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
叶阳下班了,抱着刚从宠物店领回的小黑,锁好门,进房间找衣服,进浴室洗澡了。
洗完澡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看新闻。
最近网上莫名其妙掀起一阵“抵制抄袭”风,虽然这没什么不好,抄袭确实可恨,但某些自以为“慧眼识文”的网友借此风攻击很多完全不成立抄袭“罪名”的作者,无辜的作者被连坐,发言“洗白”硬是被传成作秀。
不知道这些所谓“抄袭”是否属实,但是这股“风”已经刮起了,甚至有个别被攻击的作者选择回放弃写作,因为“正义”之士要惩恶扬善。
叶阳看完也是心惊胆战的,正想给王淮发微信,让他在外面避避风头,不要那么快回家,还没来得及把人的头像点起来,门铃却响了。
以往这个时间来的人只有柳现,可是柳现和王淮去重庆玩了,那么是谁……凶手吗?
叶阳吞了吞口水,不紧张是假的,王淮前几天差点在自己家被人谋杀。正犹豫要不要去开门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声:“叶阳,是我。”
叶阳马上滚去开门。
薛白薇不太开心地说:“发消息给你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吓死我了。”
“对不起,刚刚在看新闻,看得入神,没注意。”叶阳把人迎进来,关门前还神经兮兮地伸出头,看了看外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你也知道出了王淮那事,还敢回来住?”薛白薇坐下,瞥了一眼他的电脑。
叶阳给她泡了杯茶,笑道:“住惯了,总觉得公司的床硌得慌。”
薛白薇说:“听你说那件事后,我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要不你还是搬出去住吧。”
“那是你的错觉。”叶阳说完,淡定地拿起茶杯喝茶,完全没有刚刚草木皆兵的样子。
薛白薇劝他不动,有些失落,问道:“王淮呢?”
叶阳道:“和他朋友们去旅游了。”
薛白薇:“……”
叶阳道:“是我让他去的,这事多多少少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出去换换心情也好。”
过了好一会儿,薛白薇才不冷不热说道:“你对他是真的好。”
叶阳说:“他是我弟弟,我不对他好谁对他好。”
薛白薇的脸更黑了,叶阳这才察觉出她不对劲,走到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捂在掌中,“薇薇,怎么了?”
“叶阳,我爸妈每天都说要见你,前几天跟我视频还说,想上来广州看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看你。”薛白薇说,“我不是想给你压力,你想不想见,我都依你。”
“可以啊。”叶阳笑道,“这没什么,不过还是我带你上门拜访吧。”
“真的?!”薛白薇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什么时候?”
“等王淮这件事过了,安定下来后我们就去,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
薛白薇试探性地问道:“以后…我是说……我们结婚后,你还会和王淮一起住吗?”
叶阳愣了一下。
住是肯定要和王淮一起住的,一家人住一起有什么不对吗?但是薛白薇今晚有些奇怪,以前她也常提起王淮,都是点到为止的问题。王淮很好,会喜欢他、对他好奇也是正常的,但是直觉告诉叶阳,薛白薇对王淮已经不止是好奇了,而是带了那么点说不清的敌意。
薛白薇见他没马上回答,着急地追问道:“呐,叶阳,是吗?”
叶阳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挺喜欢王淮的性格的,上次你来我们家还和他一起玩拼图不是吗?”
薇薇对“我们家”的说法很不满意,猛地抽回手,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不是,到底怎么了?”叶阳第二次见她生这么大的气,第一次是换电脑的事。薛白薇脾气很好,但是生起气来也很难哄,叶阳忙走到她面前,看到她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心都揪成一团。
“你不想和王淮住的话,以后我想办法,好吧?这还久着呢,咱们都还没见过父母,再说了,说不定他这次去玩,觉得外面的世界更好,不回来了也说不定啊,你别这样。”
薛白薇听他这么说,抬起头,眼泪掉了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过你吗?”叶阳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真是的,别为了这种小事哭好不好?”
