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九点钟光景,紧急派往雪岳山H饭店的刑警队打来了电话:
“二十六日晚,崔基凤和吴妙花住在H饭店这是事实。崔基凤是在二十八日上午结帐离开饭店的。然而店方不知道吴妙花失踪。他们没有听见新郎提过一句,说是新娘失踪了。所以可以认为崔基凤是在对新娘失踪严守秘密的情况下离开饭店的。然而,一个更加重要的案件在同一时间里在饭店里发生了。这就是报上已经作了报道的大学生被害事件。”
侦破班长听完了电话,心里大为吃惊。那篇报道他也看过,但并没有怎么注意,所以漏掉了这样一个事实:在同一时间同一饭店里发生了人员失踪和凶杀事件。
“验尸结果表明,大学生孙昌诗遇害是在二十六日晚到二十七日清晨。”
“吴妙花失踪是二十七日,调查一下两个案件之间有没有关系。”
“不过,这儿的侦破本部把一对名叫朴和善和金在范的年轻夫妻当作重大嫌疑犯在进行调查,好像几乎是犯人无疑。他们的看法是,大学生孙昌诗和有夫之妇朴和善有着很深的关系。两个人到雪岳山来玩,被丈夫金在范发现了,赶到饭店来杀死了孙昌诗。朴和善好像也积极参与了最后的抛尸活动。”
“如果他们确实是凶犯,那么这个案件和吴妙花的失踪就没有关系。谁知道呢?反正你彻底地调查一下,作个汇报。”
“是。”
第二天,也就是当年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早上十点钟光景,有一个年轻女人给一一二侦破本部打来一个电话:
“有事要报告,所以我打个电话。”
“噢,请说吧。”
“看了昨天报纸上发表的雪岳山H饭店凶杀案的报道,我想我所提供的情况也许可以给你们作参考。看了报上的照片,我觉得我认识那个人。”
约摸过了两小时,有一个刑警出现在庆阳饭店水碓酒吧里,找服务员密斯朴。
“小姐,刚才是你打电话给一一二的吗?”
“对,是我打的。”她后悔自己打了电话,怯生生地回答。
年轻的刑警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打开,那是有关H饭店凶杀案的报道。刑警用手指点着登在上面的被害人照片给她看。
“你说你认识他?”
“嗯。他是常来我们这儿的老主顾大学生。经常在这儿跟一个女的见面。”
“那女的像是他的爱人吗?”
“对。是爱人。”
密斯朴想起圣诞前夜的事情,咬着嘴唇。只要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她就恼火,但是,当时打了她一记耳光的大学生现在已经死了,不在人世了。对死人不能有怨恨之心,可他为什么会死呢?
“晓得那个女人的名字吗?”
“唔,知道。叫吴妙花。”
“住址是哪里?”
“不知道住址。”
“那女的是学生?”
“好像不是学生。”
“到哪儿去能见到这个女人呢?”
“不知道。”
“看见她的脸,你能认得出来吗?”
“嗯,能认出来。”
圣诞节前夕,昌诗喝醉了酒,把吴妙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菜单上交给密斯朴,托她打个电话,当时她把吴妙花的名字刻在了脑子里,所以她记得吴妙花的名字。她后悔当时没有把电话号码也记住。她对吴妙花非常嫉妒,至今还没有忘记为吴妙花而受到的侮辱。
“不像样的东西!”
