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边荀在自己的宿舍里醒来,毫不意外收到威廉姆教授的传信。
琼斯也在办公室里,还有那个高大的中年人,边荀没太在意,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
中年男人宣布停止对边荀的实验的投资,且大方地对这个玩笑不予追究。琼斯还是那玩世不恭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威廉姆教授向中年人致歉,琼斯突然走到边荀面前,神秘兮兮地笑问道:“你们昨晚做了吗?”
“你还是让人喜欢不上来。”边荀说。
“如果你哥还在,我应该能和你哥成为好朋友。哦,当然,我对爱的追求,是在你情我愿的床/上/达/到/高//潮的那一刻,强/制/提/枪/上阵,那可太没/情/趣了。”琼斯说,“我太后悔了,我当时只是亲/吻/他/的/嘴/唇,却没/进/入/过/他——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野蛮人!见鬼——”
边荀揪着琼斯的耳朵,把他提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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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过后的第一天,天空出奇的晴朗,雪化了一些,地面裸露出来,被太阳照射得熠熠生辉。
王淮朝端着早餐进来的边荀说道:“你们让我一个男人/穿/裙/子,太过分了!”
边荀赶紧放下餐盘,灰溜溜跑去自己的宿舍拿套正常的衣服来。
衣服是边荀一直舍不得穿的名牌,爱马仕的围巾、LoroPiana的套头毛衣、博柏利的风衣……让人眼花缭乱的顶尖名牌服饰,把王淮整得像个花枝招展的贵族公子。
和这个房间的主人一样的趣味。王淮面无表情扯掉围巾,又被身后的边荀围上。
“你要闷死我了!”王淮盯着地面,忍无可忍地说。
边荀马上缩回手,可怜兮兮地说:“外面很冷……”
太阳那么大,会冷才怪。王淮心里这么想着,但他没说出来,他更想问自己——离开这里,接下来要去哪里?
边荀昨晚就告诉他叶阳也在华盛顿,为了等边荀实现那个一年的承诺。
只是一年没过去他就痊愈了,现在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和叶阳不欢而散的那个晚上,停留在逃到西安的矫正所里,停留在每一个循环噩梦的黑夜中。
边荀站在门后,背对着他,说:“我们要离开了,你想和教授告别吗?”
王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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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斯靠在椅背上,无聊地用上唇和鼻尖夹着一支笔。威廉姆教授还在和那位中年人聊天,听到助理进来说边荀要见他,便让他在门外候着。
琼斯一下子来劲儿,跟着助理一边调情一边出了办公室。
“嗨,你们好。”琼斯朝他们打招呼,“这里太无趣了,我们出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边荀很快拒绝他,因为王淮还不被允许离开这里。
“我宿舍有咖啡机,别小看我哦,我的手艺可是跟大师学的。还是你们要在这里等上半天,老头子和我舅舅是师生,他们刚刚才聊到美丽的牛津时光……”
“当然不。”边荀果断拒绝。
琼斯炸了:“你太残忍了!我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功臣,我从未享受功臣的待遇!不过现在,边,你的实验项目失败了,你不是我的上司了,我允许你舔着我的鞋子跟我说谢谢。”
“见鬼去吧。”边荀牵起王淮的手,表示他要拍屁股走人了。
王淮忽然转身,看向琼斯,“什么失败了?”
琼斯完全没有半点说漏嘴的慌乱,反而是狡猾地笑道:“小王子,你是聪明的,只是我现在非常口渴,如果能有杯咖啡喝……”
王淮:“我去。”
边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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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路上遇到罗易斯。罗易斯是专门来探望王淮的,听说他已经“痊愈”的好消息,顿时高兴地真.口吐芬芳,把所有人夸了个遍。
琼斯邀请他一同前去。
他们围绕着王淮有说有笑,落后他们几步的边荀却紧张得掌心发汗。
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王淮就要发现那些被打进体内的针,都是出自他之手,会更讨厌他……不,是恨他。
罗易斯是最先发现边荀没了的,回头又看到人,一脸疑惑地停下脚步:“你怎么了?”
