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淮在客厅看绘本，手机响了，是沈暮霖发来的微信。
是防火墙程序、安装和调试步骤的文档。
王淮毕竟不是学计算机的，绞尽脑汁看完，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懂，便想叫叶阳一起接受来自天才的打击，谁知沈暮霖竟然打电话过来。
王淮按了接听，一页一页翻着文档，为了方便，打开了免提：“我看过了，你真是天才！很完美。”
为了写防火墙，沈暮霖连续熬了几个通宵，此时顶着一双熊猫眼，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得到夸奖后，激动得闷在被子里笑了半天，说话又结巴：“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我想亲自帮你安上。”
王淮很爽快地把IP地址和用户名发过去，沈暮霖远程控制他的电脑。电话还在通着，王淮把电脑扔一边，继续翻他的绘本去了，他看得入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想起叶阳还在房间整理他的书。
奇怪，周围太安静了，一点声音没有，再说就几本书，用不着收拾这么久的。王淮疑惑得放下绘本，起身，朝房间走去。
“哥哥？”
外面下着雨，窗户都关严实了，房里开着灯，叶阳站在书桌前，背对着他。
王淮走到他身后，拿手指戳他的肩膀，正要再喊一句“哥哥”，忽然看到叶阳手里拿着的书。
那本书是陈秋送的，写的是他和他病重的贵人，相遇相爱，最后被死亡分开的故事。是一本写同性恋的书。
叶阳沉默着把书翻到之前那一页，动作很轻，手指微微颤抖。
被叶阳知道那是本同性恋小说了，他猜到自己那点小心思了吗？是不是觉得看同性恋小说的自己……是个变态？
王淮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正要欲盖弥彰解释那本书的来历，一直沉默的叶阳突然暴起，狠狠把王淮做了标记的那一页撕了下来！
好像那是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恨不得它马上消失，撕了一页还不够，叶阳疯狂地把书直接撕成两半，甚至还不解气，将其扔在地上，狠狠踩着。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王淮第一次看到这样恐怖暴戾的叶阳——他的脸色沉得骇人，额头青筋暴起，像张牙舞爪的恶魔。
一道闪电将天空撕裂，雷声轰鸣，光照射进房间，落在叶阳狰狞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更像索命的恶鬼。他转过头，眼里的戾气还未褪去，逼视着浑身抖如筛糠的王淮，大声喝道：“你为什么看这种书？！”
叶阳不知道那是陈秋送给王淮的书，只当他是从网上买来的。
王淮在某些方面确实表现出超乎常人的需求，叶阳只是一直心疼他有那段悲惨的遭遇，把他当成一个可怜的小家伙精心照顾，那只是出于家人的关爱。
可现在，得知他在看同性书籍，以前他受伤后表现出来的极度依赖，好像不再是叶阳想的那么单纯，曾经一次次毫无保留的关怀，此刻想来都变了质，变成让叶阳最不能理解、也最不愿意理解的东西。
会看这种描写同性谈恋爱“三观不正”的书的人，不是那种人，又是什么？把对他晨勃当做耻辱的叶阳，似乎无法忍受自己的弟弟是同性恋。
王淮的沉默助长了叶阳的怒火，叶阳被气成了个毫不讲理的人，抓着他的肩膀吼道：“你是同性恋吗？王淮！告诉我！”
叶阳从没这么大声对他说话。王淮被这一通吼吼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呆呆站着，话都不会说了：“我……”
王淮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扭曲起来。盛怒之下的叶阳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想快点从王淮嘴里挖出自己希望的那个否定的答案。
“你快说啊！你不是的对不对，哥一直看着你长大，你是很懂事的，知道那条路走不得，不是的，对吧？
王淮的肩膀被捏得剧痛，瞳孔失去焦距，他怀疑哥哥变成了一只野兽，正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整个吞下去。
