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29

术后第二天的午后,徐鸿醒了过来。

浑浊的瞳孔,迎上窗边的墙光,隐约辨出等在?一旁的年轻人,迷迷糊糊地叫他。

顾连洲放下手?里的杂志,走到床边“徐老师,您醒了,我帮您叫医生??”

徐鸿轻轻摆摆手?,“上午盈盈在?的时候,医生?来看过了。是没想到,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连洲,你陪我聊聊吧?”

顾连洲轻微咬合了下颌,叮嘱他注重?身体,少说?些。

徐鸿笑:“……有些话?,我必须同你讲。连洲,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这一趟。”

顾连洲在?倒热水,眼里微光收了一下,随即回复清明,“您喝水吗?”

“连洲,你听?说?我说?。”

徐鸿摆摆手?,语速很慢,思维却极其?清晰,说?起从前在?规划院家属大院儿?,他看着他们三个长大的日子。“十来年前,你们都?还是孩子,萝卜头丁点大的娃娃,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顾连洲开玩笑订正:“十来年前,我也有一米八了……谈易阳最?矮,他萝卜头差不?多。”

徐鸿失笑,心知他在?转移话?题,便单刀直入了,“连洲,到现在?你们三个,只有你沉得下去,在?建筑这行继续走。我是最?欣赏你。这次病复发来势汹汹……我原本大有预感要交代?在?这儿?了。人在?直面死亡之前有无限的恐惧,总觉得这也没完成,那也没见证。”

“我的意思很明显了,再问你一次,你对盈盈……”

顾连洲笑了下,清嗓,语意十分郑重?:“徐老师,我跟徐慕盈没可能。感情这事儿?,旁的人说?什么都?没用,况且她也看不?上我啊,您清楚的。”

徐鸿沉吟片刻,叹气,“……就非得是谈易阳?行,是我老糊涂了,也罢。”

下午五点多,顾连洲回了酒店,顺手?给谈易阳打了电话?,催他赶紧去徐老师面前表态道歉。

这厮比第一天过来时,躲着人姑娘的态度好一点,顾连洲就没再骂他。

晚上再去医院时,顾连洲站在?门口看到两个人靠在?一起小憩,旁观者清,猜测谈易阳注定?要在?海城多留几日。

他心念正好,当晚把机票往前改签了一天。

改签通知发过来不?久,上方的简讯又滴闪了一下,他只看到了Montblanc的开头。

顾连洲猜测,是定?制的东西估计要到了,若碰上下周相?见的日子……他轻笑一声,也挺讨巧不?是?

次日,徐老师情况已经基本稳定?,这两天许多旧友和学生?前来探望。

徐慕盈在?病房忙得里里外外,谈易阳偶尔帮衬,话?少,有人误解他是徐老师女婿了,他也不?反驳。

这天,是顾连洲在?海城呆得最?后一天。

徐慕盈安顿好了医院的事,张罗请他们吃饭,到了结账时,谈易阳请缨去埋单。徐慕盈不?争不?抢,坐在?原位气定?神闲地喝茶。

顾连洲旁观看戏的语气:“你跟谈易阳现在?算怎么回事?”

“……就那样,三哥你怎么也跟着八卦了,问东问西的,感觉你都?不?像你了。”徐慕盈一手?捏着细烟,一手?举着干红,笑了,“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顾连洲饶有趣味,“怎么讲?”

她吐出口烟圈,在?他身旁假意嗅了嗅,仿佛空气中充斥着香水味,下了断定?,“你有女人了。”

他挑眉看她一眼:“你考虑以后跨界转行吗?”

“什么意思?”

“墨镜一带,天桥低下看面相?,收益很可观。”

徐慕盈暗骂一声,“你才瞎子看相?!我平时玩的那叫塔罗。哎,等等,你的意思是我说?中了?”

