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花曼依被窗外灰蒙蒙的日光照醒,嘴巴上有?点疼,还干巴巴,但更疼的是肩膀上的伤口。她刚掀开被子,便觉得一股凉意袭来,低眸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和褻/裤,从右肩腋下到左肩上缠着白纱布,甚至还能闻到背后酒精消毒水的味道。
花曼依捂了捂胸口上的纱布,缠得紧紧的,意识里还有?些恍惚,昨晚发生了什么?她蹙起柳眉,仔细回想。
她想起来了,昨晚她死活不肯打麻醉,硬生生扛过来,后来……后来她应该是晕了过去。
花曼依揉了揉太阳穴,双腿放下床,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间房不知道是谁的房间,装潢得还算有?品位,她没多大心情去仔细看,喉咙渴得厉害,看到茶几上有?茶杯和茶水,她径直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喝。
喝了一杯还不够解渴,又倒了一杯,才勉强缓过来,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留了那么多血竟然会导致口渴。
捧着一陶瓷茶杯盛的茶水,花曼依慢慢啜着,饶有兴致逛起来,房里的西侧挂着几幅西洋版画,内容看着有?点抽象,花曼依直言看不懂,又走了两步,忽然余光看到墙上用相框裱着的一张合照。
合照上是两个女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站着的那个是巩妈,颇能窥见20岁出头时的年轻风姿,至于另一个,眉眼和巩妈神似,却和巩妈的慵懒气质完全不一样,第一眼望过去便觉得蕙质兰心,像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眼波浅淡,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书生气。
花曼依看了会,手上的茶水被她喝完了,准备返身回去倒,经过一个檀木衣柜时,上面的镜子吸引她的目光,与其说是镜子,不如说是她红/肿的嘴巴引起了她注意。
凑到衣柜琉璃境面前,花曼依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嘴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唇瓣是那种有?唇峰的“M”字唇,不厚不薄,但是涂上鲜艳的口红则会特别有诱惑。可是现在,她都快认不清这还是不是她嘴唇了,那么肿,还破了一个口子。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花曼依抹了两下,电光火石之际,脑海里闪过模模糊糊的记忆,隐隐约约记得她昨晚被取出子弹时,因为疼的太厉害,她把自己嘴咬破了。
如此一来,倒也解释得过去。
把茶杯放好,身上穿得清凉,她开始觉得有?点冷了,瞥到旁边的椅子上放着折叠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应该是给她准备的,
窄而?修长的高领淡紫色衫袄,肩膀上是两片修型的彼得番蕾丝领子,下裙白色不施绣纹,干净白洁。
和妩媚典雅的旗袍差了一个年龄似的,这新衣服完全像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穿的,不过她现在也穿不了旗袍,毕竟旗袍太紧身了,容易磨到伤口。
没有办法,花曼依只好将就穿上。
……
风海歌舞厅,巩烟刚和方羽交代最近花曼依有?事不能回来上台演出。
“所以曼依是在你那里?”方羽以为花曼依出了什么事,正担心?着,听到巩妈亲自过来给她请假,那她反倒放下心?来,“那行,这阵子我就不排她的班了。”
巩烟点头,正要转身走,方羽犹豫叫住她,到底还是担心?那孩子,“巩妈,能不能说一下曼依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为我挡了一枪。”
方羽猛地一惊,而?后反应过来,将今天听闻的消息联系起来,北街那栋教?堂出现大毒瘤土匪冯武,教?堂修女无辜死了三个,赵局长紧急带人前往成?功剿匪。
她们这些人在风海听到这些消息时,只觉得后怕,想着万一那土匪毒瘤不是在教堂,而?是在大街上,那死伤的人该有?多少。
巩烟刚下楼,福伯便急匆匆小跑过来。
“什么事?”巩烟从手包里掏出一支烟,周来福忙拿出打火机给她点。
福伯收好打火机,毕恭毕敬说,“夫人,令妹已经到东岸码头了,她说让你过去接她。”
“她来海城做什么?”巩烟眉头微微蹙起,坐上车,“那女人不好好呆在南城过来这里做什么?”
福伯默默听着巩烟的吐槽,识趣地回一句,“属下也不知,那现在是要去?”
巩烟没好气吐出两字,“码头。”
东岸码头正值开春,海鱼肥沃,不少渔船在附近打捞,在码头开阔的地方,一艘巨大的白色轮船发出呜的一声长鸣,甲板上的游客陆陆续续下来,有?出门办差事的西装革履,有?远渡海城度假的年轻洋人,也有?穿着长袍剃着短发的文人笔者。
早上灰蒙的天气已然散去,碧波万顷的海面倒映出蔚蓝天空,阳光灿烈灼人。
巩烟让福伯特地挑了个阴凉的地方停车,才刚停好,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坐着轮椅的女人一下映入眼帘。
背后一个长袍马褂的男子在推着轮椅,看到福特车后径直将轮椅慢慢推过来。
巩烟抽着烟,缓缓摇下车窗,望向和她只隔了一扇车窗的女人,“你?来做什么?”
巩书兰眼波淡淡回视她,点了点头,嗓音如雪,“好久不见,长姐。”
……
“几年未见,长姐难道就不想我吗?”巩书兰坐在她旁边,两人的姿势却神奇相似。
巩书兰小时候因为一次绑架,伤到了腿,一直在国外治疗腿疾,却迟迟不见成?效,明眼人都知道没有办法挽回,但是父亲却执意让她继续治疗,一边不断寻求名?医。
按道?理,她现在不应该在海城。
“父亲知道你?来海城么?”巩烟瞥了一眼她裙褥之下的腿,倒是瞧不出什么异样。
巩书兰笑笑说,“若我瞒着父亲回来的,长姐是不是要打报告?”