四人都是用英语交流的。边荀不知道怎么朝一无所知的罗易斯解释,又因王淮也停下来的背影感到越发紧张。他上前几步用胳膊夹着琼斯的脖子,半是玩闹半是认真地说道:“没事,我突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实验,有些问题要请教这家伙,你们先走。啊,前面那栋楼就是了。”
罗易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王淮拉着走了。
琼斯差点就被勒死了,拍开他的手,整理自己被扯乱的衣服,说:“需要我好心提醒你吗,你现在没有实验可以做了。”
边荀说:“琼斯,你打算跟他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琼斯嘿嘿坏笑着,“当然是他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啊。”
边荀恨不得再给他一拳,好让他两边脸肿得对称,“是,我是未经教授批准就把失忆药物带出研究所,我已经被教授狠狠责罚。现在实验已经失败了,上头的人不再发放经费,团队都要解散了,我就是这么失败的人,除非你真的恶心到令人发指,否则请你闭上你的嘴。”
琼斯说:“你就因为这个要再揍我一拳?”
“……不止一拳,我会揍趴你。”边荀当真举起拳头,砸在离他鼻尖一公分的空气上。
“哈哈,你就这么怕我在他面前提你实验失败了啊?”琼斯像个喜怒无常的小孩,刚刚还顽劣地笑着,现在却皱起眉,“难道你只敢让他看到你英武威风的样子?明明是丧家犬,却一定要在他面前装成忠诚的奴隶,你觉得装得像了,他就会爱你?”
“……”
“如果他真的爱你装出来的样子,我想那是我看错人了。哦,还有,我再提醒你,亲爱的边荀,你那不是失忆药物,教授把它归类为致/幻/剂的一种,是需要在打了致/幻/剂的对象身上催眠,改造他们的记忆路径,才能成功把人变成傻子。我猜你是怕我告发你,一旦他知道是你把致幻剂给你哥,你就是害他遭受虐待的犯罪同伙。虽然你本来就是。”
“是……我是怕。”边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已经赎罪了,请你大人有大量,忘了这件事。”
“你赎罪了?”琼斯气得连语速都快了:“你除了把他关起来谁也不让碰之外,你做过什么了?是我让他恢复记忆的,是我差点被他那些经历折磨成疯子,我是为了谁遭罪啊?是,我色令智昏,恶有恶报,但我也没把他上了啊!换成是你,你能上一个,被第一次喜欢的人强/奸、被第一次喜欢的人洗脑、被关在地下室没日没夜地侵犯……你说,你忍心上了这个人吗?你真要赎的罪多了去了,现在你还在乎这一桩?以为我不说,那些事没发生,是吗?!”
边荀的拳头在颤抖,声音也一样:“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哥是变态,你也不遑多让,只是你是更蠢的变态。”琼斯说,“你又不是先知,不知道你哥要致/幻/剂做什么,或许你是被他骗了,我想你也不会恶心到令人发指地和你哥一起给他洗脑,不然你带他来研究所干嘛?但我会告诉他,说是你亲手把致/幻/剂给了边虞。这是事实。剩下的你要怎么解释是你的事,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如果你连这个信心都没有,那你才该被我揍趴。”
王淮是好人,可是边荀对自己没有信心,他负担不起再一次被那双眼睛毫无感情地瞪着,“你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才让他能像现在这样……肯偶尔和我说几句话;不知道我曾经在他心中是多么恶劣的存在,你如果知道,再狠的心肠也无法为了满足你的表现欲望而说出实情。”
琼斯的视线越过边荀的身影,和不远处、恰好回过头来的王淮碰了个正着,前者微微一笑,后者面无表情。
“但是我想,我无法拒绝回答他任何问题,也无法对他撒谎。”
边荀似乎习惯当这人上司,对不服从的下属快没了耐心,“就因为他是你所有上过就甩的人之中长得最好看的?”
这栋宿舍楼是新建的,罗易斯以前没来过,他拉着王淮先在楼下逛了个遍。
琼斯收回目光,冷冷看着边荀,“我不爱他,我只是可怜你,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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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建宿舍区果然气派,房内空调冰箱暖气浴缸一应俱全,地毯软得像春天的草地,沙发像棉花,还有书房和卧室。
得到琼斯的准许后,罗易斯在客厅疯狂玩了无数次VR游戏,边荀一脸苦大仇深坐在沙发发呆,王淮则被琼斯拉去一起磨咖啡豆。
“我不会。”王淮拒绝亲自体验咖啡机。
琼斯说:“我教你?”
“不了,谢谢。我厨艺不精,不嫌弃的话,我帮你洗杯子。”
“please.”
