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从巩妈手中接过三块大洋,花曼依摇下车窗,“莫子浩,你过来一下。”
莫子浩眼里一亮,以为她想通,“曼依,你是想通了吗?”
“不。”花曼依把三块大洋放到他手里,“这算是我还给你的,上次你给我买包子,还有帮我找工作,后会有期。”
虽然后面黄掉了,但是他的好意她还是很感激。
“诶?”
莫子浩拿着这沉甸甸的三块大洋,还没来及得说什么,只见跟前的福特车开动,呼呼消失在街角。
“回风海吗?”花曼依看着这路好像不太对,“茯苓姐还没回来,要是她看到我不在该担心了。”
巩烟抽烟的手一顿,“……去满绣堂。”
福伯:“……好。”
车里陷入安静的气氛,谁也没说话。倒是让巩烟惊讶了一下,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女人,只见花曼依手撑着下巴,一直盯着她手里的烟。
铜金色的烟嘴,上面甚至雕刻着淡淡的纹路,红唇噙上,透着种迷人的风采。
“想抽?”
花曼依这次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犹豫,而是眨了眨眼,“我可以吗?”
巩烟没说话,把手包拿出来,正要递过去,“自己拿。”
手上突然被一只葱白的手抚上,温温的,软软的,巩烟看着她熟练从自己手中夹过那支香烟,学着自己的架势,佯装熟练放在嘴里抽。
那薄薄的,涂着殷红色口红的唇瓣吻紧烟嘴,一开一合,才第二次,她就已经能适应这香烟的辛辣了,微微吐出淡淡的奶白色烟气。
抽的有模有样。
不知怎么,巩烟看到这样的情景,失声哑笑。
在路上接到周茯苓,一开始周茯苓不敢上车,怕逾越,后来还是花曼依在巩烟没什么表情的脸色下拉着她上车,战战兢兢坐在前面副驾驶上。
“巩妈,你的车空着也是空着,茯苓姐也不是什么外人是吧,这外面天多冷,还下雪了,让她坐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巩烟:“……”
回到风海歌舞厅,已经是晚上,今晚的风海客人异常多,门口都快站不下去了。
“花曼依小姐呢?”
“花曼依小姐怎么还不出来?”
不少人翘首以望,眼巴巴盯着舞台,这些人有一半是听到风声想要过来一睹芳颜,一赏天籁。可是等了一个钟都没见半个人影,渐渐有人不耐烦了。
花曼依跟着巩烟下车时,有人眼尖认出她,“花曼依小姐在这!”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们纷纷扭过头,围上来,手里多多少少都拿着点东西,玫瑰、名酒、项链、名表、手镯……
“花曼依小姐,请笑纳……”
“花曼依小姐,别看他的破花,我这是最新出的名贵宝石项链……”
要不是有人拦着,花曼依可能就要当众被人撕了瓜分。花曼依小小吓到,不过她也观察到,风海门口多了很多护卫,看样子巩妈这女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以防这种情况出现。
有了这层保护,花曼依的腰板顿时挺直。
“谢谢,心领了。”她跟在巩烟身后,对待伸到眼前的金银珠宝她没拿,只是礼貌点了点头,从容大方,仪态万千。
“花曼依小姐,你好美……”有人被迷倒,发出感叹。
甚至人群里还有娱乐报刊记者,一人拿着新式照相机,一人拿着本子打算问点什么。
“请问巩妈,花曼依小姐什么时候再次上台演出呢?”一个头顶顶着灰色格子八角帽的男记者热切问。
巩妈停了下来,花曼依站她旁边,拿相机的人立马当机立断拍下这一幕,明天的娱乐头版就是她们了!
