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下。
温窈吃饭的时候抬眼看去,蜿蜒的水滴顺着玻璃独特复古的纹路往下流,室外的微冷和喧嚣都被那扇玻璃隔开,一切都透着温和的气息。
她还没看够,面前很少在饭桌上说话的男人轻声开口,“专心吃饭。”
他用公筷夹了蔬菜放在她碗里,温窈眼前晃过他手指的白,耳根莫名微热。
那场温馨的午餐并没有因为先前靳野所引起的小插曲而发生改变,靳野这人没心没肺,甚至还邀请温窈去打游戏,但温窈正好刚刚脑海里有灵感,于是拒绝了他,“我要去画画。”
说完,她跟靳家人打了招呼,尤其是靳邵礼,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就起身往楼上跑,裙摆掀起小小的弧度,从背后看像一只蝴蝶。
靳邵礼恍惚之间置于一座枯萎的花园,在无数个沉静的夜晚里这儿曾经不生草木,可某日恍惚间春夜降临,面前多了一抹彩色。
蝶翅上仿佛坠着点点星光,随着它的飞舞一点点散落。
他仍旧是那副斯文姿态,和平日里并无两样,却是头一次觉得吃的饭菜并没有那么寡淡。
午后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温窈移动着鼠标,将绘画保存后,一抬眼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她脖子有些酸痛,倒没有起身活动筋骨,而是直接趴在了床上。整张脸陷在被子里,压根不想动。
外面响起敲门声,温窈发出很轻的哼声,有些不情愿地将脸换了一边。
耳边没了声音,正当她以为人走了的时候,过了几秒又是很轻的三下。
她直起身,突然感觉外面的人是靳邵礼。
这个家里只有他会不紧不慢地站在门外,绅士地敲三下门,即便是在他的家里,他仍旧会在细节处保持良好的礼仪。
温窈赶紧去开门,中途想起什么走到镜子前随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门一开,果然是他。
温窈松开手让他进来,女孩子的房间总是透着股淡淡的香味,和温窈本人一样,看上去就很柔软。
靳邵礼手上拿着草莓,随手放到桌子上,见她微微有些害羞,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平日太严肃了,怎么温窈每次看到他都有点看老师的意味。
“坐。”
温窈听到后坐了下来,他垂眼看她,莫名跟审讯嫌疑人似的。
“放松点,这是你的房间。”
温窈“哦”了一声,拿起草莓咬了一口,头低得更厉害了,耳尖像草莓透着的红。靳邵礼发现,好像说完她比刚刚还要紧张。
其实也不怪温窈,靳邵礼的声音低沉悦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让人心猿意马。
她莫名脑补出些暧昧的桥段,可一抬眼,男人纤尘不染,一副不可染指的模样。温窈只敢看他露出来的一截喉结,然后再把视线放在他的脸上,装作很自然的模样,“哥哥,有什么事吗?”
“今天在饭桌上听到的话你可以当做没听见,爷爷不会为难你。”怕她是迫于老爷子的话才答应的,靳邵礼权衡了一下开口,“你不必觉得,只有做我们某个人的未婚妻才能当靳家人。”
靳邵礼怕她太懂事,“我说过,你可以一直依赖我。”
可是,如果有别人的话,她还能依赖他吗?
温窈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她从来不是一个糊里糊涂就为了这所谓的照顾牺牲自己的人,反倒是靳邵礼,“你是不是怕耽误我?”
她扬起脸,认真道,“可是哥哥,说不定被耽误的人是你呢。”
靳邵礼眯了眯眼,又听到温窈温柔无害地说,“毕竟你都那么大年纪了,以后我后悔了,你没人要怎么办?”
后面越说越小声,大概是心虚。
他大概没想到她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面上微怔,然后就看见温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所以,他刚是被说年纪大了吗?
怎么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不那么刺耳,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刺耳呢。
靳邵礼垂眼看她,莫名地没觉得生气,反倒有一种欣慰的感觉,至少她之前没敢怎么跟自己说话。
现在倒是敢说他年纪大了。
温窈手上还残留着草莓的汁液,她抬手拿起一张纸巾慢慢擦干净,“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的。”
她长睫颤了颤,“还是说……你不愿意?”