吴妙花当时明明是这样说的。吴妙花的话语好像现在还在她的耳畔震响,所以她面孔发热。其后,孙昌诗和吴妙花就一直没有在水碓酒吧露过面,正在惦念时,却从报上看到那个男大学生死了。
“你得呆在这儿,别出去,直到来通知为止。”
刑警关照密斯朴不要离开单位,然后回去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五时。
老头发现一辆汽车扔在这儿已经五天,不由得把头一斜。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汽车一定要在这儿停五天。
这地方是江陵和墨湖之间的海边。那车子停在人迹罕至的松林里。松林前面有一小片沙滩,波涛不断地舔着这片沙滩。
老头走进松林去察看停在那里的车子。淡绿色的车子里没有人,车顶上的雪还没有化,依旧堆积着。车尾上贴着一个字:Q。
老头身上穿着一件厚毛茄克,戴着一顶毛帽子,拄着拐杖。眼镜度数很深,腿略微有点跛,身体微胖,透出一种忠厚的味道和威严。前不久他还是一个大企业的会长,自从身体不适以后,有一天他突然把会社的经营权交给了小辈,回乡落了户。他非常喜欢小时候嬉戏的海边,天气不坏的话,他每天一定要到这儿来一次,在海边散步。
有一次他了解到某个富翁想把这一带买下,在这儿建娱乐设施,他便拿出更多的钱来把这一带买下,作为公共财产送给村里,条件是绝对不得以任何名义进行开发。
他在海边散了一小时步,然后向村子那儿走去,迎面碰上骑自行车的巡警。巡警一看见他,老远就下来走到他身边行礼。老头指着海边对巡警说:
“有一辆自备汽车扔在松林里好几天了,你去看看。”
旧的一年过去了。这是新的一年的头一天。然而各个案件的侦破员们连属于所有公务员的休假也没休息,继续一心扑在侦破工作上。侦破随处都在继续进行。实际上侦破也不可能由于休假之类而暂时中断。从这一点出发,可以认为侦察员们选错了职业。但是侦破犯罪肯定是谁都应该干的事。
水碓酒吧服务员朴美淑小姐也是一年一度宝贵的休假被冲掉了的人当中的一个。尽管她不是警官,但由于要给他们当证人,连家乡都没能回去,跟警察一块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所以她非常后海给一一二打了电话。但是现在即便后悔,也没有用了。
公共汽车在积雪的高速公路上奔驰。年轻的巡警一上车就打瞌睡,现在还在睡觉。朴美淑撇撇嘴心里想道,真是个没意思的男人。身边坐着个姑娘还睡觉,要不是块石头,怎么会这样呢?她把视线转向窗外,眺望肃杀的冬天的景致。
专管雪岳山H饭店凶杀案的警察局侦破组通过一一二侦破本部接到通知,感到有必要会见认识被害人爱人的证人。重大涉嫌人朴和善、金在范夫妇矢口否认犯罪事实。侦破组认为接触一下证人,他们也许就不敢否认了。然而,为了要见证人,带着两个嫌疑犯去汉城,实在太麻烦。在这种情况下,让证人到K警察局来,可以说从各方面看都是经济的。上级强调联合侦破,汉城方面是不能拒绝地方警察局提出的能否把证人交给我们这样一个恳切的要求的。要是在以前,他们也许会说我们人手不够,挺忙,你们来接吧,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护送证人到K警察局的任务终于落实到一个年轻刑警身上。他由于连日辛苦,疲劳不堪,一上车就睡着了。
下午三点钟稍微过一点,他们到达K警察局。从汉城带证人来的年轻刑警跟侦破班长握过手以后,把证人交给了他。
“小姐,你到这儿来,大大地辛苦了。待会儿我买点好吃的给你。”
刑警班长一面开玩笑,一面带朴美淑到审讯室去。审讯室里有两个男女伏在桌上睡觉。
“喂,客人来了,起来!”
跟班长一块儿来的年轻刑警拍拍桌子,两个男女支起了上半身。他们以充血的眼睛瞅了瞅朴美淑,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朴美淑也以略微有点惊讶的眼神瞅了瞅他们。之所以会略感惊讶,是因为他们的面容太憔悴了。
刑警班长让朴美淑坐下,朴美淑便隔着桌子在他们对面坐下。沉默了一阵,沉默得连呼吸都困难。
班长观察着双方表情的变化。因为单靠表情,就能晓得结果。但是他们好像并不认识。
“两个人当中,你看见过哪一个?”
班长盯着证人问道。朴美淑的视线停留在朴和善的脸上,悄悄地摇了摇头。
“没有看见过。”
她话音刚落,胖男人的上半身就动了。椅子吱吱咯咯响,好像要散架了。他抱怨道:
“冤枉好人没有用!”
“小姐是在一爿名叫水碓酒吧的庆阳酒店里工作吗?”
班长神情尴尬地问朴美淑。朴美淑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死了的大学生孙昌诗常和爱人一起到水碓酒吧来吗?”
“唔,是的。”
“那么,孙昌诗的爱人不在这儿吗?”班长瞪了朴和善一眼,问道。
“对,不在。”朴美淑摇摇头,肯定地回答。班长叹了一口气。他们把证人带了出来。
“据说你知道孙昌诗爱人的名字?”