顾连洲没吭声,从醒酒器里匀了点红酒。

没多久,谈易阳埋完单进来。

话?题因此终止,三人出了饭斋搭车回酒店。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今晚顾连洲冲完凉,给外公回了个电话?,告知徐老师的情况——他们之前一同在?规划院共事。

指针指向转钟,顾连洲在?考虑,自?己这几天忙得连轴转,是否要给小朋友发条消息。

他翻出一两张海城沿海的街景,大拇指划拉了上去,等了十来分钟,对面始终没有回复。

或许已经睡了?顾连洲没想太多,放下手?机。

翌日,流亭机场。

顾连洲正在?取登机牌,手?机震动不?止,他拿起来一看,徐慕盈的电话?。

“喂?徐老师又……”

“不?是,我爸没事。”徐慕盈急切道,“三哥,有件事儿?真的才想起来,你千万别?埋汰我。就那天,你手?机搁我这儿?充电,我接了你一电话?……”

顾连洲太阳穴嗡了一声。

广播里传来催促的通知,他疾步赶往登机口,边调出通讯记录:

前天,司玫,通话?时间三秒。

大脑里卷起一场风暴,零散的碎片重?新组合。他又点进未读的简讯,头皮拉紧。

还真他妈是……定?制的Montblanc于昨晚被拒收。

-

六月尾巴,北方天气干燥,日光烤灼大地,雾霾给天际笼罩了一层青灰色的纱。

司玫这次来帝都?体验感很差。

首先?是她来的前一晚几乎是通了个宵出图。没有休息两个小时,她又去赶早九点的航班。

落地北京,随即着王恪欣去与当地设计院对接,下午则是在?原场地调研、测绘,顶着夏日骄阳,人出了一身的汗水。直到晚上七八点,她的状态已经逼近人体极限。快48个小时没有睡觉。

最?难受是周一返程当天。

前几天的熬夜透支身体,司玫生?理期提前了两天,正撞上转机,舟车劳顿。雾城在?阴绵绵的下雨中,飞机毫无意外地误点。

接近中午,一行人终于安全落地。

王恪欣直接回公司,司玫也跟了回去改测绘的四合院,快五点改完图,她才去跟王恪欣告假,提前几十分钟下班休息。

一起从北京回来的小李喊她:“司玫,你手?机行不?行啊?要不?我跟你一起走,我也马上下班了。”

司玫正拉着背包,轻笑一声与她道谢,“好呀。”

事情还要从她极不?想回忆的上周讲起。

那天她把手?机摔坏,又急着出差,等不?到手?机修好,司玫便把手?机卡放入了之前的旧手?机。

上网功能是有的,但内存条爆满,所以当下只能打打电话?,日常移动支付功能用起来很困难卡顿。在?北京时,从矿泉水、轨道交通,到一餐临时的饭、甚至卫生?巾,都?是她找小李帮的忙。

下班后,两人一起去地铁站,小李在?入站口帮司玫买了临时车票,她们才就此分别?。

司玫在?外面的苍蝇馆子敷衍了一顿晚餐,回到小区,将近六点钟。

雨暂时地停了,但还没有完全清朗,地上湿漉漉的水洼里倒影着阴绵的日暮,西天是夹杂着泥土尘埃的暖灰色。

回到住处,舍友的房门紧闭,屋子里是静悄悄的。

司玫抿了抿干燥的嘴皮,便也回到房间趟到的床上休息。

她是用柔软被子裹住自?己的,但周身却感觉不?到温暖。

腹部的一阵阵抽痛,几乎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少女蜷在?转角,无助地弯成一弓。

她咬牙忍痛,目光呆滞地望着窗框之外,那一方灰蒙蒙的天空,看它完全暗下去,最?终变成虚无空洞的黑色。

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司玫,你在?吗?”木门被咚咚敲响了。

“……在?!”司玫猛得回过神,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忙不?迭掀起被子下床,推开门旁的主灯,又拉开门。

岑露拿浴巾绞着湿发,见她面色苍白黯淡,眼眶还试试的,小声问道:“司玫,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来姨妈了,有点肚子疼。”司玫摇了摇头,勉强调动面部肌肉一笑,“你有事吗?”

岑露:“我的电吹风坏掉了,能借你的用一下吗?”

司玫应好,缓步转回室内把东西取出来给她。

“谢啦!”

“不?谢……岑露,你能借我点现金吗?”

“怎么了?”