薛白薇道:“我只想和你一起生活,我们两个人,你也是的对吧?你喜欢我,和我喜欢你是一样的。”
薛白薇不是娇滴滴的小女孩儿,她知性成熟,叶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种只要一个哄人的口头回答就能满足的问题。
“我当然是喜欢你的,你是我的初恋。”叶阳说,“到底怎么了?你今晚有点……”
话还没说完,薛白薇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碰上来。
叶阳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被点燃,烧毁了记忆里那莫名其妙的一吻。
“我喜欢你,叶阳,也不后悔。”薛白薇趁着嘴唇分离说,说完又贴了上去。
她动作很急,不是火辣辣赤/裸裸的勾引,反而像在迫不及待守护什么。
叶阳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被动地回应着,两人从客厅吻到房间。
月色照进房里,添了几分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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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是一座立体城市,初来乍到很难分清东南西北。
王淮逆着人群逃也似地狂奔,沈暮霖开着导航,安静跟在他后面。
王淮撞到一人,被狠狠骂了几句,清醒了,停下来看着不远处洪崖洞在江面上的倒影,像一副泼了黄色色彩的油画。原来不知不觉跑到千厮门大桥上了。
他剧烈地喘息,头被针扎似的疼,忽然想到了什么,慌乱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打叶阳的电话,但是没人接。
沈暮霖虽然小了王淮六岁,个子却不矮,和王淮差不多,把那个骂王淮的路人揍了一顿后,上前握住他的手。
但是王淮穿得是柳现的衣服,刚奔跑的时候没注意,袖子掉了下来,手都拢在袖子里,沈暮霖只抓到一节袖子。
“没事吧?”
“对不起,刚刚太激动了。”王淮挂断电话,眼神躲闪着,不敢和他对视,勉强笑了起来,“回去吧,柳现他们该担心了。”
沈暮霖一动不动扯着他的袖子,“真的没事吗?心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不要自己承受,说出来会好过些。”
王淮不想说,“谢谢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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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现按照沈暮霖给的定位追了过来,没有责怪王淮突然就跑了出去,反而担心地问东问西,最后说他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就训调皮小孩的口气。
周可期见他没缺胳膊少腿的,提议大家先回酒店。
王淮刚出院,身体比不上别人,洗完澡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柳现把台灯关了,轻声走到床边躺下。
中间两张床留给两个年纪小的,柳现侧躺着,面向王淮,轻声道:“大家晚安。”
话虽然这么说,柳现却不敢真的睡觉,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王淮的床上传来翻身的动静,而且不是一次。
柳现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他的床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王淮做了个噩梦,人还没完全清醒,呆呆看着他。柳现打开备忘录,打字:睡不着吗?要喝水吗?
王淮摇了摇头,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张嘴正要说话,柳现却把手机拿给他,王淮马上会意,打字:对不起,吵醒你了,你去睡吧。
打完字就把手机还给他。柳现的眉头立了起来,打字:你从看到那个女孩起就不对劲,发生了什么?
王淮:没什么。
王淮打完字就把手机还给他,一副不想再和你说话的样子,继而拿起自己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开机,给叶阳打电话。
柳现的脸都黑了,要不是顾及还有别人在睡觉,早就暴起,抓着他的领口逼问出个一二,最后却只是无声叹息,打字:这么晚了,叶阳肯定睡下了吧,找他干什么?
王淮无动于衷,电话打通了,但是无人接听,连打了好几个都是一样。
柳现锲而不舍地打字:肯定睡着了,别打了。
连打了五六个都没人接,王淮终于放弃了,放下手机,呆呆坐着。
柳现:反正我也睡不着,出去外面玩?
王淮想了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柳现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让他去换衣服,等他换好了,自己再去换。中间周可期翻了个身,吓得柳现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在人没醒。
柳现做贼似的开门,朝王淮勾了勾手指,做了个“出来”的口型。
王淮:“……”
门刚合上,周可期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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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柳现打开手机开始导航,找附近好玩的地方或者景点,现在时间是晚十一点半,不早也不晚,街上还很热闹。
王淮没问他去哪,跟着他走,四处看看,洪崖洞的夜景实在太美了,怎么看都不腻,大街上成双成对,平均下来每五分钟就会看到两个男的手牵着手、大大方方谈情说爱。
重庆的热情开放实在让人唏嘘。
“到了。”柳现停下脚步,“就是这里,附近最有名的酒吧。”
“……酒吧?”
闪烁的刺眼灯光、震耳欲聋的DJ、暴露在黑暗中的雪白肌肤……王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混乱到随便是个陌生人都可以拉上去一起疯狂摇摆跳舞的地方,刚走进来就看呆住了。
柳现莫名其妙:“怎么了?”
