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大家好我没名

旅行总会结束,就像人不可能永远年少。

沈暮霖把几件衣服行李箱,转头看见周可期在阳台抽烟。走过来问道:“明天就走了,你不收拾行李吗?”

周可期吐出口烟,双眼放空地看着山城的夜景,“早点睡吧,你们明天还要回去。”

沈暮霖觉得这个“你们”的说法有点奇怪,但也没问,走回房间继续搞他的防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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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王淮和沈暮霖拉着行李箱,踏上飞往广州的飞机。

柳现趴在阳台的矮墙上,盯着天上的飞机尾迹发呆。

周可期敲阳台门,“吃早饭了。”见柳现没反应,便放下早餐走到他身边,“不甘心就追上去啊,在这儿悲春伤秋,算什么男人啊。”

柳现哭笑不得:“你就不会说好话?我可是昨晚才失恋的人啊。”

周可期一脸黑人问号:“嗯?你有恋爱过吗?”

“算了。”柳现说,“让我一个人待会。”

周可期才不管他,把人连拖带拽弄到客厅,把几个豆沙包扔他脸上,“早饭都要凉了,快点吃,吃完收拾东西搬家,我可要负担不起四人间的价钱了喂。”

“干嘛啊,身家十几亿的死富二代。”柳现拿出豆沙包吃,接过豆浆,“话说你也留下来干什么?那边的工作不用交接一下吗?”

“交接个屁啊,叫我爸随便弄个人去干就好了。”周可期把豆沙包的纸撕下来,咬了一口,还挺香,“重庆这地儿不错,多玩几天,就是跳伞绝对不要再玩了。”

柳现:“什么?你爸???”

周可期的脸被豆沙包塞得鼓鼓的,想也不想就说:“对啊,那精神病院是我爸开的啊。”

柳现炸毛了,拍案而起,把豆沙包拍扁了,“什么玩意儿?你爸不是在北大当门卫吗??!”

周可期:“……”完了,说漏嘴了。

“你给我说清楚周可期,什么那精神病院是你爸开的,你——”柳现如遭霹雳,“你他妈骗我?什么你爸是北大门卫,耍我呢?!”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屁!”

“……”周可期嘴抿成一条线。他要脸,怎么可能承认他第一眼看到柳现的时候就喜欢人家,还背地里偷偷找清华的朋友调查这个蹭课生,成功溜到清华去听压根听不懂的生物专业课,就为了和人家挨近一点,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过他的暗恋坚持不到半个月就被谋杀了,因为柳现交了女朋友。

跳伞“生死关头”才敢说出真相的身家十几亿死富二代周可期顿觉无趣,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他有钱,瓜有的是,便生出退意,放弃了追柳现的念头,和同道中gay分了合合了分,浑浑噩噩过了几年,一看到柳现家的公司倒闭的消息,胸口还是狠狠疼了一把。

人一辈子可以喜欢很多人,但最喜欢又得不到,念念不忘的永远只有一个。

周可期决定以老同学的身份向他伸出橄榄枝,帮他还请债务,扶持几乎零散破碎的公司,却没想到他动作会那么快,橄榄枝还没来得及砍下来,柳现就变卖家产“充公”还清了所有债。

救世主当不成,没有理由接近柳现了,周可期又缩回自己用男人尊严包装出来的外壳里,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伺机而行,没想到柳现自投罗网,入职周可期他爸持有股份的私人精神病院。

反正和别人谈恋爱都很无趣,为什么不和柳现试试?当不成恋人,退而求其次地做兄弟也好。

很快,周可期把“老板儿子”的马甲都扔掉,包装成一个普通不过的医生,自然而顺利地和柳现成为同事。

后来如何?周可期才不管后面的事,因为柳现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王淮才是他的救世主,自己不过是一个死要面子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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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一响叶阳就醒了,关掉闹钟时看到王淮发过来的定位,马上从床上弹起来,胡乱洗漱一番后把小黑提起来塞进宠物袋里,火急火燎冲到宠物店。

叶阳说:“一个小时后我过来拿,千万不要说我来过的事!”

工作人员:“……”

王淮拨通叶阳的电话:“哥,我到广州了,是直接去新家吗?你在外面?”

