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终于结束,烈日再次挂上天空,蝉鸣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响起,吵的人心烦意乱。姜安然最讨厌闷热的天气,索性缩在房间里啃西瓜吹空调,这么颓废的过了几天,钟霞忍无可忍把她从房间里叫出来大扫除。
姜安然反抗不得,认命地挽起长发从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钟霞把她从福利院带来的玩具妥帖的保存在一个纸箱子里,每回姜安然说要丢掉她都不肯,“将来留着给你孩子玩。”
姜安然脑袋顿时顶两个大,她拨弄了下箱子里已经破口子露出棉絮的玩偶熊,挣扎道:“这个没法儿玩了,丢掉吧,在家里占位置。”
“不行不行,这些都是回忆,不能扔。”
钟霞宝贝似的护着,把箱子盖起来推到自己的床下,执拗的很。
姜安然抿嘴,没话说。
钟霞比她还看重这些小物品——分明那是她还没来到这家时就有的玩具,她私下找院长问背后的故事——熟悉到每一件物品的来由她都能讲清楚。
年幼时,姜安然好奇她记这些做什么。
她说:“爸妈太晚来接你了,把没陪你的日子都补上。”
姜安然读大学时,钟霞一想女儿就把箱子翻出来摸一摸里面的物件儿,到现在俨然变成了她的玩具。扔是不可能扔的,她舍不得。
姜安然鼻头一酸,努力压了压情绪,提议:“搬到阳台的置物架上去吧,里头有毛绒玩具,放床底下时间长了会发霉。”
母女两个合力把箱子搬到阳台,将里面的毛绒玩具用水洗了晾起来。
钟霞拿来针线把玩偶熊肚子上的破损缝合,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你记挂的那个朋友找到没?”
姜安然叹气:“人海茫茫,找个人哪有这么容易。”
“尽人事听天命,该重逢的总会重逢,”钟霞把玩偶熊摆到个显眼的位置,然后冲姜安然说,“别垂头丧气的,福气都被你的叹息吓跑了。行了,快把东西收干净,出来吃西瓜。”
“好。”
姜安然忙活完终于能躺在沙发上休息。
她打开手机刷微博,主页弹出头像博主的合集,其中那张趴在城堡窗口的兔子公主画的挺可爱,便保存下来用了。刚换完头像就收到连时序的消息:「/图片」
「中午吃冷面」
姜安然嘴里含着快冰西瓜,双手飞快打字:「你不是不喜欢吃冷面么?」
他回:「听你的,不能挑食」
姜安然隔着屏幕都能想到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不自觉扬起嘴角。
连时序最近消息发的很频繁,不止和她分享一日三餐,连每日运动都要汇报一声,简直把她的微信当作打卡专用了。姜安然倒也不觉得麻烦,反而替他高兴,心里琢磨,该选个合适的时间跟他说一声中止合作的事情了。
在厨房忙活的钟霞喊她,“安然,过来帮忙择菜。”
“来啦。”
姜安然撂下手机,趿上拖鞋去帮忙。
直到吃完午饭,回房间午休前定闹钟,她才看见连时序的微信。他发了张电子邀请函,问她下周六有没有时间来参加他的庆功宴。
姜安然第一反应是为什么邀请她,试探问:「我去合适吗?」
她怕被拍到,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连时序没有及时回复,应该在忙。
她也没特地等着他的消息,打开空调美美的躺下睡午觉。
下午钟霞外出打牌,没人管她,姜安然一觉睡到四五点钟,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像脱水般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空调到时间自动关闭,屋里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她闷出一身热汗,拥着夏凉被在床上坐着醒会神,懒洋洋的起身去浴室洗了个凉水澡。
没多久,她从里面听到手机响个不停,匆忙擦干身上的水珠,用干发帽先把头发拢起来,系了条浴巾跑出来接听,“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电流声,紧随其后响起连时序略显虚弱的声音,“是我。”
姜安然一颗心顿时跳到嗓子眼,嗓音紧绷,“你身体不舒服吗?”