巩烟眼神淡然,完全一副应付的口吻,“花曼依近日暂时不会上台,如果上台演出会另有通知。”
“啊?好,请问——”男记者连忙记下这一句,等他抬起头再想问点什么时,人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他只能望洋兴叹,不过这些消息也足够明天报纸大卖,他现在得要抓紧时间回报社,把文章写出来,赶在明天早上出版发行。
听到花曼依近日不出来唱歌了,不少人失望,悻悻而归,没多久风海就恢复平日的客流量,但是要是注意门口,还是能发现有不少男子捧着花站在门口等待,希冀花曼依小姐可能会出来看看或者路过大厅。
方羽和晓晓在大厅里摇了摇头,“曼依这孩子可真受欢迎。”
晓晓附和,“可不是,杂物房里才刚清了一批花,还没到晚上,频频有人送花过来,都来不及清。”
“曼依得要头疼了。”
方羽想起什么,“晓晓,以后得要改口了,叫曼依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巩妈有意要捧花曼依,到时候风海的一姐不出意料就是她了,虽然多少有些不服气,但是事实就摆在那里,年轻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她老了,唱不了多久了。
昨晚唱着唱着险些气上不来,才晕倒在舞台上,巩妈让她好好休息,这几天让白婧关灵她们顶班。
晚上九点钟,花曼依得偿所愿领到了昨晚的工钱,数了一下,竟然有10块大洋,这唱唱歌跳跳舞就能挣到如此多的钱,真难以置信。
不过,这10块大洋算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她得要找个盒子装起来,倒腾了半个钟,才倒腾出一个首饰盒,放块黛色的手帕垫着,小心翼翼把这10个响当当的大洋放进去,再盖上手帕另一半。
合上盒子的那一刻,瞬间有种她是个小富婆的错觉。
警惕地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准备藏严实,刚放好,突然想起她今晚好像管那个女人借了三块大洋。
“……”
这10块大洋都进了她的地盘了,要她拿出来三分之一出来,花曼依头一次觉得剜心痛。但是做人又不能没有信用……
巩烟刚洗完澡出来,拨弄留声机,放了一张黑色唱碟,不一会和缓的音乐从留声机的大喇叭上飘出来。
咚咚咚
“巩妈,你在吗?我是花曼依。”门口传来花曼依小声的询问。
巩烟看了一眼,走向藤椅,款款坐下,“进来。”
花曼依听到这一声,眼里闪过狡黠,进来后,反手把门关上。
巩烟看到她这个小动作,眉头微挑,侧身点起烟来,“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留声机靠近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唱针被人拔起,音乐骤停,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清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
巩烟点烟的手顿了一下,饶有兴致面前拿着折扇的小女人,明亮灯光下,纤细凹凸有致的身段跟随着旋律微微晃漾,紫黛色的旗袍绣着细致的玫瑰花纹,斜扣从天鹅般的脖颈,越过饱/满的丰/盈,蜿蜒至引人遐思的腰间。
一点朱红轻启,吐露出独特的声线,字字清晰,每到转音总带着一些勾勾绕绕的意味,浑身散发着柔美宁静的韵味。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拥抱着夜来香
闻这夜来香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啊啊我为你歌唱
我为你思量
……”
不知是不是烟迷了眼,还是人迷了心,手上点燃的香烟久久不动。
直到腿上一重,淡雅的茉莉花香沁入鼻尖,那张漂亮如玉的脸蛋虽然凑得近,但也保持了距离,随着坐到她腿上,面前的小女人曲线尽显眼前。
“我为你思量……”唱到最后,花曼依把折扇扇到胸口,眼睛装作望着远处,从侧边看眼眸尽是风情。
“巩妈?”花曼依唱完,扭过头,发现这个女人居然看入迷了。
她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两晃,终于把人晃回神了,眼神有那么瞬间凌厉起来,险些把花曼依吓跌倒。
“说吧,无缘无故在我面前唱歌为了什么?”巩烟弹掉上面的烟灰,吸上一口,仿佛已经看穿她的把戏。
花曼依也不装了,直接开门见山,“那个,我今晚不是管你借了3块大洋么?我想着——”
“你想着在我面前唱一首,好将这三块大洋抵了是么?”巩烟替她把剩下的话说完。
被人直接了当挑明来意,花曼依还有些不自在,但是为了三块大洋,厚点脸皮也没什么,“巩妈,那您的意思?”
连称呼都换成了尊称您,看来还真的不舍得这三块大洋。
巩烟看了眼还坐在腿上的女人,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被这个女人坐得竟然有些热。
“行了,这三块大洋一笔勾销。”
花曼依眼里顿时闪烁出胜利般的光芒,嘴角就一直没放下来过。她从巩烟腿上站起来,见红色的睡裙被她坐皱了,她翘起兰花指,弯腰捏起真丝睡裙一角,重新放平整。
“那……巩妈,曼依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大概太过高兴,花曼依没脸没皮从自己嘴里借了个吻,葱葱玉指娴熟将吻抛向巩妈,“巩妈,你今天真美!”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夸漂亮,尽管知道花曼依嘴里的夸奖带了明显的谄媚和讨好,巩烟抽着烟,还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油嘴滑舌。”
花曼依兴高采烈出门,刚打开门听到这一声,她忍不住反驳,“巩妈,你又没尝过,你怎么知道是油嘴还是滑舌?”
空气里一刹那安静了,花曼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猪话,脸色瞬间蹿红,手上握着门把快速关上门。
隔绝了里面的空气,花曼依仍旧懊恼不已,她太轻佻了,她花曼依怎么敢说这种浑话。
这不是赤//裸//裸的勾//引么?
意识到这个,花曼依越发羞愧难当,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懊悔拍拍额头。
巩烟坐在房间里久久未动,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半晌才起身走向办公桌,翻阅近几个月的账簿。
……
有了10块大洋之后,花曼依走路腰板都挺直许多。
“来人啊,雁姐喝醉了,来个人帮帮忙扶她上楼,我去煮醒酒汤。”薛问雁身边跟着的小丫鬟铃铛在台后着急大喊,但是人人都在忙着,都腾不出手来搭把手。
花曼依看到上前把人接过,“铃铛,我来把雁姐扶上楼。”
“啊,好!”铃铛感激地点点头,“我去煮醒酒汤!麻烦曼依姐了!”