他装乖弟弟的日子结束了，叶阳看透他了，他是个受了伤就要躲进哥哥怀抱、偷吻哥哥、嫉妒哥哥身边所有人、不惜自残也要逼哥哥留在身边的……变态。
逃走吧。
“回来！”
王淮挣脱他的钳制，转身拔腿就跑。叶阳没想到他会突然跑开，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空气，待反应过来再去追时，该死的小黑踩着高贵的猫步走进房间，一人一猫，差点一个被绊倒，一只被踩死。
叶阳骂了一声，跨过小黑追上去，就这么一耽搁，王淮已经跑没影儿了。
“跑哪去了，真是的！”
叶阳连家门都没关，一路狂奔，该死的电梯刚从一楼升上来，只好跑楼梯，等他从十楼跑到楼下，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雨景。
雨很大，被风吹成斜线状，叶阳伞都没打，跑到公寓门口问保安。保安在偷懒打瞌睡，被叶阳吵醒，一脸不爽地擦了擦口水，调出视频，果然看到穿着睡衣的王淮跑出去了。
叶阳从口袋里掏出半湿的手机，打电话却没人接。这是当然，王淮的手机丢在客厅桌上，笔记本还在运行刚安装上的防火墙，电话打进来，铃声打断了沈暮霖滔滔不绝的话语声。
叶阳连打了五六个电话，最后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他们搬来这边没多久，王淮根本不识路，内心的悲伤无处宣泄，为什么电视剧里的主角能在雨中狂奔，还一边放肆的大叫。他觉得光是雨水砸在脸上就够疼的了，根本没力气大喊。
光着脚不知道跑了多久，脚底板传来一阵剧痛，停下来低头一看，脚边都是血，这才发觉周围是陌生环境，路人撑着伞朝他投去好奇的目光，像在围观动物园里供人玩赏的猴子。
他浑身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喘着气，风一吹，冻得他浑身一哆嗦，慢慢走到一商店门口的帐篷下躲雨。
商店门口人来往不绝，好奇或嫌恶地看着他，王淮自动屏蔽外人的目光，靠着墙，盯着帐篷沿流下的小水柱发呆。
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有人喊他名字，脚步声都大了起来，似乎是有人走近了。
“王淮？还真的是你，我以为看错了。”
王淮机械般转过头，抬起眼皮，“……谢大哥？”
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被端了桌，王淮已经换上谢安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发呆。
今天是周末，对于一个独居男士来说，冰箱里啤酒和零食是必不可少的，谢安出去采购，从商店出来时正好看见蹲坐在门口的王淮。
谢安把桌上的姜茶往他那边挪了挪，自己开了罐冰镇啤酒，喝了一口，问道：“怎么了？先把姜茶喝了，当心感冒。”
王淮小小声道谢，端起送到自己面前的姜茶，又放下了，“谢大哥，我能问一个很无礼的问题吗？”
“问吧。”谢安并不在意。
“…你有参加你室友的婚礼吗？”
谢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盯着他看了半晌，“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这句话在舌尖滚了好几遭，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参加了，我还是伴郎呢，他为了迎合新娘，办了个很隆重的西式婚礼。”
王淮喃喃道：“你一定是很称职的好朋友。”
“可不是，就是太称职了，当不成恋人，一直到他成家，我都不敢说一句喜欢。”谢安吸了吸鼻子。
除了廖明丰，谢安是王淮认识的唯一个gay，也是现在唯一可以倾述的对象，虽然两人统共才见了两次面，大概连朋友也算不上，但他们都能理解对方心中那点不齿的感情，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又是最能互相理解的陌生人。
王淮看着冒着热气的姜茶，陷入短暂的沉思。谢安正要问他你怎么会在商店门口，却被他先一步抢了话头：“谢大哥，你觉得矫正…可以吗？”
“不，千万不要。”谢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自己就是同性恋，知道矫正意味着什么。听到他这么说，瞬间就板起脸来，“机构合不合法不说，同性恋不是精神病，你是正常人！”
王淮无奈一笑，“可是叶阳觉得我不正常。”
.
