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接到这条子手都抖了:“怎么会如此?怎会如此?”太突然了!太子都对自己优容有佳,朝臣弹劾自己的人多了,可是那又如何呢?
送信的人已经走了,许敬宗忙叫人去打听,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事实上,天下太平,并没有什么事。
最近这几天,圣人有心天旱的事,正在吃素,也不见人。唯一上了温泉宫的就是辅国公主!她才下山,也该是才回公主府。
许敬宗:“………………”是自己得罪公主了?并没有!自己还一力促成公主参政了,可结果公主背后参政的结果就是将自己一脚踹出朝堂吗?
幕僚就低声道,“听闻驸马给几位史官关系极为亲密。”
许敬宗有些惶惶然,还没修完的书,谁现在去翻那个做什么?他咬牙切齿,可却也无可奈何。怎么办呢?上折子请罪,把修史中不严谨的地方归咎为老来昏聩,如今只说请圣人另派他人订正史书,而他自己:告老!
皇后的话不敢不听,况且,垂垂老朽,还能如何呢?
折子先送进东宫,像是许敬宗这样的人物,折子送到东宫来,怎么敢耽搁。接了折子就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李弘手里。
李弘皱眉,接了过来一瞧,瞬间愣住了。他把折子给戴志德和张文瓘,“许敬宗突然告老?”一点征兆都没有。
话音才落,近侍高力元急匆匆的进来了,“殿下,温泉宫来人了,要马上见殿下。”
宣!高延福进来,转达皇后的意思:许敬宗年老昏聩,史书都修不明白,有心治罪,但念及三朝老臣,若要告老,准其告老,安享天年吧。
竟是皇后的意思!高延福说完就告退出来,高力元往出送。高延福是高力元的义父,如今高力元追在后面低声喊耶耶,高延福就停下脚步,“禁声!”
“耶耶,您总得告诉儿这是为了什么吧?”说着,小心的朝后一看,“回头殿下问起来,儿怎么回话?”
高延福低声道,“辅国公主上山了。”
说完就走,高力元直到高延福上了马车,马车走远了,才往回跑。一进来也没避讳几位大人,就冲着太子笑,而后道,“辅国公主殿下才从山上下来。”
高力元点头,“是!高公公就说了这一句。”
戴志德几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几分笑意。许敬宗一退,代表的意思可就丰富!于是,这个一句,那个一句,都在夸辅国公主不愧为‘辅国’之名。
李弘听着,点着头,这一刻却有些悟了!母后是女子,干政了朝臣反她之声极大,大到掣肘朝政的程度。可皇妹这不是干政吗?也是干政!可她干成了满朝大臣都想干成的事,那就是削掉母后的势力,于是,皇妹便成了典范。大臣倒去夸赞了。
所以,他们是反母后吗?不!他们反的是压在他们头顶,却跟他们的利益不一致的人。
他把事情托付了,也不管是不是天已经迟了,还是坚持出宫,上温泉宫去了。
折子呈送到御前,李治虽早已知道,可如今接过来还是看了很多遍,而后慢慢放下,在上面划拉了一个‘准’字,便还给太子了,“太晚了,今晚住下,明儿再回宫吧。”
存着一肚子话的李弘嘴角动了好几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就从里面退了出去。
可他没回住处去,只叫人去通报武后,“虽晚了,还是想给母后请个安。”
武后的手里正拿着新进上来的线装书,是一本《帝范》,这是太|宗皇帝所做,她一直都不敢去看,而今安定走了之后,她叫人取了出来。读来,却觉得有颇多的感悟。
只第一页,她就足足看了三个时辰。
正琢磨‘宽大其志,足以兼包;平正其心,足以制断’呢,高延福轻手轻脚的进来,“娘娘,太子来了,想给娘娘请个安。”
武后缓缓的放下手里的书,不自主的拿了一本《汉书》盖在了《帝范》之上,这才道,“宣!”
