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卓走到王淮面前，跪在他三步远的距离，抱住他的头。
“阿淮，你不要这样，脱不下来的……不要再弄了，你别走好不好？我保护你。”
沾满鲜血的脚镣卡在腕骨上，王淮还在和自己的骨头较劲。边虞是心理和精神的伤痛，只有□□疼痛能转移心理这份痛。
“按住他——”
江子卓惊讶地回头，看到一条反光的弧线，是边虞手里拿着针。他马上会意，按住王淮的双手。
王淮脚上戴着镣铐，没能力反抗，被江子卓带着往旁边倒去。
边虞翻过他的左手，正要把镇定剂打进去，江子卓突然吼了一句：“打右手，他左手不久前打过了！”
王淮不可以置信地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江子卓。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江子卓会在自己身上使用暴力，会和边虞一起举起枪瞄准自己。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不知名的液体被推进身体里，左手掌心的伤流了好多血，脚镣没能取下来，咬紧骨肉，卡在脚踝上。他却不觉得害怕，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望着江子卓，沉默地流泪。
没有了，他终于什么都失去了，没了爸妈、哥哥、叔叔……他连朋友也不配拥有了。
那只扎在手臂上的针里装的是毒药吗？死亡或许是救赎，反正活着一无所有，希望每年的今天，哥哥会带着漂亮的妻子，一个或两个可爱的小孩，来他的墓碑前和他说说话，只是要求哥哥别把他埋在野外，别因为怕冷而不去看他……
昏昏欲睡之际，他真的感受到灵魂脱离□□的奇妙，他想起很多人——不知道柳现过得好吗、好像还差边荀一句道歉、楚晟什么时候再出现、沈暮霖那熊小孩挂没挂科……哥哥有没有很想他？像他一样的想…
好想回家，他错了……真的好想见哥哥一面。
江子卓放开他的手，看到纤细白净的手腕上一道五指红痕——抓伤他了。于是懊悔地将那具沉睡的身体抱起来，紧紧揉在怀里，喃喃念着“阿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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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曜他们被叶阳一通电话叫过去，一同去的还有李铭。
李铭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叶阳，接着朝所有人打了声招呼，又被沈暮霖盯得背后发毛，不太高兴地说道：“太阳，你这是……干啥呢？”
“我朋友，分别是廖明丰、司徒曜还有沈暮霖。”叶阳说，“坐。”
沈暮霖拿出背包里的电脑，打开录音功能——他自己设计的程序，敲三下空格键即可启动，没人发现他在录音。不等叶阳先说话，他就像审问犯人一样，冷冷开口：“九号晚上十点左右，你在这间房间里看到了什么？或者看到谁？”
叶阳虽然不爽沈暮霖反客为主，但也没说什么。
李铭的笑脸僵住了，嘴唇蠕动了几下，直到薛白薇端上咖啡，他才说了句“谢谢嫂子”。
司徒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算是明白自己有多讨人嫌了。
李铭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时又换了一副笑脸，“……太阳，你叫我过来帮你拿衬衫的啊，什么看到什么？”
“王淮失踪了，他九号晚上回家，你也进我家，后来他就失去联系。”叶阳说，“你有见过他吗？”
薛白薇脸色愈发难看了。
李铭道：“这里是你和嫂子的家，不是他的。”
叶阳道：“这里是我和他一起存钱租下的房子，只要他肯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他的家。”
司徒曜打断两人扯远了的话题，擅自把沈暮霖的电脑转了过去，道：“李先生，请你看一段视频。”
沈暮霖一直阴阴地盯着李铭。
视频结束后，廖明丰说：“你也进屋里去了，这儿就这么大，你到底有没有看到王淮啊？”
李铭从口袋里摸出包烟，只问了叶阳一人要不要来一根。
叶阳摆了摆手。他现在没心情。
李铭把含在嘴里的烟点燃，吸了一口才说道：“你有一次跟我出去喝酒，把门钥匙落了，后来我去酒吧，酒保交给我的，一直忘了还给你。”他“啧”了一声，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九号那晚上……我接到你的电话，开门进去房间找衬衫，就这样，什么人都没看到，你不是说你弟弟走了吗？怎么进你家的？”