暴雨还在继续，叶阳浑身湿透了，失魂落魄回家，倒在沙发上，这才看到桌上王淮的手机，还有电脑。
小黑不知道躲在哪里睡懒觉，偌大一个家，突然就安静了。
叶阳没想到自己带了八年、一直当做弟弟的少年，竟然是同性恋。他还记得高三那年，王淮几次三番说“我不是同性恋”，现在仔细想来，王淮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是逼不得已、或处于极度恐惧的情绪之下，似乎如果他不说，就会受到极严厉的惩罚。然而叶阳一直都没察觉，天真地把这句话当真。
亏他和王淮一起生活了八年，却一直没有发现，王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是在大学、还是踏出社会之后？自己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吗？他把王淮带成一个同性恋，天上的王叔叔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就在叶阳无比自责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他第一个念头是——王淮回来了！激动得起身时差点摔倒，半滚半爬去开门，门一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是…小衡啊，你有什么事吗？”
“嗨，叶哥。”顾衡打完招呼，奇怪地说：“你怎么这副打扮？□□谁啊？”
“刚刚有事出去，淋了雨。”叶阳说，“你来干什么？”
顾衡“哦”了一声，探个脑袋，朝里面张望，“我来练了新打法，来找你弟pk啊，他游戏一直没上线，打电话他也不接，嗯？他不在？”
“他有事出去了。”
顾衡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缩回脑袋，恹恹地“哦”了一声，“哦”完还是觉得不对劲！
叶哥湿了一身，一脸“请你快滚”的样子，实在是不对劲……他在公司听说过，叶哥是个护短的主，该不会是不舍得把王淮拿出来给他欺负吧！哈哈哈一定是的！昨晚就看他俩在那里叽歪说什么悄悄话……
顾衡哼哼几声，试探性地问道：“叶哥，你不是怕我欺负他，就骗我说他不在家吧？啊？”
“……不是。”
切，没劲。顾衡说：“哎算了算了，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你等他在了就跟他说一声，游戏上线找我pk，我24小时都在。”
说完转身正要走，非常奇怪又没劲的叶阳忽然开口喊住他：“小衡，你喜欢他？”
顾衡回头，一脸莫名其妙：“？？？”
“你有没有觉得，王淮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打个比方，”叶阳顿了顿，“比如，两个相互吸引的异名磁极，看到他，就很想接近他。”
顾衡转过身，非常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王淮长得也不算好看，但那双眼睛特别吸引人，好像能在他眼里看到星星，也能看到死沉的泥潭……那双富有感情的眼睛、加上他身上无法让人忽视的清冷毫不张扬的气质，确实很容易让人一眼心生好感。
总而言之，顾衡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个男人过分好看，总忍不住要上去招惹招惹他，哪怕被冷落，好像也是一种荣幸？
顾衡才不会对着叶哥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点了点头，洋装勉为其难地说道：“额……是有点吧。”
叶阳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顾衡：“什么？？？”
叶阳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叶哥你是不是没睡醒啊？今天可真够奇怪的。”顾衡心慌慌的，“喜欢这事可不能乱说啊。女人要贞洁，男人要面子的，这话说出去，我可就成同性恋了，要是在公司里传开，被我爸听到，那不得打断我狗腿。”
叶阳没理他，心神又飞到王淮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后面那句“被我爸听到”，敷衍地说：“当我没说。”
这说的是人话？顾衡越瞧越不对劲，正要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不问到底就撒泼赖皮大招，叶阳突然后退几步，把门关上了。
顾衡只能对着门板，小声骂了句“有毛病”。
顾衡从电梯出来，来接他的车刚好到公寓门口，身着西装的司机从车里出去，撑伞护着他进车。
宝马驶离公寓，顾衡朝司机说道：“不好意思啊项叔，害你跑来跑去的。”
司机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中年人，笑道：“怎么会，职责所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吃午饭了。”
顾衡抱怨道：“我不就出来和朋友打打游戏，又不是去泡酒吧玩女人，22岁了，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司机哭笑不得，“老板说了，你还要在公司实习半年，性子改了，才放你自由。”
顾衡这话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翻白眼，敷衍打发人：“得得得，你就是我爸派来的细作，随便你们安排，高兴就好，开心就好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