“是的,叫吴妙花。”
朴美淑认为,一切都是因为吴妙花,吴妙花应该受到诅咒。
班长则希望失踪的吴妙花和朴和善是同一个人。所以在证人来作证之前,他对汉城来的侦破组一切都保密。现在他得把证人介绍给他们了。
“吴妙花的失踪和孙昌诗的死亡好像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吴妙花和孙昌诗是一对拆都拆不开的恋人。现在能够对这一点加以证实的证人来了,请谈谈吧!”
班长把朴美淑介绍给汉城侦破组的成员。汉城组的人听见这话,眼睛一亮。
“这是真的吗?”
“请说吧!到现在为止,我好像一直是逮住两个对任何一方面都没有用的人在谈话,怎么对他们道歉呢?”
他叹了一口气,通过窗户看着停在后院里的淡绿色的Q。四个汉城刑警围着朴美淑拼命提问题:
“孙昌诗和吴妙花肯定是一对恋人关系吗?”
“对,没错。”朴美淑半昏迷地回答。
“怎么没有错呢?”
朴美淑为了要说清楚为什么没有错,得费不少劲。她对一切都作了详细的说明,甚至谈到了圣诞节前夜的事,说得口干舌燥,最后肚子饿了。她一说肚子饿,话音刚落,就送了一碗什锦汤来。
汉城组的侦破员给她喊了一客快餐。现在只要再证实一点就行了。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向汉城侦破本部挂了电话。
新春伊始,收获不错。自从他打电话报告说发现了吴妙花的汽车,时隔三小时,又去挂了个电话。最后他是这样说的,然后挂上了电话:
“……因此,急需吴妙花的照片。请赶快送来,夹在其他女人的照片里一块儿送来。我等着。”
那天深夜,吴妙花的照片送到了,是侦破班长亲自从汉城带来的。他一到,就把朴美淑喊出来,叫她别睡了,让她坐在桌子旁边。把几十张各种各样的女人照片摊在朴美淑面前。
“来,请你从中把你认为是孙昌诗恋人的女人,也就是吴妙花的照片挑出来。”
朴美淑用她的胖手去翻照片,不一会儿就挑出一张来,分明是吴妙花的。
侦破吴妙花失踪案的汉城组和侦破孙昌诗被害案的地方组,最后不得不进行联合侦察。地方组的班长和汉城组的班长,握手言欢,说他们一起好好干。两个人的外貌正好相反。汉城组的班长胖墩墩的,油光满面;地方组的班长枯瘦干瘪,一脸皱纹。年纪也比汉城的班长小十岁。终于在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召开了两个组的联合侦破会议。汉城的班长首先介绍案情:
“问题好像是因为孙昌诗出现在H饭店而发生的。二十六日吴妙花和崔基凤举行了结婚典礼,然后到雪岳山去,住进H饭店。到这个时候为止,案件可能还没有发生。然而,孙昌诗来了。从在同一时间住进饭店这一点看来,他肯定不是偶然出现,而是特地扣准时间出现的。吴妙花把他喊到饭店里去的可能性很大。没有人会因为心爱的女人结婚,连人家度蜜月也要跟在后面的。”
“也可以反过来看。”皱纹很多的班长说:“不管吴妙花多么爱孙昌诗,有新郎在身边,哪会度蜜月也要喊孙昌诗一起去?没有丧失理智的人是不可能的。”
汉城组的班长气色变了。但是他马上就显出温和的表情,说:
“有这个可能。怎么样都行。孙昌诗无论如何是跟新婚夫妇一起住进旅馆的。但是遭到了杀害。尽管尸体是二十八日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的车子里发现的,但肯定他是死在饭店里。而且新娘也失踪了。只有新郎一个人活着回了家。”
这是暗示性的话,大体上指明了谁是罪犯。而且谁都能很自然地下这个结论。
“一切情况都对崔基凤不利,尽管我还没有见着这个人。”
地方侦破班长说。实际上他的情绪很不好。要把迄今为止一直认为是重大嫌疑人的朴和善、金在范夫妇放了,他也只有泄气的份儿。即使有人指摘他无能,他也无话可说。与他相比,汉城组的班长则信心十足,好像逮捕案犯只是时间问题。
“所有的情况只会对他不利。这是他自己造成的。我理解新郎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要是我是新郎,也不会呆着不动。到了度蜜月的地方两个人还粘在一起,哪有看见这种情况还听之任之的新郎呢?”