“……”
手机里只有窸窸窣窣的细响。
姜安然原本是盘腿坐在床上的,等不到他的回答,急的脑袋一热就要去换衣服出门,一只脚刚踩在地面,便听见他咳嗽几下,回答:“感冒了。”他原本的音色低沉带着轻微的沙哑,平时乍听起来像老式唱片机传出来的声音,现在因为生病嗓子沙哑加重了颗粒感,格外有质感。
姜安然立刻想起那天他淋雨的场景,关切地问:“吃药没?”
“嗯。”
他应该是躺在了哪儿,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越发明显。
姜安然收回脚,重新盘腿坐好,心里火急火燎的。感觉他现在身边应该是没人照顾,一想到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怪心疼的。她抿嘴,怕让他觉得冒犯也不好外露太多的情绪,“发不发烧?”
“不烧。”
“记得喝感冒药,流鼻涕、嗓子疼的话就喝消炎的,”姜安然有条不紊地叮嘱他,“一定得多喝水,别开空调了,躺在被窝里捂捂汗。”
“...好。”
他的声音太过虚弱,轻颤颤的一个字还带着哽咽的味道,一下就戳中了姜安然的心脏。她差点就问出“你家在哪儿,不然我去照顾你吧”这样逾越的话。她必须时刻谨记自己和连时序只是“合作关系”,她站在陪聊师的角度可以和他做朋友谈心,唯独暧昧的底线是绝对不能触碰的,一旦踏出去便违背了职业道德。连时序是个成年人,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再不济还有经纪人和助理,她没必要担心到这种程度。
姜安然冲昏的理智逐渐回笼。包裹在干发帽里的头又湿又重地压着她的脖颈,头皮无法呼吸,让她有呕吐恶心的冲动。她很想快速结束这通电话,“那你快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等等——”
他喊得太急,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姜安然被他咳得心都皱巴巴缩成一团,让他喝点水,不要着急慢慢说。
连时序缓了好久,才问:“你会来吧?庆功宴。”
姜安然真是败给他了,“...嗯。”
连时序轻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待会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姜安然先去吹头发,他已经把地址发到微信,嘱咐她找不到路给他打电话,他让助理去接。姜安然礼貌地回了句谢谢,盘算该带点儿什么去参加他的庆功宴。太便宜的怕他看不上,太贵重的怕自己买不起。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心意最重要,可送什么能表现她的诚心呢?
姜安然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她的异性朋友只有沈温书,可他们太熟了,每年生日送礼物也没走过心,全当完成个形式。这还是她第一次给男人送东西,眼前一黑,抓瞎了。
姜安然从床上翻了个身,果断求助网络,可是礼物翻来覆去地看无非就那几种,而且不像是能送给普通朋友的,倒像是...送男朋友。
她颓废地叹口气,暂且放弃这件事,起床去准备晚饭。
期间钟霞打电话来,让她给自己送件外套到小区对面的牌室。
姜安然单手拧上牛奶瓶盖,换衣服出门,正巧碰上也要去牌室的邻居,便托对方把衣服捎过去,自己出小区沿着马路溜达散心,顺便给钟霞发了条语音:“别打到太晚,赶快回家吃饭。”
钟霞很快回复,嗯嗯应着,敷衍极了。
姜安然拿她没办法,又不好横加制止。
养父离世的头几年,钟霞整个人苍老了许多,还患上了轻度抑郁,姜安然一到晚上便带着钟霞去跳广场舞,努力让她重新融入到人群中,转移她悲伤的情绪。后来钟霞迷上了打扑克牌,消遣了无聊的时间,除非她偶尔玩得太尽兴忘记吃饭,否则姜安然不会管束她的生活。
夏夜街头十分热闹,树荫下扎堆坐着乘凉的人。
姜安然走累了,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坐着休息,头靠站牌刷手机。
微博热搜上,连时序的词条事实讨论度排在第一,她好奇点进去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不过是发了首翻唱歌曲。她顺手翻了翻他的微博,发现他每条翻唱的视频文案句尾都会加个玫瑰图案,一搜才知道“玫瑰”是粉丝的给他起的别名。
花是融融春日到来的象征,对于歌迷来说,他的歌声也拥有让寒冷的冬日结束的魔力。
明艳又美丽,神秘又危险。
用玫瑰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姜安然突然就有了想法,步履轻快的往家的方向去。
她没发现有辆车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她进入小区才停在马路边。
昏暗的车厢内乍然响起刺耳的手机铃声。
连时序咳嗽几声,接听。
罗侃抓着头发在办公室来回踱步,连脾气也发不出来了,“祖宗,你生着病又跑哪儿去了?”