叶阳走在人行道上,路边塞车了,汽车鸣笛声吵得要死,“啊?我啊?在公司宿舍呢,你先回老家,行李收拾好今天就可以搬过去了。”

王淮笑了起来,“好,我马上就回去。”

“路上小心,别急。”王淮挂断电话,看向沈暮霖,“那你……”

一司机热情地凑上来,叽里呱啦说什么。沈暮霖一个眼神把人瞪走了,却不敢去看王淮,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我回学校。”

又来了一个司机,王淮正犹豫要坐的士还是公交,那个司机舌灿莲花说了半天,不去说相声真的太可惜了。王淮问了价格,还算合理,便同意了,朝沈暮霖笑道:“好,那你路上小心。”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现在…打个电话给我,我我我想存你的号码。”上次是王淮存他的号码,但是王淮从没打过他电话,沈暮霖想留他的联系方式。

王淮很爽快答应了,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沈暮霖忙掏出手机,保存了联系人,30秒后把人的微信给加上了。

目送载着王淮的的士驶离,沈暮霖往公交站走去,回想起这半个多月发生的一切,做梦般,美好得太不真实。

他和偶像见面、成为朋友、一起旅游……他们于虚拟网络认识,在现实世界会面,人生开始有了交集,他不负那段迷茫痛苦的岁月,如果没有初恋和家人失望的眼神,他就不会遇到王淮。

那些在人生之路留下或深或浅脚印的人,擦肩过后又要各自离去了,只有在终点等你的人,才是你该去的方向。

他会一直奋不顾身朝王淮前进的方向奔跑,不论以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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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其实没住公司宿舍,得知王淮要回广州了,怕谎言被拆穿,一直躲在宠物店里,直到王淮到家才敢出去,装作刚从公司回来样子。

两人一见面,王淮就拿出在重庆买的麻花给他。

“刚从公司过来。”叶阳拿过一个来吃,笑道:“呦!哥没白疼你,知道带特产,重庆好玩吗?”

“还好。”王淮说。

“都玩了什么?肯定拍了很多照片吧?我看看,我没去过重庆呢。”

王淮把手机拿给他,兴致缺钱地回答他的问题,问道:“小黑呢?”

“公司宿舍不让养,我把他寄养在宠物店了,”叶阳说,“吃过午饭就去把你的宝贝黑领回来,然后我们就搬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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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在叶阳公司附近,五分钟地铁就到了。

房子是薛白薇介绍的,是她一师兄和同事一起买的,师兄结婚后要搬家,师兄的同事也要离开。

一样是在找租户,租给熟悉的人显然更放心,师兄把房子租给薛白薇的朋友,表示租金减半,长久住也可以。

叶阳没把这事告诉王淮,两人拎包入住,家具都盖上防尘布,王淮丢下行李就跑去拉开窗帘门帘,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说:“这里真好!”

“是啊,比之前的家要大多了,租金也是一样的。”叶阳在连电脑和排插,有一些没办法带过来的东西,比如陈鹏送的台式电脑还有王淮的书,都交给搬家公司了,要晚点才运到。

叶阳打开电脑,朝正要去拿鸡毛掸子的王淮说:“他们前天才搬走的,不用打扫。”

王淮把鸡毛掸子扔了,冲进主卧收拾被褥,书桌比以前家里的小了一点,不够放书,转念一想隔壁还有间客卧,先将就放在那里,以后再买个大书柜。

叶阳在熟悉厨房,王淮突然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东西,“我在房间的抽屉里找到这个。”

那是一个精美的相框,里面封着一张照片——两个男人站在树荫下,各自把手搭在彼此的肩膀上。

应该是薛白薇的师兄和他室友。叶阳想了想,说:“放回原位去吧,说不定是之前的户主落下的,以后应该会来拿。”

王淮低头,宝贝地摩挲着相框上两个男人的脸,低声说道:“……真好。”

叶阳正掂量着新刀,闻言手一颤,刀掉在洗碗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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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吃过晚饭就和薛白薇出去了,王淮今天又是飞广州又是搬家,吃过晚饭已经很困了,沈暮霖发了张照片给他,上面是他们学院的大门。

王淮回了个“好”字,躺在床上睡觉,浑浑噩噩间,他听到开门声,以为是叶阳约会回来了,没多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又听到小黑凄厉的尖叫声,睡意被赶走了七八分,起身下床。

“嘘嘘嘘——嘘嘘!”