他好像亲眼看见过似的大声说。刑警们笑了,显得挺满足。但是地方侦破班长没有笑,一个劲地抽烟。
汉城组的班长又接着说:
“估计那天饭店里可能发生了三角关系。照我看,新郎是个大学教师,又是专攻哲学的,所以只知道念书,是个非常善良的人。问题在新娘身上。她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又是了不起的美女,男女关系可能很乱,这是用不着问的。她居然找了一个比她年纪小的大学生做恋人,这就可想而知了。尽管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要结婚,但是新娘可能感到比自己大十岁的教师没有魅力。尤其是刻板的哲学教师,不是明摆着的吗?所以当天晚上热情的新娘可能往返于新郎和年轻大学生的怀抱。因为她让那个大学生住在另外一间房里,真是胆大无比。诸位可以想象那天晚上新娘该有多忙?”
房里又响起了一阵笑声。地方侦破班长皱起了眉头。
“新娘如果听见了,准要告你低毁她的名誉。”
汉城组的班长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接着说下去:
“当天晚上的三角关系,如果不出问题继续保持下去,什么事情也不会有,谁知偏偏被新郎发觉了。新郎傻了眼,我们完全可以估计得到,从这时候起他会干些什么。”
“孙昌诗可能是吴妙花杀死的。因为他跟到饭店里纠缠不清……威胁说要告诉新郎。新娘一气之下有可能把他杀掉,你说是不是?”一个地方刑警打断了汉城组的班长的话头。
汉城组的班长摇摇头:
“这打哪儿说起。尽管不知道吴妙花的力气有多大,但她怎么能在谁也不曾察觉的情况下一个人把一个男大学生杀死呢?尤其是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揿在水里?还有,是怎么搬尸体的呢?”
“对。搬运尸体是个问题。要杀他,给他吃药、喝酒,用不着花什么力气就可以办到。问题就在于如何搬运尸体这一点上。”
大家都看着说话的人。他在一圈人当中显得最小。小得使人怀疑他这么点大,怎么会当上强力课刑警。他属于地方警察局,是个新手,得到的评语是任何事情都很积极勤勉。也许是他觉得自己排斥先辈发了言有点抱歉,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班长见了出来打圆场说:
“没有关系,说吧!”
“那么,我就谈谈自己的看法。我是这样想的:我认为孙昌诗是在五二八号,或者是在崔基凤和吴妙花住宿的六一五号房间里被杀的。被害人赤身裸体、喝了许多水、装载尸体的朴和善的车子到二十八日上午还停在H饭店区域内,这些事实有力地证明了孙昌诗是在饭店遇害的这样一个可能性。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被害人到底是在哪个房间被害的?自然不是五二八号,就是六一五号。罪犯也许是第三个人。如果罪犯是第三个人或者是意想不到的人,那就可能是在另一个房间动手的。不过,根据目前的侦破结果,第三个人是罪犯的可能性比较小。所以我认为孙昌诗是在六一五号房间或者五二八号房间遇害以后,被搬出去的。大家都知道,从五楼、六楼把尸体搬下来不是一件容易事。从电梯下来不经过总服务台走不到外面去。总服务台上饭店职工一天二十四小时眼睛都瞪着,所以我认为要想利用电梯把尸体搬下来而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凶犯如果不是白痴,就会采用别的办法。至于别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我想了好久,终于想出来了。尽管不敢肯定,但我认为只有这个办法。”
他好像在观察众人的反应,暂时闭上嘴巴,瞅着他们。围坐在他身边的人对他的话确实显得很有兴趣。
“那是什么办法呢?”汉城组的班长抬起下巴问道。
小不点儿刑警又显出难为情的表情说:
“唔,这……把尸体捆起来,放到底下去。”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环视了他们一眼又接着说:
“完全有可能在所有人都已经睡着的深夜,把尸体从阳台上吊下去。”
“唔,有那么点儿意思。”
汉城组的班长点点头表示同意。地方警察局的刑警班长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实际上,为了要证实这个可能性,我量过捆尸首的绳子了。其长度总共是一百多米。是一根非常结实的尼龙绳,把尸首相结实以后,还剩七八十米。有七八十米完全可以从五楼、六楼把尸体吊下去。凶犯不是毫无必要买这么长的绳子吗?我不这样看。我认为就算要把尸体捆得结结实实,有个二十来米也就够了。所以我得出一个结论,凶犯买这么长的绳子,为的是要从五楼、六楼把尸体吊下去。实际上,当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捆好尸首多下来的绳子的长度超过八十米。”