琼斯趁着磨咖啡豆的时间偷偷看他。王淮换下了白色宽松长裙实验服,穿着一身一看就知价格不菲的名牌,挽起袖子,露出瘦削的线条优美的手腕,在外面冻成粉色的鼻尖为他添了点人气,令他看起来不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
不知道是不是在实验室里看过针扎在他手腕上的样子,琼斯注意到那偏冷白的肌肤上有几个红点,突然说道:“我们做过深入的心灵交流,不知道现在我们能算是朋友了吗?”
王淮:“唔。”
“Yesorno”琼斯追问道。
“……”
琼斯按下暂停键,走到洗碗台边。他来势汹汹,把王淮逼到墙角。
水龙头没关,水冲进杯子里,很快,杯子满了,溢出的水流走了。
王淮一脸冷漠,手还滴着水,唯一的去路被琼斯的左手封住后,终于忍不住了,说道:“我要喊人了。”
琼斯眼里闪着光,像摇着尾巴等待主人夸奖的哈巴狗,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固执地问道:“Yesorno!”
王淮:“……Yes,yes,yes!”
琼斯满意了,收回手,继续回去磨他的咖啡豆。
王淮赶紧关掉水龙头,低声骂了句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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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和客厅隔着一道墙,边荀看不到两人在干什么,此时恨不得长一对顺风耳,贴在墙边偷听。反正罗易斯对着虚空杀得正起兴,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但他无法在别人家中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便非常绅士地坐在沙发上,提心吊胆地数着手表的秒针。
终于,咖啡呈上来了,边荀又跟防贼一样盯着琼斯,把王淮拉到自己身边安顿坐下,所有人都过来喝咖啡,只有他动也不动,像是怕被下毒。
王淮放下杯子,赞赏琼斯的手艺。明明是客气话,边荀却半点听不得,突然打断他,用中文说道:“我也研究过怎么冲泡咖啡,下次你与我一起品尝好吗?”
王淮:“……”
罗易斯凑了过来:“哦?!下次,你们都来,我家,我请你们,喝茶!”
琼斯哭丧着脸说:“看来我是被讨厌了。”
罗易斯赶紧说:“当然不,亲爱的琼斯,我必定第一位邀请你。”
边荀暗中瞪了罗易斯一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感觉还不赖,再喝一口,突然听王淮说:“琼斯,你说的失败的实验,是指关于我的实验吗?”
边荀差点没被咖啡呛死,大声咳嗽着,还拉着王淮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王淮默不作声地帮他顺背。边荀为了止咳,咕噜咕噜几大口把咖啡喝完了。
琼斯坏笑道:“刚刚是谁喝一小口都怕得要死啊,是谁啊?”
王淮早就嗅出这两人间的□□味,而且直觉跟自己有关。他想问边荀你们在摸什么鱼,又下意识觉得这人不会老实告诉他,因为每次琼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边荀就会捣乱。比如现在。
琼斯大大方方地端了杯白水给他,边荀趁接过水杯的时候,凶狠地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欲盖弥彰地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琼斯:“……”
王淮见他不咳了,便收回手,边荀又大声咳嗽起来,王淮再帮他顺背,他又不咳了。
王淮抽回手,让罗易斯代劳,这厮又不咳了。
王淮:“……”
你是戏精吗?
琼斯笑着去泡了杯咖啡给边荀。王淮彻底不理他了,朝琼斯说道:“请继续我们的谈话。”
边荀马上捂着嘴咳嗽起来。
王淮扫了他一眼,说:“闭嘴。”
边荀:“唔……”
琼斯故意的,说道::“边荀似乎有话要说?”
看琼斯对王淮那死忠犬样儿,这事是彻底瞒不住了,边荀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十分沮丧地说道:“没有。”
“OK.”琼斯看向王淮,说,“是的。失败的实验,是关于你的,小王子。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这无疑是场失败的实验,但对于我个人而言,这是一次举世无双的成功。我看到不朽的灵魂,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光芒,那是你。”
没有任何一句虚伪的客套话能准确表达内心所想,王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连罗易斯都挺直腰杆,认真听着。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令你很伤心。”琼斯看了边荀一眼,见人盯正着桌上的咖啡出神,便继续说道:“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后悔知道这些事。那些都是你的经历,是属于你的,只有你自己有权利决定要不要遗忘,除此之外,任何名为‘为你好’的刻意隐瞒,都是卑鄙的。”
王淮点头。
琼斯说:“事情要从,处于研究阶段的失忆药物突然失踪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