客厅不知何时冒出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王淮只看到他宽大的背影,那男人似乎很苦恼,不停地冲炸毛的小黑竖起小指,做出禁声的动作。

见对方打扮体面,料想不是小偷。王淮走出房间,问道:“你是谁?”

“啊!”男人被吓一跳,站起来转过身,“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谢安,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抱歉,打扰到您睡觉了,我笨手笨脚,收拾行李的时候落下点东西,是专程过来拿的,我已经跟叶阳打过招呼了,他还叮嘱我不要吵醒你,真的很抱歉。

这个男人正是那张照片中其中一个,王淮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没关系。”

谢安指了指客卧,“那我可以进去取东西吗?”

王淮说:“您请便。”

谢安道:“谢谢,猫很可爱。”

王淮再笑:“谢谢。”

谢安走进客卧,打开抽屉,拿出照片,又四处看了看,发现房里的装饰和他离开时是一样的,就连防尘布都盖得好好的,证明这个房间没有人用。

两个男人,睡一间房……

王淮坐在沙发上摸着小黑的背,看到谢安走过来,站起来说道:“东西找到了吗?”

“嗯,已经找到了,这就——”谢安想说“这就告辞”。

王淮打断他的话:“坐一会儿吧。”

谢安忙道:“不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我已经休息够了。”王淮说,“谢大哥,我有些事想冒昧请教你,还望你不吝赐教。”

小黑蜷在自己的新窝里睡得正熟。明明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就能把这厮吵醒,现在两个人在客厅说话,这厮还能睡得跟死猫一样。

冒着热气的茶水被端上桌子。

王淮说:“我们原本住在广州塔附近,叶阳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新家,租到这么好的房子,我们真的很感谢你们。”

谢安30岁左右的人,看到王淮只觉得这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长得非常清秀漂亮,好像夜间一朵幽昙,让人不自觉想亲近怜惜,对陌生人该有的防备被他的美颜暴击杀得片甲不留。说道:“其实房子是我室友在联系的,前几天刚好看到他师妹发了条朋友圈,说有个同事要找房子,好巧不巧,离得很近,租给熟人的朋友我们也很放心。”

叶阳的同事?王淮猜很快到是谁了,“是薛白薇吗?”

谢安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我也不太清楚。”

王淮叹了口气:“这样。”

两室一厅作为婚房,还挺合适的不是吗?看来那间客卧得早点收拾出来了,那是属于他的,但他不要。如果一定要靠近叶阳才能生存,他会选择在薛白薇洗澡的时候,做贼一样溜进来,偷偷看叶阳一眼。

谢安觉得自己作为房主之一,有必要搞清楚租户的性格和为人处世,便道:“你们是兄弟吗?”

王淮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王淮。”

不同姓,那就不是兄弟了。谢安想。等等——不对!不是兄弟还睡一张床,就更奇怪了,又似乎是兄弟的话才更奇怪?

……

“你放心,房子暂时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可能……以后会有别的女人住进来,到时候我就不在这里了。”王淮补充说,“不会把你家变成修罗场的,放心。”

谢安挂着笑,:“我当然很放心。”

房子主要是他室友和叶阳在交接,谢安只和叶阳见了一面、电话上说过几句话,可能是王淮有种吸引人想和他交心的魅力,谢安更喜欢和王淮接触,两人聊着聊着就说起往事。

谢安和室友是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就出来打拼,运气不错,成立了一间服装设计室。男人事业有成,就渴望拥有家庭。室友很快就成家了。

“嫂子是很美的中英混血,在公司担任模特,我室友是摄影师的,两人平时接触得多,就互生情愫,昨天才飞去英国度蜜月,公司一堆事有我这个副手忙的,我本来想白天过来拿,但是太忙了。”

王淮似乎从中窥探到什么,试探性地问道:“你……是gay?”

谢安脸上的笑容并没有瞬间消失,而是凝固了,随后更大声地笑了起来:“你好聪明,是不是脑子装了个识别gay雷达?”