叶阳信了他的话，说：“找了开锁师傅。”
李铭吓得倒吸了口凉气，转头去看坐在角落发呆的薛白薇，“嫂子，你丢没丢贵重物品？”
廖明丰一下子怒了，直接站起来指着人家鼻子说道：“你什么意思？！”
李铭又抽了口烟，“他趁叶阳家没人，找了开锁师傅才进的门，我就奇了怪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找叶阳要钥匙？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再说了，这儿两室一厅，我当时直接往叶阳房间去，拿了衬衫就走，就算有什么人躲在另一个房间做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
“他撬自家门关你屁事啊！”廖明丰说。
司徒曜也站起来，不过他不是要训人，而是握着廖明丰的手，哄小孩般说：“别急，坐下慢慢说。”
薛白薇看到他们交握的手上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更加无法相信眼前的荒唐。
沈暮霖沉声道：“那请问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铭说：“这我哪知道？我找到衣服就停电了，真见鬼，然后我拿着衣服离开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可以去问门口的保安，保安有看到我的车子开出去了，话说人失踪了你们不是应该找警察吗？怎么拿我审问，搞得我好像罪犯一样。”
一根筋廖明丰很快就被牵着鼻子走了，说道：“哦，对！叶阳，王淮的身份证件都在你这儿，还是先报警吧，越快越好！”
沈暮霖盯着李铭手里的烟，问道：“你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李铭不爽地皱起眉，“我有权利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太阳，你是叫我来挨训的吗？”
“你不回答？如果这段视频被警方看到，你将面临同样的审讯。”沈暮霖说，“没人能证明你当晚没有看见王淮。”
李铭脸色忽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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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一定要这样吗？”江子卓无措地站在床边，看着被皮带勒在床上的王淮。
黑色的皮带像荆棘，捆住躺在玫瑰花海上沉睡的公主，如果粗暴的捆绑就能把人留在身边，江子卓早就犯罪了。
边虞的捆绑技术高超，他能用最少的皮带把一个成年人牢牢绑住，江子卓甚至从每个交叉点品出变态的美，性/器脱离理智掌控地立了起来。他竟然想和失去意识的王淮做/爱，他一定是疯了。
他俯下/身，在王淮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边虞不知道出去外面干什么，边走进房间边手机放回口袋里，撞见这一幕着实尴尬，江子卓却站得笔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和以前一样风度翩翩。
“医生，他已经睡过去了，可以把这些碍眼的东西解开了吗？他脾气很好的，不要这么绑着他。”
边虞的声音冷了几分，“我是在保护他，你朋友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他没有攻击性，却有自虐倾向，看他的脚。”
江子卓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那能别扣这么紧吗？”
“不会伤到他的，放心。”边虞似乎笑了一下，“你很宝贝他，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江子卓听不出最后那句语气奇怪的话的意思。事情其实很简单，他却不知怎么解释，王淮没给他任何机会，如果人睡着了还能听到声音，江子卓一定会靠在他耳边，告诉他一切。
“我想拜托医生一件事。”江子卓说，“他情况特殊，他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他——。”
边虞惊道：“哑巴？！”