连时序没啃声。他此刻心情坏到极点,太阳穴嗡嗡地疼,一切全因为他发现姜安然没有任何征兆的换了个头像,他放大看,路过的工作人员随口问了句:“哥,你有情况啊?情侣头像都翻出来了……”
他立刻警觉起来,“情侣?”
对方不明就里,“对啊。我女朋友之前非要换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头像,我觉得太幼稚了没同意,她还跟我吵了一架……”
连时序大脑暂停思考,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握着手机的力道加大,指节泛着白。他忍不住猜测,对方会是沈温书吗?答案未知。
他难受到仿佛有千万只蚁虫在啃噬自己的骨血,仰头靠着车座椅背,平复呼吸,愤怒不甘以及浓浓的背叛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那天他烧得神志不清,给姜安然打电话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胡诌八扯了什么,却能感受到她藏不住的疏离,那种粉饰太平的关怀他不需要。
他想她此时此刻就在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连时序睁开眼睛,美到惊心动魄的眸子闪烁着不明的光。他痴痴盯着早已看不到她身影的小区门口,呼吸时止不住咳嗽,脸颊咳得通红,神色却越发癫狂——
她不能背叛他,更不能喜欢别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她必须完完全全是他的才对。
连时序获得的奖含金量有多高,姜安然还是后来从胡嘉那儿知道的。她每次介绍起自己的偶像都会兴奋到脸红,举着手机拼命给她安利他的音乐。姜安然微笑听着,心想,怪不得恩师没把认识连时序的事情告诉她,真让胡嘉知道了恐怕得翻天。
终于她说累了,口干舌燥,往嘴里塞了块冰葡萄,含糊不清地问:“姐,你下午去相亲吗?”
试衣镜前的姜安然闻言,面色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胡嘉剥开葡萄塞给她,“我每次见温书哥才这么精致的打扮。”
姜安然梗了下,解释:“因为今天是去参加朋友的庆功宴,我穿得精致点,显得有诚意。”
胡嘉嗷了声,躺回床上继续温习去年连时序的演唱会。
她没戴耳机,男人低沉舒缓的嗓音流淌出来,充斥着整个房间,扰的姜安然心神不宁。
上回联系过之后,连时序像人间蒸发一样,消息不回,电话不打,姜安然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体健康情况,难免担心,却不方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助理打听他的情况。而且,除去心理方面的交流,助理并不会向她透露半分他的日常情况。
姜安然对连时序的了解全靠他主动分享,她了解他的工作性质特殊,并不敢贸然打扰。不知不觉间她也在开始期待今晚的庆功宴,能够当面确认他的状态,如果一切顺利,她便向助理沟通中止合作的事情。
胡嘉看到带感的地方,翻身坐起来激动地挥了挥拳头。
姜安然笑她,“你这是...打了套军体拳?”