对着微微有些受伤的眼睛,靳邵礼说不出半个不字。
那场谈话以靳邵礼的沉默告终,温窈也揣测不出他的心思。在靳邵礼离开后,她望着床边放着的爷爷的照片出神,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这样使点小心机,爷爷就会说你这小丫头又开始装了啊,奶奶知道她有时候装无辜,仍旧会偏爱她。
那时候家里总是欢声笑语的,可惜后来奶奶走了,爷爷表面上仍旧乐观开朗,但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
有一次温窈偶尔撞见他在看着奶奶照片叹息,现在,爷爷也不在了……
她想到刚刚靳邵礼对她的纵容,开始依恋那份温暖,那种感觉就像是飞蛾本能地靠近炽烈的火焰。
如果爷爷知道她喜欢靳邵礼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促成他们的吧,那时候他教过她,想要的东西就要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
可温窈向来不争不抢,谁能想到第一次实践是用在了靳邵礼头上呢。
温窈在柔软的床铺上滚了个圈,又回想刚刚靳邵礼说过的话,好像从头到尾他都在为她考虑,所以他也没想过不同意吧。
他正好缺一位应付家里的妻子,她能帮到他呀。
温窈想,大概是她太小了吧。
她叹了口气,要是能大几岁就好了。
隔了几日,靳家给她补办了个生日会,温窈有些受宠若惊,直说不用,但拦不住靳母的热情,“什么不用,过生日当然要隆重一点。”
她被拉去化妆、穿上白色的礼服,攥着裙摆出来的时候像是公主一样。
“拍好看点儿啊。”
被支配的靳野拿着相机,嘴上抱怨但动作很认真,“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我过生日就给我发个红包。”
温窈莫名地眼睛有些湿,好像又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氛围,怕被别人发觉她的情绪,她吸了吸鼻子压了下去。
蛋糕推到面前的时候,温窈象征性地许了愿,拿着长长的锯齿刀正犹豫着从哪儿切时,一旁的靳邵礼很自然地攥住刀,指尖微微触到她,帮她一刀切到底。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靳野看着照片上莫名登对的两人,忍不住低声道,“怎么搞的跟切结婚蛋糕似的。”
温窈把第一块蛋糕递给了靳邵礼,正准备切第二块的时候鼻尖一凉,原来是被靳邵礼用指尖沾了点儿奶油摸了鼻尖,但是她却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有些错愕地看向靳邵礼。
他怎么……怎么欺负人啊。
温窈出神的时候,旁边又伸出几个魔爪,成功地让她变成了个小花猫,配上她委屈的脸,更好笑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一向严肃的靳父眼底也罕见带了点笑意,其中笑得最开心的就是靳野。
“来来来,哥给你拍张照,真好看啊,我等会儿要发朋友圈。”
温窈见他跑得老远,她穿着长长的礼服也不方便,于是完全忘了刚刚第一个涂她脸的人是靳邵礼,拽了拽靳邵礼的衣摆,“他欺负我……”
言语里似乎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
靳邵礼其实并不是吃撒娇那一套的人,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到这话心不自觉地软下来。
他看了一眼靳野,还没开口靳野就懂了,小情侣又开始了,“行行行,我不发朋友圈行了吧。”
那天大概是温窈来到靳家后最开心的一天,他们一家人都对她很好,尤其是靳母,因为没有女儿所以会把她当成女儿一样。
她还收到了很多礼物,感觉好像一下子被爱给堆满了。
温窈回去后拆礼物,发现一个礼物盒里是一份文件,她拿出来看了眼,竟然是一份婚前协议草书。
温窈指尖发烫,上面靳邵礼的个人财产明细列得清清楚楚,数目不小。
她心口不安地跳动着,将协议认真看了一遍。这份婚前协议所有的条款都是对她有利的,甚至写了她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婚姻关系。
最让温窈错愕的一条是,如果他们离婚的话,温窈可以分到一半他的婚前财产。
温窈拿着那份文件去找靳邵礼,但没能在他房间里找到他,她又去了书房,果然看见男人坐在中式灯下,轮廓笼着一层光,远远望去活脱脱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听见声响,他抬起眼,“怎么了?”
“这个是你给我的吗?”
“嗯。”
“你不怕我通过这种方式骗你的钱吗?”
靳邵礼听到这个问题,眼底划过几分兴味,不知道是不是暖光的原因,他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