王淮生出退意,“为什么睡不着要来酒吧?”
“晚上就这里最热闹啊,你不要老是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好吗,看!”柳现指了指吧台后面的酒柜,又随手指了指两个谈话的男人,感觉不对,又换个方向,竟然是两个男人在跳舞,还是踢踏舞!!
是的,这里不是普通的酒吧,是GAY吧。
柳现尴尬地收回手,“咳咳,疯狂和激情才是我们这个年龄该有的,懂了吗?”
王淮:“……”
“好了,走吧,陪你哥喝两杯。”柳现走到吧台,冲吧台正在擦杯子的妖艳男人道:“麻烦来两杯这儿的招牌。”
“喝酒不太好吧。”王淮说。酒吧里太吵了,柳现没听清楚,侧过身去,耳朵差点擦到王淮的鼻尖,吓得他赶紧往后一仰,老老实实坐着。
柳现喊道:“刚刚说什么?”
王淮摇头。
酒保把酒放到两人面前,柳现举起酒杯,朝王淮说道:“女人心情不好就哭啊撒泼啊,我们男人,要有男人的发泄方式。”说完,昂起头一口气喝光了,咂舌,“喝完睡一觉,明天醒来什么事都他妈不是事。”
王淮半信半疑看着他。
柳现让酒保续杯,“你不会喝酒?”
“会。”
柳现接过只倒了一半酒的杯子,感激地冲服务员甩了个眼神,又看向王淮,道:“那怎么不喝?”
“……以前喝过,被训了。”
王淮的声音太小,柳现又没听清,靠近一点过去,大声说道:“啊?被谁?叶阳啊?他又不是你谁,倒是事事都管着你。”
调酒师在切冰,笑着听两人对话。
王淮不悦地微微皱起眉。
柳现把酒杯往台上一搁,“哎,好了好了,不说他了,今晚你是要出来陪我喝酒的,你不喝,我回去就不让可期给你看病。”
王淮哭笑不得:“我已经好了。”
“你要是不喝,我就把你的笔名告诉叶阳。”
“……”
柳现阴谋得逞,邪/恶地勾起嘴角,把那半杯酒一口灌下,酒意开始上头了,“只喝一口也行,反正你今晚是一定要陪我喝的,你不知道,我为了帮你收拾网络流言的残局,和可期费了多大的力气,塞了多少红包啊!”
王淮一愣,他最近不是没上网,之前辱骂他抄袭、讨论热度还很高的帖子莫名其妙消失了,他以为是沈暮霖的杰作。
其实沈暮霖顶多黑到软件系统里篡改数据,但是不可能做到在每一个软件里来回自如,再说“流言”并非一家媒体的独创,沈暮霖一个人,不可能替他完全控制住局面。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柳现。
柳现端着酒保满上的酒,透过酒杯看着上面被扭曲的王淮,“心情不好就要发泄出来,不要跟个闷葫芦似的,简直就是条蚯蚓,怎么都抓不牢,让我们这些朋友啊,干着急,怎么帮你?”
王淮看着脸色微红的柳现,眼神不自觉温软了许多,没等柳现反应过来,他拿过那杯酒,一口灌下。
王淮酒量差,偏偏调酒师给的是酒精浓度高达40°的烈酒长岛冰茶,口味辛辣,入喉犹如滚刀子下腹,他只喝了一杯就不想喝了。
“这样子就对了嘛。”柳现朝酒保说,“麻烦你给续上,续上,啊他害羞。”
王淮忙道:“不了,谢…”
可惜酒保是个有眼神的,偏不听他的话,给满上了。
柳现说:“没事,醉了我背你回去,怕什么!”说完举杯,要去和王淮碰杯。
王淮很感谢他帮自己控制住媒体,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地再次拿起杯子,可不知道那根神经抽了,酒杯乍一碰到嘴唇,耳边却响起叶阳在医院说过的话。
“我和薇薇打算见父母了,快的话,今年就定下。”
“她喜欢广州,她跟我说过,要在这里活一辈子。”
“好酒量!”柳现大喊,看着他把满满一杯烈酒一口气灌下去,便再催酒保给他满上。
王淮真的醉了,甚至不知道柳现握着自己的手把酒灌下去,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是心里很难受。
是谁说等他成家了再结婚,是谁说过不会不要他的,是谁明明对他有反应,还把一切当成耻辱不敢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