“嗯。”巩烟直接了当嗯了一声,毫不客气,“福伯,等下到酒庄帮我打个电话问问父亲。”
福伯开着车沉默了几秒,在揣测这个吩咐是玩笑还是当真的。
巩书兰自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沉静开口,“我来看江吟。”
一声嗤笑从巩烟嘴里发出,“肯说实话了?”
巩书兰不是很想和她说话,敛下眸看向窗外。
鹿禾酒庄的绿栅栏被打开,福特车缓缓驶进。下了车,巩烟转身吩咐佣人做饭,以及提醒忌口的东西。
一转眼,本该在会客厅里的女人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上了二楼,正打算由着她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某件事,抿唇转身上楼。
“对了,福伯,麻烦帮我沏一壶茶端上来。”
“是,夫人。”
二楼的会客厅比一楼更要雅致一点,右转是采光极好的西式阳台,会客厅在左边,靠墙的一边是一面酒架子,往里才是房间。
巩书兰推着轮椅在主卧门前,那样子不知道是已经知道里面有人还是尚且不知道。
巩烟踱步来到她跟前,推着她椅把手,冷声问,“巩书兰,你?看到了?”
看到她房里有?人,有?女人。
“嗯……”巩书兰看着越来越近的会客厅,有?点好笑,“我看到了,姑娘的腰真不错,就是这纱布缠着的伤会不会耽误……”
巩烟捏紧铜把手,嗓音懒恹,“我和她没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不重不轻的关门声,巩烟和巩书兰同时转过头,只见卧室门前站着一道?高瘦纤细的倩影,淡紫色的袄裙穿在她身上添了几份高雅贵气,平日里浓妆艳彩的妆容卸去,头发也不再是妩媚成?熟的波浪发型服帖贴在头上,而?是变成了欧式宫廷卷发,刚好过肩的长度,不失俏皮。
只是那脸色并没有俏皮之色,唇色抹了淡淡的杏色口红,素净清丽,她站在那里良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只是几秒后看了一眼巩烟,垂下眼眸,没什么感情叫了声“巩妈”。
“嗯。”巩烟淡淡回应,眼神却禁不住打量她这一身打扮,好像还挺适合她。
花曼依走过来,看到轮椅上的女人微微惊讶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惊讶,很快收敛神色,这才把目光对上巩烟,“我准备回风海,多谢昨晚的照顾。”
巩烟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个月你?不用回风海,我帮你请了假,带薪。”
“谢谢巩妈,但我还是想回风海休养。”花曼依听着“带薪”那两字只觉得有?些刺耳,加上那一句“我和她没什么”,让她更确定了在她眼里,她不过是因为为她挡了一枪才有?的待遇。
“阿烟你?回来了?”左边一角客房被人打开,传来江吟的声音。
然而原本柔弱楚楚的面色在看到巩烟身边坐着轮椅的女人时,眼神微微一滞,再开口却是勉强扯起一抹笑,“书兰,你?也来了?”
巩书兰朝她点了点头,笑道?,“江吟,好久不见。”
巩烟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情绪变化,推动轮椅到江吟面前,“江吟,你?来了正好,书兰这次是来看你?的,你?带她四处转转吧。”
说着便松开了把手,江吟低眸看着那个把手,久久未动,直到不小心对上巩书兰的淡漠的眼神,她才忪怔惊醒一般,反应过来,接上那个把手,推动轮椅四处转转。
没多久,会客厅里只剩下两人,花曼依闻到烟味,咳嗽了两下,因为子/弹打在肩胛骨上,她这么一咳嗽,牵动那里的神经,引起一阵痛楚,肩膀上好一阵疼疼,秀气的柳眉紧紧皱起。
背后掠过一道?人影,径直往茶几那边走去,花曼依边咳嗽边把目光转过去,就看到原本还在抽烟的女人当着她面把烟掐了。
花曼依微愣,心?头一阵复杂。
“好点没?”巩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跟前,下意识抬起手来想要拍拍她肩膀,却被人侧肩躲了过去。
巩烟深深盯着她,这女人好像从昨晚就开始有?什么变了一样,嘴上咬破的口子被她用胭脂色的口红遮住了,若是不仔细瞧,还发现不了这个口子。
“巩妈,方姐晓晓该担心?我了,我得回去。”因为咳嗽,花曼依咳得脸色有些惨白灰淡,连刚扑上没多久的脂粉都掩盖不住苍白,小脸紧皱,却还是恭敬说着客套话,“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花曼依!”眼看着她转身欲走,巩烟扣住她手,深吸一口气,“你?非要和我这么生分?”
昨晚明明那么主动,第二天简直像变了个人。
花曼依没看她,望向地板,神色平静,“巩妈,你?是风海老板,我是一介舞女,本来就该保持距离。”
“那昨晚的事你?怎么说?”有?像她那样保持距离的么?除了最后一步,其他什么都做了。
花曼依疑惑抬眸,愣怔一会,反应过来以为她是讲教?堂一事,“如果你?是说我为你挡子弹这件事的话,我昨晚就说过,我花曼依只不过倒霉中/枪罢了。”
并没有?特地为她挡枪,她收起那一点点不该有的心?思。反正在她眼里,她和他没什么。
“谁跟你?说这件事?”不过这话也依旧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那还能是什么?”花曼依越发看不透这个女人,说的话高深奥妙,谁能猜得到。
这下轮到巩烟眯起眼来,看着面前疑惑不解的小脸,不像是装的,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浮现心?头,“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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