手递给后面的四爷:“抽吗?”
不抽。四爷说着就从驾驶椅的/>
老林吸了一口,吐了眼圈,这才问呢,“小伙子多大了?”
“二十了。”
“二十?”老林弹了烟灰,就道,“也快到成家的年纪了。我记得咱们地区,政策上要求……男是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来着?”
“二十二!”四爷就道,“但是法律规定,是二十岁。”
“年轻人嘛,还是要追求进步的。国家号召了,就得响应号召,晚婚晚育,对年轻人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从政策上卡死!
四爷就问说,“林叔,法与政策,从根子上,该是一致的。但在政策没有写进宪法之前,是不具有强制性这个特征的吧。若是强制性执行,那么敢问,真正触犯了法的,是谁?是个人还是职能部门?”
林双朝眉头一挑,这话问的不算很恭敬,但他却也知道,能问出这个话的人,就绝对不是一个草包,不是个肚子里不装三两油的人。
事实上,这是一个非常犀利的问题。是对职能部门的执行权的使用,提出了一个非常诚恳的意见。
他把香烟掐灭,攥着手心里,回头看了四爷一眼,“这个话问的很好,是个很值得叫人反思的问题。”
金印的眉毛都能飞起来,自家老四还有这能耐呢?
这边正美呢,前面不远处好似有几个人影,他把速度降下来,还以为是要搭顺风车的,后车兜子能拉人,顺脚捎带的事。
结果车子都停下来了,一小伙子往地上一躺,朝车轱辘能走,把人撞了就想走呀?下来!下来!把赔偿谈了再走。”
嘿!这种路霸作为司机的金印见的多了,但自来在县内没咋见过,这就是几个混子,混几个钱,多的少的,给几个钱打发了就行呗。
他赶紧从身上摸出几块钱,“就带了这么多……拿去买烟……”
有人跑到后头看车兜子里拉了啥,一般拉了货的,都要拿点货的,今儿这是空车,没十块钱可不行。
老林皱眉,就要下车。
可车还没下呢,就听到车外有个混子惊喜的叫了一声,“金四哥,您在呢?”叫了一声就喊车下躺着的,“嗳!嗳!嗳!起来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是金四哥……”
果然,滚了一身土的小伙子就窜出来了,一看见四爷那个乐呀,“真没看见四哥呀!得罪!得罪!”说着,一招手。
好家伙,那么些小伙子,一人扛着一麻袋西瓜给塞车上了。这人还凑过来仰着头跟四爷说话,“这可是好西瓜,是我带着兄弟们从农场给顺的,全挑的十斤以上的……”说着,就给四爷挤眉弄眼,然后拍了拍车门,“走你的!拉着我金四哥可得小心着点,要不然这一路你别想好过……”
而此时的四爷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只是觉得这会子的车里是不是有点太沉默。这气氛搞的人还真有点,呼吸不大顺畅。
张嘴想解释吧,四爷张了好几次嘴,这话从哪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