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口福10

当正元街街口的寒雪融化时,春天已悄悄来临。

伊恩小姐因为脚伤回家休养了,倒是那些信却从未间断过,花曼依阻止不了她的行为,也就懒得管了。

一大早就没看到晓晓的身影,花曼依疑惑下楼,在出房门前瞥了一眼老黄历,这才惊醒一件事,茯苓姐已经离开风海三个月了。

可……她没有回来,那晓晓……

花曼依转身下楼去找人,找遍了整个风海,都没见人影,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一大早就请假回娘家了。

“可是,她不是前几天才刚回去一趟吗?她娘身体不是说好转了吗?”她觉得疑惑。

厨房的张大妈说,“俺也不知道,只知道晓晓离开的时候眼睛哭得老肿哩!”

花曼依越想越不对劲,还没回到房间眼皮子猛跳了一下,找人问了晓晓的地址,临走前,想了想,又去要来茯苓姐的地址,叫了一辆黄包车。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福特车就停在风海面前。

巩烟看着那道纤细背影,转身问在前台擦杯子的阿华,“花曼依她打算去哪?”

阿华说,“曼依姐好像是去找晓晓了。”

“找她做什么?”巩烟神色忪怔,准备上楼,“阿华,等下帮我把那瓶新葡萄酒送上来。”

阿华:“好。”

没多久,阿华便端上来新的葡萄酒,巩烟让他退下去,倒了杯酒,正要喝,福伯匆匆忙忙上来,脸色愁云遍布,“夫人,江吟小姐出事了……”

话音刚落,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巩烟拧眉看了眼福伯,接起电话。

福伯看着巩烟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也大概猜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了,“夫人,冯武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贪得无厌,我们要不要……”

砰,手摇电话被挂上。

“帮我联系赵局长,就说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他。”

……

北街这块地,是海城比较偏远的地方,许多住宅还保留着上一代人的思想,白墙青瓦,巷道也不似繁华的正元街那样宽敞明亮,仅可容两人并排穿过。

花曼依从包里拿出张纸,照着上面的地址一间间屋找过去,好不容易找到,敲开门,谁知道迎来的是一个年迈的妇女。

妇女头上裹着一块方巾,腰上系着一条老旧的围巾,脸上是慈祥的皱纹,屋里甚至能闻到柴火煮饭的炊烟气息。

“请问你找谁?”

花曼依不认识这位妇女,眼睛往里面瞄,“晓晓在这里吗?”

“晓晓?”妇女诧异,“她不是前几天就回去工作了吗?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妇女显然更敏感,以为出了什么事来通知她的,差点把花曼依吓到,好言劝了几句,才把人安抚了。

走出白墙青瓦的住宅,花曼依越发忧心忡忡,晓晓没有回家,那她会去哪里?

青石板路刚下过一场春雨,路面湿漉漉,冬天的尾巴刚走,春天还没适应过来,冷不丁被一股春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拿出茯苓姐的地址,问了几个人,每个人都说这地方里海城远的很,都是乡下山庄的穷乡僻壤,从海城这里到那边,起码得要半天。

而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她要是现在过去实属太冲动了。

花曼依走出北街,叫了一辆黄包车,掏出三块铜板,“师傅,麻烦去风海。”

黄包车车夫把帽毡扶了扶,往腰上系紧毛巾,这是今天第一单生意,家里总算可以开锅了,扬笑道,“好嘞!”

花曼依坐上黄包车,车轱辘在青石地板上飞快转动,北街和海城中心交接的附近有个教堂,周围绿茵环绕,随时能看到修女在走动。

因为心里在担心着晓晓,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打算抛诸脑后,可就是这匆匆一瞥,让她突然定睛一看。

在教堂的大门口阶梯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吸住了她视线。

“停车,师傅,停车!”

好不容易叫停,花曼依把车夫打发走,拿着手包看了两眼街道两边又没有车经过,小跑穿过大马路来到教堂草坪前。

教堂信奉的是基督教,很明显的哥特式建筑风格,山子形木质屋顶,高耸尖峭,直指苍穹。

花曼依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教堂门口,她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江吟,而且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转过一个长廊,她突然顿住,看着底下的一辆黑色福特车,车尾熟悉的车牌无声告诉她这是谁的车。

所以……江吟出现在这里,巩妈也在。

今天既不是礼拜六也不是礼拜天,来教堂的人几乎没有,她们来做什么……

……

而此时教堂内,几名流里流气的土匪站在教堂中央,看着坐在长凳上的女人,看了眼箱子里的银钞,少了一半。

这女人竟然耍诈。

但人质在交换钱款时被她抢走了,他们现在没有一点把柄可以要挟。

为首的男人一口牙齿险些咬碎,眼神阴骘,周旋了大半天,这女人就是不肯松口,他也越来越没耐心,“姓巩的,我知道你爹是前朝水师直属都督巩敖,你作为长女,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冯武,你别太过分了,这明明就是你原先说好的数,是你临时变卦狮子大开口。”江吟站在巩烟身边,手上微微颤抖,天知道今早一出门就被人蒙头掳走有多令人恐惧。

这个叫冯武的人,是海城以前的土匪,十几年前就盘踞在海城和南城陆路相通的深山里,时不时抢掠运输的物资,甚至有时候洋人的货物他们也毫不留情抢走。

“闭嘴!”叫冯武的男人眼神阴狠瞪她,看向一旁懒恹抽烟的女人,尽管对方的态度让他恼火,但是他也知道硬干自己讨不了好,哪怕这个女人被他杀了,他冯武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巩敖那人有多护犊子他十三年前就见识到,伤了那人的幼女,最后老巢被剿了,就只剩下他这几个兄弟活下来,这些年来东逃西窜。

他冯武虽然爱财,但更爱命,没有命,再多的钱也没地花。

“巩烟,我以我冯武的人格担保,这是最后一次,钱一到手,以后我绝对不来打扰你们。”冯武想了想,决定退一步,做这最后一票,钱一到手,他们绝对不会再踏入海城半步。

巩烟轻笑,目不转睛盯着他,“当真?”

“当真。”

冯武打包票保证,视线紧紧盯着站起来的女人,唯恐她不信,“我冯武以人格担保,收到钱之后,绝对不会在踏入海城半步。”

“你提的建议确实很诱人……”

冯武心里一喜,以为对方要答应,然而下一刻,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只是,我巩烟凭什么相信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一道枪/声骤响,尖叫声四起,花曼依心口猛然一跳,手包掉在地上,紧接着三四声枪/声接连不断响起,巨大的恐惧从四周传来,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正撞上一颗子弹,脑袋开花,血溅当场。

花曼依脸色煞白,心脏狂跳,慌不择路往外跑,走着走着,脚下楼梯踩空,嘭的一声她侧倒在草坪上。

“把江吟先带走!”

“阿烟你要和我一起走……”

教堂后门,几个黑西装保镖护在前面,掩护着里面三人,“夫人,除了冯武负伤躲起来了,其他人都已经被赵局长的人控制住。”

“别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透着浓烈憎恨的声音,“巩烟!你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又一声枪/声响起,空气里一颗子弹从两个保镖的空隙中擦过,直击那道风姿绰约的旗袍背影。

“夫人小心!”

“阿烟——”

巩烟神色凝重转过身来,眼前乍现一张不该出现的脸,子弹倏然入体,殷红的血从花曼依嘴角溢出来,凝滞了她的视线。

“巩妈……”

“花曼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