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练舞室常常能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在灯光下舞动,就连对花曼依没多少观感的李珍都忍不住感叹。
“这妞儿真能忍,脚都肿了还在跳。”李珍磕着瓜子站在门口往里面瞧,“不过,就算她练得再好,我也觉得她比不上方姐。”
方姐是谁啊,风海的一姐,一上台就是千呼百应,那身段,那嗓声……足以俘获台下大部分公子哥,哪是她一个新人能挤得下去的。
“可不是,诶,李珍,”站在李珍旁边的朱招娣扎着两□□花辫,目露鄙夷,压低声线凑到李珍耳边说,“我怀疑,她来这里就是想抢方姐的风头。”
李珍八卦之心燃起,“怎么说?”
朱招娣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这才说,“你看啊,她和巩妈签了卖身契,前两天又被骂了,估计现在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巩妈高看,最终的目的我没猜错的话肯定就是方姐的一姐地位。”
李珍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害,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你知道吧,可怜方姐竟然还帮她求情,甚至差点让巩妈扫地出门,方姐也真是的,也不怕养了个白眼狼。”
朱招娣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瓜子,分了一半给李珍,“你说是吧?”
李珍不客气接过瓜子,熟练捻起一颗,“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珍!李珍!”朱招娣突然小声叫起来,“她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你大惊小怪做什么?”李珍颇为不满。
“你不懂……”朱招娣嗔怪道,“要是哪天她真的顶替了方姐的位置,那我们估计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什么意思?”
朱招娣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花曼依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想出去倒点水喝,谁知一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她愣了一下,谦虚点点头,“两位姐姐,我出去打点水喝。”
然而面前的朱招娣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白白净净的脸蛋,一双会说话的眼眸,哪怕静静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目光。朱招娣目光复杂又掺杂了许多耐人寻味的东西,随着一声不太友善的”喏”,不情不愿侧身把路让出来。
“谢谢。”
花曼依没有多想,喝完水继续练,这几天的努力有了初步成效,她不仅能完整跳出《春日如锦》,甚至还学了其他歌舞。
……
新界旁边的一家高档法式咖啡厅里。
“陆老板,如果你有诚意真想进我这批新酿的法克普兰葡萄酒,就不会说出这种价钱。”巩烟冷下脸,叫来年轻的服务员,“买单。”
陆仁见人要走,急了起来,“巩夫人,请留步!”
巩烟停了下来,等他开口。
陆仁挠了挠头,“巩夫人,是我莽撞了,你看我刚来海城才不久,考虑欠妥,这样,就按您的给出的价钱,您看成不?”
巩烟摆了个手,做出个请,“既然陆老板有心,那就签合同吧。”
签完合同,巩烟坐进福特车,福伯在驾驶座上问,“夫人,现在是要去酒庄还是风海?”
“风海。”
“好。”
福特车缓缓驶过街道,窗外各种各样的洋行人流络绎不绝。海城这地方倒是越来越繁荣,洋人比过去多了一倍,新式学堂、女校、报社也不再是军统垄断。
福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夫人,冒昧问一下,新酿的法克普兰葡萄酒为什么要卖给陆仁?悦来饭店那边?”
前些年海城开放沿岸,各种洋酒纷纷进口,花式繁多,不仅迎合上流商人对名酒的追求,其口味花样更多,和本土辛辣呛人的白酒不同,葡萄酒口味有酸有甜,更适合女性,很久就抢占市场。
就在那时,巩烟盘下一个快要倒闭的老酒庄,除了引进洋酒,更多的是研发和酿造新酒,如今他们鹿禾酒庄几乎成了整个海城各大饭店名酒进货渠道。
而陆仁,不过是一个刚出茅庐的青年,这新开的饭店在其他巨头压迫下也不知道能开得了多久。
新酿出来的一款酒,就这么卖给陆仁,这对其他合作过的伙伴是不是不太友好了点?
“悦来饭店那些老家伙一直对合同的价格颇有微词,你以为前阵子闹出拉肚子的丑闻真是我们酒出问题?”
福伯震惊,“夫人,您的意思是?”
上个月悦来饭店透露在他们饭店一位客人喝他们酒喝出问题,为了压低进酒的价格,没有先斩后奏把事情闹大,把脏水直接泼到他们鹿禾酒庄上,但是这事的背后目的无非是给他们的一个警钟。只要他们把这事一闹大,鹿禾酒庄绝对没什么好下场,面临被各大饭店退货算轻的,更严重的倒闭也不是没有可能。
巩烟吸了一口烟,冷笑一声。
……
风海的后厨里正剑拔弩张。
花曼依拎着一个水桶,本来是打算打点热水洗洗身子,可是面前的这个朱招娣告诉她热水没了。
“那我自己烧水总行了吧?”花曼依刚把桶放下,朱招娣就拦住她。
“诶,这柴要留着明天煮早饭,你今晚用了,那明天张大妈用什么烧火煮饭?现在天寒地冻,仓库里的木柴起码要到明晚才有人送过来,你考虑过张大妈的感受吗?别那么自私,人家张大妈哪里害你了,你居然那么歹毒想要她明天被整个风海的兄弟姐妹骂。别以为你以前是千金大小姐,但是来了这,就得要按规矩办事!”