李弘进来,看着一身散淡的母亲,然后缓缓的跪下,双手覆在母亲的膝盖上,仰起头来眼圈却红了,“母后,儿臣不孝,儿臣是来认错的。”
武后僵住了,除了太平,也只有安定时而会跟她这么亲近了。而今,这个已经成年的儿子跪在身前,眼泪长流,说他是来认错的。
“母后!”李弘声带哽咽:“儿臣……许多道理,儿臣是监国之后才明白的!说出来的道理,儿臣听着有理。可今儿……今儿大臣们得知皇妹来了温泉宫,紧跟着许敬宗便退了。他们赞皇妹的时候,儿臣才知道,他们口中的母后跟母后你其实并不都符……”
自来干政的太后少了吗?可太后还政,辅佐幼主,重用权臣,这便是功勋,世人也罢,史书也罢,都赞扬这样的太后。
为什么?因为太后哪怕干政了,可依旧是遵守着妇德。
母后不是太后,母后只是皇后,父皇活着的!没人敢说父皇如何,母后便成了罪人。
李弘伏在武后的膝头,“母后,儿臣错了!是非与黑白,远不是儿臣眼里的那么简单。”
武后的眼泪唰一下下来了,一滴一滴的掉在儿子的脖颈之上。她慌忙的擦去了,不叫儿子看见此时的狼狈。好半晌,调整好自己这才道:“……你才坐上太子之位几年?先太子李忠旧事不远。我不能倒,我倒了你们便死无葬身之地!身在皇家,就是如此!当年事涉李忠的一些旧臣要回来了,而今又不得已处置了许敬宗。弘儿啊,你得好好的稳住!若是你倒了,母后,太子妃,你的皇弟皇妹们,都不能得善终了!”
李弘抱住母亲的双腿,把脸埋在母亲的双膝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半晌才喊了一声,“阿娘……”
这一声娘叫的武后的眼泪又差点下来,手在儿子的头上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这对武后和对太子来说,都是陌生的体验。
只那一下,武后就收了手,“这是最后一次……从这里出去之后,再不许哭了。你是大唐的太子,你得承天下之重!不可再如小儿一般哭泣,身为太子,你再无哭泣的资格。”
李弘不住的点头,“儿谨记!”
这一晚,李弘就在武后寝宫的外殿就寝的。武后在太子睡着之后,轻手轻脚的出来瞧了,而后又默默的退回去。
李弘早起的时候,看见枕边的一本《帝范》,他默默的收进怀里,然后直接走了。
许是武后和太子的关系因此事缓和了,许是因为平高句丽之功,李治要祭乾陵,林雨桐瞬间就感觉到了,紧绷的气氛好似松动了,最直接的感触就是李贤和李显常不常的能出宫玩了。秋里了,大唐的皇室也围猎的!两人邀请林雨桐同往,林雨桐没去。
说了身体不好,说了得备孕,就把戏做的真真的。
许是一举拿下了许敬宗,所以许多人看到了价值!每天投递来的帖子,都能淹了公主府的大门。
生孩子当然还早,但是备孕这个借口却好用。提前三个月是备孕,提前三年也是备孕,对吧?
她知道,干掉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她得彻底的消停两三年,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才行。
而就在此时,李绩退了,朝廷将爵位直接给了四爷,以曾孙的身份承袭了英国公府。许敬宗一退,李治没有犹豫的把爵位叫四爷给继承了。这一点,武后当时应该也算到了吧。
当然了,四爷肯定是早想到了!但天地良心,自己当时真没怎么预料到。
用一个许敬宗,换女婿承袭英国公爵位,划算吗?太划算了。
林雨桐一叹,其实自己的脑子还是比不过人家的!
她缩了,安分的做一个辅国公主。辅国公主,不是非得在朝政上指手画脚,对吧?我这织布呢,叫更多的女子学着用纺织机织布机呢,不知道有多忙。这难道不是正事!
从来没有自己织出过一匹布的林雨桐,打算试试。别管织的好不好,她得去做。每天做一点,哪怕我一年织一匹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贤和李显这俩闲着没事干的,凑到一块斗鸡。
然后王勃这二杆子,直接写了一篇《檄英王鸡》的文章。估计是比赛激烈,看嗨皮了!大笔一挥,我要写一篇好文来给潞王加油鼓劲。
于是,一篇不务正业的文章诞生了。
其实李贤和李显这俩,不干正事的时候挺多的。春上要出门游戏要打马球要踏青,夏日要戏水要划船,秋日要围猎。这冬天天一冷,闲的蛋疼吧!两人搁在一起,斗鸡下注。
哥俩在一起玩呢,李治和武后才不管呢。还不叫孩子玩了?
可这次不知道是谁多嘴了,把这篇文章给送到李治的面前了。
林雨桐面前也放着誊抄来的一份,王勃在文中有几句话,林雨桐觉得有点严重。一句是‘两雄不堪并立’;另一句是‘于村于店,见异己者即攻;为鹳为鹅,与同类者争胜’,还有一句就是‘牝晨而索家者有诛’。
第一句是说,两雄不能并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第二句是说,只要碰到对手就攻击,不管在哪个群体中间,都要比其他的同类更突出。
第三句是化用了: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李治怎么说?他说这是挑拨的兄弟相争。可李治没法说的是你写牝鸡司晨,到底是想暗指谁?
就这,还好意思上公主府来,坐在林雨桐面前:公主,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