小不点儿刑警看了看自己的顶头上司。满脸皱纹的班长点点头说:
“这是事实。”
小不点儿刑警从班长的话里获得了力量,兴致勃勃地继续谈自己的看法:
“所以我认为尸体是用绳子捆好,通过阳台搬运的。为此我实地检查了六一五号和五二八号房间。结果得出结论,尸体是从六一五号房间,换句话说,是从新婚夫妇居住的房间里弄出来的。”
房里突然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他。其中也有人显得无可奈何。
“你是几时产生这个想法的。”
枯瘦干瘪的班长用眼睛瞟着部下,焦急地问道。
“昨天晚上。自从朴美淑小姐来作证,点明了吴妙花和孙昌诗的关系,我就改变了看法。”
“你具体地谈一谈,你认为尸体是从六一五号房间运出来的理由。”胖班长眼睛闪着光催促道。
“好,我说。首先,孙昌诗如果是在自己的五二八号房间里被杀的,凶犯就没有必要一定要冒着危险搬运尸体。就那么放在他的房里就行了。其次,朴和善夫人的自备汽车停在六一五号房间这边。通过六一五号房间的阳台把尸体垂直地朝下放,离停车的地方不过几公尺远。而且,朴夫人停车的地方有一座墙壁挡着,人们不易发现。是在大厅里也完全看不见的死角,最适合搬运和装载尸体。然而,到五二八号房间去看看就晓得了。那里要通过阳台来搬运尸体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下面不是地,是饭店大门的屋顶。在大门上面伸出来的直角形屋顶相当大,而且和五二八号房间的阳台正好垂直,所以要把尸体放下来,最后只有掉在屋顶上。”
沉默。因为这个观察很有逻辑性。汉城组的班长注视着小不点儿刑警,好像发现他很有天才。地方组的班长则不住地点头,把烟喷到空中。
“真是个好想法!”
他终于把香烟揉熄,打破了沉默。这么一来,汉城组的班长也连声称赞:
“了不起!一下子就把侦破范围缩小了。无法反驳。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不点儿刑警脸红通通的直发烧。他被这过分的夸奖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汉城组的班长:
“我叫徐文镐。”
“多少岁?”
“三十三岁。”
“在强力课工作多久了?”
“两年不到,还没有经验。”
“结婚了吗?”
“没有。”
“你前途远大。我要是能随心所欲的话,真想把你带到汉城去一块工作。班长先生听见了,请别恼火。”
他边说边看了看徐文镐的上司。皱纹很多的班长脸上显出一丝微笑,没有回答。
“我们得找到吴妙花。你负责凶杀案,可我们只要把吴妙花找到就行了。你认为吴妙花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活着?”
大家都以期待的眼光看着徐刑警。他眨巴着漂亮的眼睛回答说:
“不知道。还不能断定是怎么回事。”
满怀希望提出问题的胖班长,神情显然有点失望。
“照我的看法,吴妙花这个女人也许被杀害了。死在崔基凤手里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得把尸体找出来呀。你以为单凭女人一个人的力量能把孙昌诗的尸体拖到六一五号房间外面来吗?按照你的说法,是用绳子捆上的。”
“我认为不是不可能,如果吴妙花力气大的话。孙昌诗体格比平常人小,像我一样。不过新婚夫妇二十四小时都呆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对。”
“所以如果六一五号房间里发生凶杀,崔基凤不会不知道。”
“如果凶杀是在六一五号房间里发生的,那么凶犯不是崔基凤,就是吴妙花。不管谁是凶手,两个人都在杀人现场的可能性很大。另外作一种设想的话,两个人也可能是共谋。细节我就没有把握了。”
“我认为吴妙花也可能被杀害了。从现在起,我们要干的事是,审讯崔基凤,把对他的调查搞得彻底一点。”
汉城组的班长看了干瘪枯瘦的地方班长一眼,好像在问:“你是这么想的吗?”因为把崔基凤当作杀害孙昌诗的凶犯加以拘捕和审查是他的责任。
河甲石班长显出好像只想打瞌睡的表情,然后把眼皮一抬,慢吞吞地说:
“请你把崔基凤交给我们。我们要好好调查一下。”
“他正在途中。不能停留在只是对他作调查。他在外国得了博士学位,学问很大,脑袋又好,一个不巧,我们反而会跟着他跑。只有强迫他开口。要不,他会像泥鳅一样滑掉的。”
“试试看。”
“记者在外面等着,怎么办?”