“不用客气。”
花曼依把人一只手弄到胳膊上,好方便扶人上楼,毕竟是女人,力气小了点,花曼依费劲吃/奶的力才把人从一楼大厅扶到二楼。
薛问雁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不起眼的一个房间,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不会特别引起注意。花曼依想起来风海都快一个月了,和薛问雁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平时如果不是她主动过去找话聊,薛问雁几乎是不会主动开口。
一开始她以为对方不欢迎自己,但是后来才发现这个女人好像无欲无求,与世无争,鲜少和人打交道。
花曼依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很浓很重,是不要命那种喝法。胸口衣襟甚至也湿/了,不知道是喝酒时不小心滴湿还是别的原因……
她不想去细想,在风海的这一个多月,她多多少少知道有时候陪酒是避免不了的。
有的人就是那么恶心想要人陪酒,不陪就不把酒算在领舞的头上,能拿到的提成就很少,被吃豆腐是常有的事。
酒量小的,损失会更大,就这么醉倒在男人堆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巩妈明令禁止把人带走,但是歌舞厅那么大,那个女人也不是那么强大到事事都照顾到。
酒量好的就能游刃有余,她见过方姐曾经把整个歌舞厅的客人全喝倒,但是后果也是第二天睡了整整一天,险些酒精中毒。
来到房间,花曼依吃力把人抱到床前,“雁姐,我去给你拧条毛巾敷敷。”
出来房门,楼下大厅依旧很热闹,走廊尽头有水龙头,花曼依拿了条毛巾过去洗了一把,等她回来,铃铛已经端着醒酒汤在房里喂雁姐喝。
“呕——”
一股难闻的呕吐物被吐到地板上,铃铛身上沾到一些,她嫌恶地推了推,转眼看到门口有人,她犹如川剧变脸似的飞快转变脸色,担忧地替薛问雁擦掉嘴边的污秽。
“雁姐,你可别吓铃铛啊!”语气急切中带着一丝刻意。
花曼依拿着毛巾的手紧了紧,有些不是滋味,每个领舞身边差不多都有个小丫鬟,平时有什么好处,领舞都会首先照顾自己的丫鬟。
“醒酒汤撒了,雁姐,铃铛下去再给你煮一碗。”铃铛站起来,佯装才看到门口的花曼依,“曼依姐,雁姐把醒酒汤撒了,我再去煮一碗,你帮我看看她好不好?”
花曼依目光复杂盯着她,屋里面薛问雁又在吐了,她只好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先照顾雁姐。”
铃铛当即感激涕零点头,眼里甚至有感动的泪光,看得花曼依好一阵佩服。
薛问雁身上的发型甚至妆容都不堪入眼,乱糟糟,好不容易把人收拾了一遍,又给人换了一身衣服,把地板扫了一遍,花曼依这才直起腰来虚虚抹了一把汗。
这铃铛煮个醒酒汤怎么那么久?
花曼依后知后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看了一眼墙上的摆钟,都过了半个钟了,还没煮好?她刚刚把人扶上来都没有半个钟,她就把醒酒汤端来了,第二次煮难不成更久?
越想越不对劲,花曼依决定下去看看,关上门,往楼梯走去。
后厨的张大妈看到花曼依还有点怵,上次朱招娣被她骑在身上不停扇巴掌,最后巩妈也没有惩罚她,反而辞退了朱招娣。这个小姑娘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曼、曼依小姐,你是要煮什么吗?”
花曼依翘首看了看四周,疑惑,“铃铛刚刚有来过吗?”
张大妈点了点头,“她有来过,舀了一桶热水去洗澡了。”
“什么?”花曼依不敢相信她听到的,又问了一遍,“她去洗澡了?”
“是啊,怎么了吗?”张大妈也疑惑。
“那她有没有煮过醒酒汤?”
张大妈摇了摇头,“没有,她一下来就打了一桶水去洗澡了,说是被雁姐吐了一身。”
花曼依:“???”
这铃铛未免也太自私了点,主子都还在宿醉中,她一个下人居然先去洗澡?
一股怒气忍不住窜上来,正打算去找人算账,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她打扫地板时只有一股酒味,以及混合着酒的呕吐物,醒酒汤一般是由桔子、青梅和山楂熬煮而成,如果真的是撒了醒酒汤,那为什么闻不到桔子味?残渣也不见?
只要一细想,一股冷汗从背后沁出来,这铃铛恐怕从头到尾从没想过给雁姐煮醒酒汤,怕是随便接了一碗清水糊弄过去,反正人醉的不省人事,有没有喝醒酒汤谁知道。
“简直欺人太甚……”花曼依四处看了看,从水缸里随手拿了一个瓢,“张大妈,瓢借我一下。”
“诶?你要借瓢做什么?”张大妈拦不住,然后她发现,这小姑娘不仅要借瓢,还把她的桶也借走了,那桶虽然不大,但是桶里面装满了整整一桶冰水啊!
张大妈心有些慌,左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今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