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出的,叫桐桐觉得异常的违和。
按道理,武皇不会这么做的。自己又不是跑到多远的地方带兵去了,一年半载的回不来,她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其实两人之间有一种默契,在政事上相互妥协的时候多。武后并不会执拗的说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
当然了,她骨子里带着一种任性,时不时的会冒出来,这是真的。但是她现在很会克制!林雨桐对史料记住的不多,但是她记得有这么一件事的记载:太平出嫁的时候,武后曾因为薛绍的嫂子们不是世家贵姓出身,想要把薛绍的嫂子休了,原因是太平嫁过去得跟这样的门楣出身的人做妯娌,会委屈了太平的。后来被劝住了,因为这两人的家族虽然不是贵姓,但其祖上是陪着李渊打过江山的,这件事到此才作罢了。
说实话,哪有要嫁女儿,看不上女婿的嫂子,就说把这俩媳妇给休了,我家闺女再进门的。自来没这样的道理,但是武后当年应该真是这么想的。
这是史料上的,但是在现在并没有发生。
可见,她的行事风格还是有些克制和改变的。
为啥太平一说,要把康南郡主指婚武家,桐桐都坚信不疑呢?也是因为这件事有史料依据,太平新寡,薛绍还是那般死的,还有几个不成年的孩子。武后就叫太平跟武家联姻了!当时本来要联姻的是武承嗣,可最后没成。武承嗣比自己的年纪要大呀,那比太平得大出多少去?几乎就是配了个老头。
因着没成,但武皇还是坚决要叫两边联姻。于是就把堂侄武攸曁给扒拉出来了,此人比太平大两岁,算是年纪相当。可几乎是人到中年的武攸曁有老婆有孩子的,怎么办呢?杀了武攸曁的老婆,娶太平吧。
武攸曁是个老实人,太平压根看不上。再说了,这样娶回家的,日子能过吗?然后太平养面首,好权利,自此之后很多事情里才有了太平的影子。
武皇很多东西变了,可有很多东西没变,也不可能变。武家就是个坑,为啥非拉着呢?这里面有个皇权的问题。她就是想叫人知道,她的江山就是她的江山,江山的主人姓武不姓李。
于是,武家这种人家兴起,再用武家去辖制那些心怀李家的死忠分子。
而朝臣都是李家旧臣,大家想的是武皇老了,还会还给李家的。
武皇觉得臣子心不忠,臣子觉得武皇竟然不想还政李家。尤其是叫两家联姻的事,更叫朝臣觉得武皇莫不是想传位为李家公主郡主,然后公主郡主生了武家的孩子,将来再过度到武家手里。
这个矛盾肯定有,但这个矛盾是一个缓着的矛盾,再说了,张家兄弟到武皇身边才几天?他们一开始只是男宠,是后来,时间长了,武皇才叫这两人接触权利的。
而且,林雨桐一直觉得,武皇用男宠干政,是否存在转移矛盾的思量。史书上冯小宝没那么早死,征突厥的时候,武皇叫此人领兵,再给两个会打仗的给此人做副手。啥意思呢?就是给此人刷功劳呢。功劳起来了,好提拔呀!提拔起来好用呀!可此人飘了,没找准位置,在武后有了沈南璆之后耍性子,结果把他建起来的耗资无数的明堂给烧了,这才把武皇给惹怒了,于是,他死了。
以此为参照,武皇又不是脑子昏聩,怎么就色迷心窍了,那张家俩兄弟进谗言,她就听呀?说康南郡主联姻武家,这是武皇觉得可行的事,她听了。那说大臣们这个谋反那个谋反,现在的武皇至少不会这么去想。
历史上确实是因着岑长倩,致使数十人被冤杀,北门学士也基本是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不该是这么早。
她一路飞马往回赶,心里还想着,四爷说的对,不要拿自己记得住的,偏又不是很准的历史再去套了,一套就出事。啥也不思量,只当啥也不知道,判断还不失误。可自以为知道的知道,往往是致命的。
王守心紧随其后,在边上喊着:“殿下,军中亦有牵扯……”
没事!桐桐笃定会没事,她不信自己不在,四爷一点也不安排。
四爷安排了,把几乎能通知到的在京朝臣,都给通知到了。再叫人联络了国子监的学生,在京的胡僧胡人,以及许多的农户庄稼汉。
有狱卒?一则,狱卒不敢跟这么些大臣动手;二则,狱卒被张淮长期投喂。这些人属于下九流,但是跟张淮这种不良人还是有许多交情的。人套着人,关系套着关系,长年累月的,愣是铺排下一个极大的特别底层关系网。狱卒们看守犯人,而狱卒的家人,小老百姓们,呼朋引伴,去衙门口请愿去了。
当初拥趸武皇即位,第三次有六万余人。
而今这绝对不止是六万,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很多人都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没啥娱乐节目的百姓,难得能赶上一场热闹。于是,能出门的都出来瞧瞧,这是咋的了?