“我们在这儿谈的话绝对不能公开。在没有抓到案犯之前,要保守秘密。”
“反正要公开的,公开只是时间问题。”
“要最大限度地防止泄密。”
“这有什么必要呢?”
“万一新婚夫妇和孙昌诗之死无关,这会极大地伤害他们的名誉。”
“不作这样的担心也行。崔基凤是凶犯,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胖班长悻悻地大声说。
河班长沉重地摇摇头。
“我还没有见着那个人,所以不能说什么。因此在这儿谈的事还是以保守秘密为好。以防万一嘛!”
会议一结束,在外面等着的记者们就进来了。他们拖住河班长问凶犯弄清楚了没有。河班长脸上打着深深的皱折,摇摇头。
“金在范、朴和善夫妻不是凶犯吗?”
“还不知道。”
河班长带着徐文镐刑警到后院去了。他们钻进了一辆旧的小汽车。徐刑警握住方向盘。
“凶犯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朴夫人的车子里?”
“饭店周围没有什么可以抛尸的地方。好像是因为没有不显眼的隐秘地点,所以塞到别人的车子里。恰巧朴夫人车子的行李箱没有上锁。我认为是心急慌忙塞进去的。”
他们向H饭店开去。一到饭店,徐刑警便带着河班长绕到饭店侧面。
“这儿就是朴夫人的车子停的地方。”
班长点点头,又朝头顶上看看。
“那是六一五号房间。请看六楼阳台。”
班长按照徐刑警的指点,把视线移向六楼,正好在头顶上。
“五二八号房间在那边。”
五二八号房间下面,饭店大门的屋顶果然伸出来很长。五二八号是店方腾出来给他们做侦破本部的房间,所以班长使用过一阵那个房间。尽管如此,他还不知道阳台下面是伸出去很远的大门屋顶。正如徐刑警所说的,那里不仅被屋顶挡着,没法把尸体放下去,而且离朴夫人的车子停的地方也有一段距离。
他们上楼到六一五号房间。恰巧房间空着,所以他们决定征得店方同意看一看房间。
“从凶犯把尸体装在朴夫人的车子里这一点看来,凶犯好像没有车。”在电梯里,河班长问。
徐刑警好像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说:
“即使有车,也可能不会驾驶。在这种情况下,就要雇司机,但不会叫司机搬运尸体。”
“如果他自己有车能直接驾驶,就不必硬要把尸体塞到别人的车子里去。因为装在自己的车上,带到远处去一扔就行了。你不这样看吗?”
“唔,是这样。”
他们从电梯上下来,沿着走廊朝前去。由于走廊上铺了地毯,所以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崔基凤不会开车吗?”
“大概是的。度蜜月的时候是吴妙花自己开车来的。从这一点来看……”
吴妙花跟她的车子一起失踪了,最后只发现了车子。警察,特别是汉城组的警察把车子里面仔细搜查了一遍,但并没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他们进入六一五号房间,首先到阳台上去看了一下。阳台的栏杆是铁制的。
“按照你的说法,凶犯是从这儿把尸体放下去的?”班长双手抓住栏杆问。
“对。尽管不能肯定,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可以得出这种结论。”徐刑警谦逊地回答。
班长又看看下边,问道:
“没有发现被害人的衣服吧?”