胡嘉捧着ipad再次倒下去,由衷发出一声喟叹:“太完美了,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男人。”
——小花痴。
姜安然心里吐槽了一句,将挑出来的晚上要穿的衣服折叠整齐放在桌上,脱鞋躺下准备补觉,却被她一把捞住。胡嘉耍赖,“别睡,待会你陪我一起看颁奖典礼的直播呗。”
姜安然午睡成习惯,这会生物钟准时发作,她困的眼皮都睁不开,拍掉胡嘉搭在肩膀上的手,倦怠地嘀咕:“别闹我了,你自己玩...”
胡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去客厅拿包里的蓝牙耳机,几秒钟之后又“啪嗒啪嗒”跑回来,脚步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让她这么一折腾,姜安然闭上眼睛却毫无困意,她翻身起来,抻了下睡裙,探头看ipad,问:“你男神多久出来?”
胡嘉一下来了精神,断掉耳机支起小桌板和她一起看,“早呢,现在是典礼开始前的红毯采访。”
她说:整场典礼从一点半进行到晚上九点,形式非常隆重,圈内有头有脸的明星都来了,待会到了内场的颁奖环节会有中场表演,历来请的都是重量级嘉宾,且不会提前透露表演名单,主打的就是个惊喜。
姜安然啧道:“这么多明星来竞选奖项,看来他们这行的压力还挺大...”
胡嘉解释:“不是啦。各个奖项的获奖人提前已经定下了,今晚的典礼不过是走个过场,至于那些没有拿奖也要来的明星无非是借机会刷个脸,万一红毯造型出圈也能吸不少粉呢。据传这届最佳创作人奖给了连时序,他公司和工作室没有回应,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八九不离十了。”她一说到连时序就满脸骄傲,“上半年他只出了一首歌,音源凌晨空降,还能在一小时内横扫各大榜单,并且拿下了外网的音乐榜单第一。看吧,他这就是典型的老天爷赏饭吃的音乐天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方圆几百里寸草不生。”
姜安然被她夸张的说辞逗得噗嗤笑了。
整场盛典的时间还长,胡嘉倚着枕头拿手机点外卖,在冰饮和烧烤中间犹豫,因为之前答应沈温书经期前不碰凉食,她遵守承诺选择了后者。
等他们下楼取了外卖回来,红毯部分刚结束,画面转到后台的休息室,明星们正在换内场的造型,准备好的正聚在一起聊天,镜头扫过去的时候他们便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
弹幕疯狂刷自担的名字和应援口号。
姜安然虽然不追星,却也不到谁都不认识的地步。她指着屏幕里接受随机采访的女明星,惊奇地说:“这不那个演古装剧的童星吗,我看过她的电视剧,长得真漂亮啊。”
胡嘉将手边的肉串递给她,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确实漂亮,圈子里出名的肤白貌美,难得演技也好...”说着说着,她就没音了,不自禁瞥向姜安然。
其实她姐长得也漂亮,小家碧玉类型的,此刻抱着膝盖坐在那儿,长发瀑布一样蜿蜒到被单上,拢住她娇小的身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滋味。胡嘉嘿嘿笑,伸手去摸她的腰。姜安然正认真地观看直播,被她突然的触碰刺激到,浑身打了个颤抖,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
姜安然回头瞪她,“你认真看直播。”
她眼睛里像有一汪泉水,漾着细碎的光,声音又甜又温柔,连生气都听不出波澜。胡嘉托着下巴瞅她,特走心地说:“姐,我觉得你不嫁人也挺好的。”
姜安然:“?”
“没有男人配得上你。”
姜安然扬眉,脱口而出一句:“如果是你偶像呢?”话音未落,自己便愣住了,不明白怎么就想到连时序。心脏通电了似的,一阵酥酥麻麻,这陌生又奇异的感觉让她害怕。
胡嘉却只当这是玩笑,无所谓地回答:“那也是他高攀了,反正我永远站你这边。”
姜安然睫毛抖了抖,心情复杂,实在笑不出来。
突地,胡嘉抓了她一把,激动地嚷:“妈呀!惊喜嘉宾竟然是连时序!”
姜安然眼皮一跳,立马转头看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