张大妈唯唯诺诺,手擦了擦腰上的围裙,不知道该怎么办,“招娣……”
“张大妈,你别管,有我在这,谁也欺负不了你。”朱招娣一脸义正言辞,大嗓门吸引了不少换班下班的姐妹过来微观。
“我……”花曼依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议论纷纷,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不就是烧一桶水?说的那么严重,我……大不了不洗了。”花曼依咬紧下唇,有种难以言喻的窘迫从心底漫上来,驱使她逃离这里。
转过身往门外走,在经过那一群人的时,朱招娣胜利似的在身后安慰张大妈,“就不能惯着,张大妈以后要是她要是再敢来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风海的姐妹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其他不明所以的姐妹只以为这个新来的花曼依耍大小姐脾气,无理要求张大妈侍候她,她们对这种行为太深恶痛绝了,纷纷附和朱招娣。
啪嗒一声,突如其来的一声响把她们目光转向走道,只见那道原本落魄逃跑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又返回到面前,面无表情瞪着朱招娣。
若是仔细看,那双眼睛眼底泛红酸涩。
“花曼依,你想做什么?”朱招娣才不怕她,但是对上花曼依那眼神,身体不自觉后腿了两步,给自己壮势,“这是风海,你要是想打人,小心巩妈赶你出去……”
“就算赶我出去,我也要打你!”她还没有被人这么诬陷过,凭什么要受她气。
花曼依越想越委屈,眼眶里盈满了晶莹的泪珠,但是手上抓着人领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下去,丝毫不带犹豫,“我没有欺负张大妈,你凭什么诬陷我……凭什么……”
巩烟刚下车,还没进门口,就看到晓晓风急火燎从楼上下来,似乎是在方羽,但是在看到她之后眼前一亮,“巩妈,你快去后厨看看吧,大事不好了,花曼依和朱招娣打起来了!”
“打起来?”反问的是福伯,他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到两个女人打起来这种事。
晓晓正想要开口,只见眼前掠过一道高挑的身影,径直往后厨走,她只好住嘴小步跟上去。
巩烟赶过去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刚被她训过的新人花曼依骑在朱招娣身上,一边哭一边扇人巴掌,而朱招娣一边用手捂着脸,一边嗷嗷大叫。
“都在做什么?!”
空气中传来一道愠怒的声音,后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顿时安静下来。
“呜呜呜,巩妈,花曼依打人……”朱招娣捂着肿了的脸哭诉。
谁知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顿时又被扇了一巴掌,清清脆脆,众人目瞪口呆。
“你还敢不敢诬陷我?”花曼依睁着红肿的眼眶,说着最狠的话。
朱招娣被吓得止住了哭声,疯狂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花曼依这才抬头看向门口那道身影,努力让自己冷静,在巩妈开口前,她抢先一步,“我承认,我打人是不对,但是巩妈,你刚刚听到了,是她诬陷在先,我才气不过打她的。”
朱招娣原本想向巩妈解释,但是听到花曼依这话,突然惊醒,反应过来花曼依这是套她话,让她承认是她诬陷。
一身冷汗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她惶恐看向巩妈,“巩妈,你听我解释……”
“你们两人来我屋里一趟。”
……
雅致大气的房间,女人坐在一藤椅上,长腿一翘,冷淡扫过桌前的两人,“说吧,怎么回事?”
花曼依没开口,侧过身委屈看着朱招娣,“我没有惹你,为什么诬陷我?”
巩烟:“……”
朱招娣:“……”巩妈不是让她们回话?
顶着两道目光,朱招娣还是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说了,只是在说道花曼依让张大妈给她烧热水时小声支吾了几下。
花曼依耳尖听到,瞪大了双眼,气得她把手扬起来,“朱招娣,你是不是嫌我没打够?你还敢乱说!”
“够了!”巩烟扶额叫停,这位祖宗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朱招娣,你去账房找刘管家支给你这个月的月钱,以后风海不用来了。”
“巩妈!巩妈,我错了……”朱招娣这才后悔不已,这风海虽然人人鄙夷是风月场,但是在里面当个丫鬟工资可比外面高得多了。
然而,任她怎么求饶巩烟都不为所动。
人被拉走,花曼依看着解气,面上不显,知道做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谦虚作揖道,“谢谢巩妈深明大义,那……我先回去了。”
“站住,”巩烟叫住她,“我让你走了吗?”
花曼依抿了抿嘴,退回来,“巩妈,如果你也要赶我出去的话,我绝无怨言。”
“我有说赶你走?”巩烟被她这受委屈的模样气笑,扫过花曼依臀/部,大片红色的污渍已经沾湿裙子,这位小祖宗貌似还没察觉。
巩烟咳嗽了一声,“里面有浴室,自来热水。”
花曼依疑惑“嗯”一声。
“你来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