江子卓道：“不，不是的，我找过我家的医生来看过，他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医生怀疑他不会说话，是心理问题。”
边虞陷入沉思。
“我想让他重新开口说话。”江子卓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王淮，似乎是不忍心看下去，又转移视线，说道：“医生，我给您泡杯咖啡。”
边虞马上会意，跟着他走了出去。
江子卓带上房门，真就去煮了两杯咖啡出来，他道：“我不仅希望他能重新开口说话，还要……消除他一部分记忆。”
边虞按了按太阳穴，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流淌开来。
看来江子卓对十年前的事一无所知，不知道王淮那么激烈的反应不是要逃跑，而是因为看到了自己，不知道自己就是王淮的噩梦，却要让噩梦里的魔鬼帮他治病。
何其可笑。
边虞道：“这很难，我还是第一次见打了成年人剂量的镇定剂还清醒着的人。”
江子卓说：“抱歉，一开始就让您面对这样的难题。”
“他虽然看起来非常病弱，但精神却异常坚定强大，我想，或许是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边虞说，“想消除他的记忆，得先摧毁支撑他精神世界的支柱。”
江子卓哭笑：“他就是想离开北京，去找……一个人。”
边虞道：“那就从这个人下手。”
可是王淮一醒来就问叶阳的事情，如果把手伸到叶阳身上，被王淮知道的话，说不定他们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偌大一个江家，让一个小小的程序员丢掉饭碗，是动动嘴巴就能实现的事，可江子卓始终不敢把下三滥的手段用在叶阳身上，因为他太了解王淮，王淮会豁出性命保护想保护的人，伤害叶阳就等于伤害王淮。他投鼠忌器。
“算了，还是算了……”江子卓说，“先帮他恢复声音吧，就这样。”江子卓的语气仿若叹息，“医生您可能不知道，阿淮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脾气很好，也没怕过谁。以前我们初中的时候，有个男生，成绩比他差一点，经常被老师和学生拿来和他比较，第一名和第二名总是被人关注的。”
边虞默默听着。
“体考那天，那个人在下楼梯的时候，想故意推倒阿淮，害他扭伤脚，参加不了体考。不过阿淮运气很好，他没摔倒，当时他鞋带松了，就想停在楼梯角落绑鞋带，只一侧身就躲过了。”
江子卓似乎笑了一下，“体考后阿淮把他揍了一顿，我们要帮他揍，他都拦着不让帮，把人打得半死不活才收手。”
“还有他家的邻居阿姨，以前常去他家做客，他的父母去世后，她们不闻不问，见了面都不招呼。”江子卓说，“这回阿淮没揍人，是我们揍的。”
边虞说：“你们像不良学生。”
“那个年龄的男生都爱玩，他还染过头发，深紫色的。”看到边虞一脸震惊，江子卓继续说道：“真的，我们几个人上网买了染色剂，背着父母在酒店染的，还戴了大金链子，很逊的马丁靴和破洞裤，模仿社会小混混，一起去KTV通宵，第二天翘课了哈哈……”
边虞微微勾起嘴角，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江子卓像多年不曾说话，把边虞当成了树洞，把所有话都说了出来，也不管倾诉的对象认没认真听。
那些都是宝贵的、不可回溯的时光，是他最想逢人就说、宣告天下的秘密——他们曾密不可分。
如果不是因为现实太悲剧，没人愿意抱着回忆苟活。江子卓不相信现实——曾经最好的朋友已离他远去，他只能活在回忆，回忆里的阿淮和他最要好了……
边虞听到江子卓说他们一起去西藏高原拍摄夜空时，随意搭在大腿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他想起王淮被绑在床上不得动弹，哭着求他停下来……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比夜空的星星还美，更让边虞毛骨悚然的是，都过去那么久了，他竟然还能记得那双眼睛。
他面对很多精神不正常的病人，从没有谁能让他记住这么久，王淮是第一个，这个和别人没什么两样的人，住进了他心里。
他甚至妄想，当初如果不受名利驱使，不被锦绣前程迷乱了心智，止在那条底线前，他们或能成为朋友，甚至是师生……恋人——王淮说过喜欢他。
可是——
等王淮醒来，一定会告诉江子卓那些事，到那时，他就会从被江子然推上学术界的顶尖学家，变成落水狗。江子卓刚刚吻了昏睡过去的王淮，他会为王淮做任何事，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