“唔,是的。”
“孙昌诗是光着身子被发现的,衣服总在什么地方。凶犯可能扔在哪里,得把它找出来。”
“请看看这儿。”徐刑警突然紧张地说道。
班长立刻仔细地看了看他所指的栏杆。铁栏杆是用黑漆刷的,徐刑警指的地方黑漆磨掉了一大块。
“这儿好像是放捆尸体的绳子的地方。绳子朝下放,漆就被磨掉了。”
“唔,好像是这么回事。”班长点点头。
“我说,如果崔基凤和吴妙花是凶犯,也许他们一上来并没有制定好一个杀害孙昌诗的计划才到这个饭店里来度蜜月的。到这儿来以后,是偶尔突然把孙昌诗杀死的。”
“我也这么看。”
班长板起脸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么包尸体的毯子和尼龙绳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班长的表情渐渐地呆滞了。
“肯定是在附近买的。”
“唔,我也这么想。所谓附近,可能就是商业区或者束草①市区。”
①地名。
“把绳子和毯子拿来!这话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因为刚刚想到。”
徐刑警到房里去给局里打了个电话,叫赶紧把包尸体的毯子和绳子送来,说这是班长的指示,并且加了一句一定要再来几个人。
从这以后,约摸过了一个小时,包括班长和徐刑警在内的六个侦破员从饭店里出来,向下边不远的商业区走去。他们当中的一个拿着尼龙绳,另一个把毯子挟在胳肢窝里。一到商业区,班长就叫部下散开。
“仔细搜查,有什么情况到对面茶馆里来。”
下了指示以后,班长独自到二层楼的茶馆里去喝咖啡。班长是很有趣的。然而,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人抱怨。约摸过了一个小时,有一个警官跌跌撞撞跑进来。看见他的表情,班长二话不说就踢开椅子站起身来。
“卖毯子和尼龙绳的店铺找到了。”
那爿店是类似杂货店的小店,由一位年轻的太太守着。他的部下说是去拿毯子和尼龙绳,又跑了出去。班长在等待。不一会儿,警官们就拿着毯子和尼龙绳跑来了。他们把这两样东西放在廊台上。
一行人来到小店里。班长瞅了店主人一眼,然后问道:
“这是这儿买的,对吗?”
店主人扫了毯子和尼龙绳一眼,满有把握地说:
“唔,对。是我卖出去的。”
班长似乎还有点不大相信,又问了一遍:“肯定没错?”
“对。没错。我干吗要说谎呢?”
那年轻太太一面说一面指指堆放在小店一边的毯子和尼龙绳:
“瞧,跟这个不是一模一样吗?”
徐刑警到里面去,捧着一床毯子出来,翻开来看。这种产品和包尸首的毯子一模一样。
“这是谁买去的?”
“是一个男人。”
年轻太太也许是气急了,胸脯扩张开来,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怀孕了。
“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唔,好像可以记起来。那人个头挺大,汉城口音。”
警官们的眼睛仿佛是发现了食物的猛兽一样,霍地一亮。
“你再详细谈谈对那个人的印象。”
女店主突然忙活起来:
“懊,个子挺大,枯瘦干瘪。年纪四十岁左右。样子长得挺和气。大眼睛,斯斯文文的。记得他买了一床毯子,还特地买了一大捆绳子。”
她说冬天买毯子和绳子的大多是登山客。尼龙绳缚滑雪板的时候需要,所以人家都买一点。但那人买了一百米。
“我问他买这么些绳子派什么用场,他说用在要用的地方,还扑哧一笑。”
“穿的什么衣裳?”
“上身穿派克衫,是常见的派克,颜色是黄的。裤子的颜色记不起来了,好像不是登山人。”
“那是什么时候。”
“唔……请等等,我翻翻帐簿就晓得了。”
年轻的太太到里面去,捧出一本破烂不堪的笔记本来,翻了翻,不一会儿就轻轻地说道:
“哦,在这儿,十二月二十七日。”
徐文镐刑警赶快去看笔记本上写的字。那上面十二月二十七日这个日期和卖毯子、绳子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想起来了。他是太阳落山天快黑的时候来的。不过……”
年轻的太太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顾虑。
“只要是关于那人的事,不管什么,请你毫无顾忌地说吧。说什么都行。”
女店主问那人犯了什么罪。刑警们笑着说这个你无需知道。
“那天卖完了东西,隔了半天,外面好像突然热闹起来。抬眼一看,原来是那个男人和酒店里的姑娘在马路当中发生了争执。酒店的姑娘抓住他手里的东西,要他玩一会儿再走,他坚持说不能去。那样子笑死人了。”
“跟哪一个酒店的姑娘拉拉扯扯的?”
“就是那爿店里的。”她指着挂着夜总会招牌的店家。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知道。不过,我认识她的脸。她常到我店里来。这几天没露面。她跟在我们店买毯子的男人好像关系挺好。”
“你跟我们走一趟行吗?”
班长决定让一个警官代她看店,然后带着女店主到夜总会去。那夜总会的名字叫“龙宫”。
还没到营业时间,门关着。敲了好半天,才有一个高个子青年揉着眼睛朝外望。警官给他看了看派司。
“里面有姑娘吗?”
“没有。她们要呆一会到晚上才来。”
班长关照部下给局里挂个电话,问问崔基凤护送到了没有。警官接到指示,走到夜总会里打了个电话出来:
“刚刚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