司玫觉得自?己再这么疼下去不?是个办法。

她想下去买点布洛芬,还有夜用的姨妈巾,但她的手?机实在?太卡顿了,打开扫码要五分钟。

岑露跑回自?己房间翻找,但事与愿违,只找到了十块钱现金,“夜用卫生?巾我有的,可以借你点。”

司玫唔了一声,“没事,我还是自?己去买吧。我去买点药。”

其?实她的手?机也不?是完全不?能用,最?多排队扫码时,在?收银台站得久一点儿?,还可能再挨几个白眼。

司玫直接套着睡裙,踩着拖鞋下去了,便利店就在?小区外侧沿街的商铺,两三分钟的路程便到了。

常用牌子的卫生?用品和止痛药很快找到,却见收银台哪儿?挤着几个人,司玫又折回货架后等等,顺手?挑了个明天早饭吃的饭团。

等人都?散了,司玫捧着手?里几样东西过去,低头解锁手?机。

她并没有太在?意这一刻身后的自?动感应门开了,一股潮湿的热风涌了进来。

服务员微笑:“您好,一共是54.3元。”

“不?好意思,我手?机有点卡。”司玫感觉到了身后来人的热意,脊背僵了一下,只好往一旁口香糖的位置靠近,“……要不?你先?给后面的人结账?”

收银员感谢她的理解,笑着抬头对上后面一位顾客。

一条干净紧致但不?失力量感的手?臂先?越过来,在?收银台上放下一杯热可可与一盒香烟。

“您好,一共……”

“算上她的一起付。”

男人音色沉静而冷冽,像乍暖还寒时,料峭的林下风。

司玫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倏地侧转了头,见到数日不?见的他时,心脏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揪住,强忍好久的酸涩宛如弹簧一样反弹起来。

顾连洲穿着件深灰色的衬衣。

额前塌落几缕黑发,高眉深目,垂下来看她的目光深邃而坚毅,似乎在?窥探她的心事与灵魂。

这时,收银员忽然道:“你们的东西要放一个袋子里吗?”

“不?要了,谢谢!”

司玫立马扭头过去,胡乱起抓起自?己买的三四样东西捧到怀里,转身欲夺门而出。

地上水洼深浅不?一,路旁光线黯淡,她捧着一堆东西,走得委实不?算快。

“司玫,”顾连洲三两步就追上来,直接把她手?腕握住,把那些东西全丢进塑料里,直直地看向她,“你跑什么?”

司玫原地怔住,昂头看着他。

小区的路灯不?怎么亮,他眼中有未抵底部的燃光,燎原之势。

炽热地望她,燃烧神智,她差点就要缴械。但司玫知道不?能再在?他面前一败涂地,她绷紧神色,“您松开。”

“有些事儿?要跟你说?,去那边儿?聊吧。”

顾连洲只是微松开了力度,依然环着她的手?腕,牵着她去的方向,是几米外路边临时车位上的沃尔沃XC90,车灯还点着,很亮。

亮得能将她的心事几乎大白于光芒之中。

所有卑鄙的、腌臜的、禁忌的。

“顾老师,请您松手?。”

他攥着她纹丝不?动,甚至更?紧。

司玫直接爆发:“顾连洲!你这样算什么?”

“你批判别?人动手?动脚,你自?己为什么又做同样粗鄙无耻的事情?”

还有他教她的,若不?喜欢,就要拒绝的。

司玫咽下了后半句,因为自?己无法否认“喜欢”。

顾连洲转过身,这还是第一次从她这儿?,听?到她叫他全名。

只见眼前的她眼尾微红,少女把笑容弄丢了,还原出她清冷系相?貌的本色,倔强、清冷、疏离。

她忍着眼眶的热意,声音柔却坚忍:“顾老师,我还没忘记廉耻心和道德感,所以我在?很努力克制与隐忍自?己了。”

“我可以直接一个人默默消化默默放弃,可是您为什么要这样,把我的穗又拨起来;您明明有……一而再再而三越界,我们这样不?清不?楚,到底算什么……唔。”

随后一声化作了嘤咛。

顾连洲拉过她的手?腕,往自?己胸膛一扣,捏起她的下巴。

到底算什么,用吻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改成这样,情绪浮动和爆发感更强烈点。

我是狗血的强取豪夺爱好者,hhhhh

下章,这个吻和对峙,我只能先慢慢写。

十二点之前如果只能写出来两千多字……不要骂我。(跑去码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