“……”

王淮礼貌地说:“抱歉,我看过你的照片,无意冒犯。相框很干净,一定是因为主人经常擦拭的原因,你很忙,肯定很喜欢这张照片,才会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擦拭相框,保持绝对干净。”

“无所谓无所谓。”谢安摆摆手,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被你说中了,我竟然一点不生气,要是别人我肯定会紧张得要死。”

“……”

谢安拿起放在桌上的照片,仔细摩挲上面另一个人的脸庞。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男人的,大概相处久了,什么习惯都被他摸透了,觉得在他面前怎么样都可以,不用掩饰,坦坦荡荡,就再无法对别人产生好感了。”

王淮有些难受地说道:“抱歉。”

谢安道:“不用道歉,我说了,我一点也不生气。他找到真爱,我应该祝福他,这不是什么令我难过的事,你不用为此抱歉。”

王淮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

谢安说:“对了,你刚刚说还有个女人会住进来,是怎么回事?你们不会背着我们把房子二手租给别人从中牟利吧?”

“不,你误会了。”王淮哭笑不得,“叶阳结婚后,他的妻子也会住进来。”

谢安一愣,目光在客卧和主卧之间来回穿梭,最后落在王淮脸上。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同病相怜”的意思,默契十足地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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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谢安不久,叶阳就回家了,他带薇薇来参观新家,两人坐在沙发上搂搂抱抱电视,十点一到叶阳就送她回家。

王淮在找位置放叶阳送给他的那罐贝壳,这儿比划一下那儿比划一下。

叶阳随口说:“刚刚房东过来拿东西,吵醒你没有?”

王淮说:“是小黑把我吵醒了,我还跟他说了会话。”

叶阳回头惊道:“跟谁?你跟猫说话!?”

“跟房东。”王淮说,“你觉得放哪里好?”

叶阳惩罚似的捏小黑的脸,说:“放高点,别被你家的猫碰着就行。”

“唔——好像挂起来好看点?这儿行不?哥哥?”

“啊?”叶阳撸猫撸得正起兴,闻言抬头说道:“行,都行,我明天买几个免打孔的置物架挂墙上,哦对了,你的书不是不够放吗?我多买几个,都放上去,正好节省空间。”

第二天一早,叶阳做完早饭去叫王淮起床,边吃边说:“记得吃午饭,哦对了,晚上薇薇和我同事要来咱们家庆祝乔迁之喜,我下班回来就顺便买菜,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到时候你帮忙打下手。”

王淮丢下吃一半的粥,走出厨房,躺在沙发上玩游戏,“哦”了一声。

叶阳跟上去敲他脑袋,“刚吃饱别躺着,也不能躺着玩手机,你不用工作?”

“编辑还在审,估计会被驳回。”王淮放下手机,屏幕显示的竟是网游,叶阳有些吃惊。

王淮以前从不打游戏,顶多拼拼图,像这种极消耗时间和精力的游戏是从来不碰的。

叶阳又问:“自媒体稿子也不用交吗?”

王淮又拿起手机,放了个大招,被对方躲过并成功反击,一下子ko了。于是随口说道:“请了假,假期还没结束。”

叶阳拿过他的手机,把打一半的游戏退出,“适当放松可以,游戏打着伤神,你写稿子都能废寝忘食,别打起游戏来就冷落了你家小黑,对了,陈秋哥送你的书看完了吗?”

王淮一25岁的成年人了,还被管着不让打游戏,但他喜欢被叶阳管着,换做别人来管。他就会很生气。

“……没有。”

“那怎么不去看?”叶阳把路过的无辜小黑抱起来,塞到他手上。玩猫可比玩游戏健康多了。

王淮顺从地接过猫,说:“看了心情不好。”

“是悲剧吗?我还想等你看完了找你借呢,陈秋哥推荐的书一定很不错,不过你看了心情不好的话就别看了,看别的书吧,晚上买菜我顺便帮你买几本回来,不要老是看电子书,当心跟我一样变成四眼。”

“那你买吧。”王淮说,“随便什么题材都行,漫画书也可以。”

叶阳走后,他把小黑扔到一边,继续打游戏。早饭没吃多少,胃有些难受,找出胃粉就这冷水吃下,继续打游戏。

楚晟又一声不响消失、楼下再没有柳现、沈暮霖也不会来找他……他选择回到只有叶阳的生活,而叶阳的朋友那么多,结婚后会把所有心思一点点渐次匀出去,放在一生唯一的伴侣上。

小黑被丢弃,又可怜兮兮地凑上去蹭他的脚,蹦跶个不停,似乎想努力制造声势引起主人的注意。

王淮觉得求抱抱模样的小黑,和自己挺像的,便不忍心不理会它,把它抱在怀里。

“乖乖当一只猫,我就不会不要你,不准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