有人在人群里喊呢,什么有男宠构陷忠臣,什么已经请镇国公主回城了,什么满朝的大臣都坐在监狱的门口,说是敢对犯人用刑,就碰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本来,僧道在洛阳就占了很重的比重,四爷也叫给送了消息。道家就不说了,他们站李家!可僧人也未必就一定全站武后呀!若是都站武后,武后也不会找了个薛怀义,叫薛怀义弄了个什么经书了。反正僧人们不知道那经书,武皇却坚信有。
于是,这会子都想着法不责众,那就走吧。
僧道,官员,胡人胡商,书生,贩夫走卒,各种知道情况或是不知道情况的百姓,真就是眨眼间,聚集了十余万人。
就说来俊臣怕不怕吧?想找武承嗣,可压根就出不去。他心说,不行先把人放了。
放了?
狄仁杰坐在牢房里,不出去。
外面的动静那么大,牢里的人都听的见。关进来的都是当官的,哪个是笨蛋。怕是肯定不怕了,但想叫咱们走,那可不能。
他们嗅觉灵敏,知道今儿这个势头,真想翻天覆地,当真都不难。
于是,赖在里面不走,拖延时间,就是他们此刻能做的。
外面张柬之等人彼此对视,心知要还政李唐,就看今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统一人选。要还政,还政给谁。
刘炜之还是李旦的坚定拥护者,“本来该是代王……可镇国公主一去数日,想来代王的身子是很不好了!庐陵王被废,是因为昏聩,不能再提复立。原该有太孙可立,可庐陵王为父,太孙又年幼,不可不舍弃。唯有相王,方能服众。”
行!这会子只要是李家的人,不挑人了!相王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但也绝对不是昏聩之人,这就足够了。
相王?
太平站在廊庑下,对报信的小太监摆摆手,相王可不行!
一则,相王不愿意;二则,自己也不想。
几次三番的跟自己提和离联姻之事,她确实也没更在乎我。既然在乎的不是我,不是任何一个人,那她在意什么呢?
她在意什么我就毁了什么!
她在意这天下,在意她这女皇……若是没有合适的人做女皇,我就叫她失了这天下;若是有人合适做这个女皇,我就叫她看看,有些事,不是子女不成,而是她没给子女机会而已。
这事起的有些急,若不是薛绍一日日的困在府里日子难捱,其实自己该隐忍十年。十年的时间,自己就能成为不输给阿姐的镇国公主,到那个时候,权柄在握,再行今日之事,这个位子,我便当仁不让了。
不过,如今给阿姐坐,也不是不可以。目的嘛,总得达到一个的。
上官婉儿急匆匆的过来,跟太平对视了一眼。太平展颜一笑,“怎么了?”
上官婉儿低声道:“这件事是你兴起的风?”
是!
“可有人借着你的风,要起浪了。”
“我知道!”太平毫不避让,面色也严肃了下来,“婉儿,事到如今,已然不可转圜了。你……多为自己思量几分吧。”
上官婉儿深深的看了太平一样,抬脚走了。
武皇在大殿徘徊,问说,“如何了?”
“这件事只能问……”本来想说只能问太平公主的,想了想,还是道,“只能问梁王。他迄今未曾入宫。”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武皇叹气,“这样……你带着朕的密旨,出宫去见几位丞相。让他们立即斩杀了诬陷忠臣的来俊臣,朕设宴给他们请功!另外,马上拟旨,册封相王为太子……”
是!两道旨意,转瞬便成,盖上玉玺,上官婉儿马上就走。
可没出宫门,便被太平给拦住了,“上官内相,本宫说过,该为自己想想。想想上官家,想想你的祖父上官仪,想想还在掖庭的,你的母亲,以及你家的女眷……”她把手伸出来,“拿来,上官家那个在长安的府邸如今空着呢……神都是她的神都,长安才是归宿。上官家的门楣上,也该挂上上官家的匾额了!你希望匾额上刻些什么呢?当年上官家为宰相府邸,那么你上官婉儿,不想做一任女相?”
上官婉儿愣住了,跟太平对视良久。而后慢慢的,她将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