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现早早就收拾了个房间出来,还摆弄了个古董市场淘来的哥窑胆式花瓶,插上几朵刚从花店买来的百合,整个往那儿一放,给人感觉就挺讲究。
第二天一早,王淮抱着叶阳施舍的两套睡衣、一大袋药、还有小黑一只,下楼。
柳现听到门铃声,飞快去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周医生?”王淮第一次来柳现家,偏偏他家还有客人,有点尴尬。小黑一个蹦跶,挣脱铲屎官的怀抱,跳到沙发上,急不可耐地磨爪子,差点把皮质沙发都抓破了。
王淮忙走过去把它抱起来,看到沙发上的猫抓痕,更尴尬了,“我还是回去…”
周可期拿起茶杯,悠悠地小啜一口:“我只是过来做客的,没住这儿。”
柳现一听他要走,立马启动一级警报,连珠带炮说:“叶阳都走了,你还回去做什么?房间我帮你收拾好了,安心住着,这套沙发是二手货,我正好想买套新的,没事。你怎么才这么点衣服?叶阳跟我说你要住一个星期,你不用出门吗?”
屁,沙发是进口的,真皮,值七位数。
“他就是为了不让我出门……”王淮话还没说完,周可期不知道从哪拿出一袋猫粮,小黑马上放弃蹂/躏沙发,两眼放光飞奔而去。
“好了,你看,没事,我也很喜欢小猫的。先带你去房间吧,把衣服放在衣柜里。”柳现笑着说。走在前面,替他开门。
一进房间就能闻到股淡淡花香,采光很好,天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扬了起来,美好得像动漫里才有的场景。
叶阳喜欢极简的欧式风格家具,他们的房间简到极致,王淮哪里见过堪比儿童游乐园的卧室。他走到一只儿童木马旁边,哭笑不得,“看不出你喜欢这种东西。”
柳现不喜欢这种东西,只是在逛家具城的时候看到,觉得放在为王淮准备的房间里一定很好看,这才买了下来。他自己的房间是绝对的黑白灰三色调,连个卡通人物都没有。
他干咳几声,脸别到一边去,正好和墙上挂着的彩虹图案的照片撞了个正着:“……衣柜在这里,来,我帮你挂上,”
王淮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柳现拿过他手里的衣服,打开衣柜给挂上:“吃饭了吗?”
王淮摇摇头。
叶阳不敢放他一个人在家,想叫外卖又怕他身体不好,干脆打发他去柳现家吃了。
柳现轻轻把衣柜门合上,转头看着他,笑道:“做饭的话外面那位比我在行,我待会儿去买菜,你休息一会儿,开饭了我就叫你。”
“那我也来帮忙。”
柳现说:“吼——你也会做饭吗?!”
“简单的会几样,打下手的话应该没问题。”
柳现说:“好,那我马上去买。”
菜买来了,周可期看着面前一堆红红绿绿,再看着旁边面容和善把围裙拿到自己面前的柳现,眉头跳了跳,“你让我做满汉全席?”
柳现说:“你以前带到我们学校的盒饭看着很好吃的,菜色和外卖一点也不像,不是你自己做的吗?还是我记错了?”
“是我自己做的。”周可期无言地投降,开始洗菜,“但你这是什么搭配,螃蟹柿子,你想让我们都轮流上你家的厕所吗?”
“……螃蟹很好吃啊。”
“你一边去吧,这两种不能混合吃。”周可期白了他一眼,接过围裙围上,草草打了个结,打开水龙头,“病人刚出院,不能吃口味太重的食物,海鲜什么的先给我封印到冰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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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现打开房门,轻声走到床边,摸他的头,“王淮,吃饭了。”
王淮睁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来人,揉了揉眼睛,“抱歉,本来是想帮忙的,不小心睡过去了。”
柳现说:“没关系。”
周可期把饭盛好,看到两人一起出来,小声哼了一句:“叫个人要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床上干什么呢。”
柳现:“……”
王淮:“……”
“坐吧,把这儿当自己家。”柳现像高级餐厅里的侍应生,替王淮把椅子挪开。王淮反而不自在,让他回自己的位置坐。
周可期自己毫无所谓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说:“每天早上一杯牛奶,至少一周忌辣忌腥,还有那啥,有一味是护胃的药,我放在桌上,量我也写在瓶子上了,你按照我写的吃就好,比医生开的药效果好些,原本那个我帮你挑出来了。”
王淮十分感激:“谢谢。”
“不用那么见外,吃吧。”柳现夹了块糖醋排骨给他,“多吃点,可期的手艺很好,试一下。”
王淮说:“看起来很好吃,谢——”
“不用总说谢谢。”柳现打断他,难得的板起脸来,重复道:“不用说谢谢的。”
王淮还是没能习惯这氛围,没再说话,安静地吃着饭。
吃完午饭,王淮坚持要帮柳现洗碗。柳现一独居男士,家里没洗碗机,拗不过,只好让他洗第二遍,把碗递给他时,看见他手上几个小小的红点,大概是挂水的针口。
“王淮。”柳现喊他。
“嗯?”
“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广州……还待吗?”
“待啊。”王淮回答得轻松,“待的,不然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叶阳肯让你继续待在这里?虽然网上流言热度降了不少,但你的书评区还有很多疯言疯语,对你以后发展总是不好的,你还是听我的,请律师打官司吧,我敢打赌,你绝对会赢的。”
“无所谓了。”王淮把盘子擦好,放在碗架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写了。”
“你——”
“不会再写了。”王淮喃喃重复了一遍。
哥哥要和别人结婚了,他已经没有灵感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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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可期蹭完一顿饭,躺在沙发上吸猫。
王淮在阳台给小黑搭猫窝,窝是他在网上新买的,搭起来很费力。他极有耐心地把一块块零件拼凑起来,嘴上喃喃说着什么,看样子心情不错。
柳现看着认真到旁若无人的王淮,忽然说道:“可期,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还好啊,看看体检报告,为病人们安排日常活动、开药、打安定……其实我觉得他们很多人都跟正常人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送进那里去。”周可期边刷微博边说:“怎么,你要辞职?”
柳现盯着阳台的人和猫:“你看王淮那样……像不像,在和猫说话?”
他们都是在精神病院工作,整天和“非正常人”打交道,对这类人比较敏感。周可期闻言放下手机,看了柳现一眼,见他脸色不太对劲,这才转过头朝阳台看去。
王淮很快就把复杂程度堪比组装电脑主机的猫窝搭好了,把通体黑色的猫抱起来,放在柔软的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它的背,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自己笑了起来。
周可期很快就看出不对劲,紧张地问道:“他经常这样吗?对着猫自言自语?”
柳现摇头:“以前从来没有。”
“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人,大多会患上轻重不一的精神病,他在自己家遭到谋杀,那一定是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经历,我看你和叶阳都挺疼他的,在医院的时候为什么不糊弄过去?告诉他实情对他打击太大,一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可能会抑郁好一阵子。”
王淮终于察觉有人在看他,抬头朝客厅的方向看来,和柳现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微微笑了起来。
柳现朝他挥挥手,叹了口:“警察要录口供,没办法,但我觉得,他不是因为这个才——”
王淮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双手搭在阳台的矮墙上,风吹起他长到眼睛的刘海,空洞洞的眼神不知在看什么,或许是在眺望远方,又或许只是在发呆。
柳现看得呆住,话都不会说了。
“我觉得也是,上次他的情况更惨,那什么……下/体伤成那样,你都没发现他和猫说话。这次或许是发生别的什么事,人如果没有倾述对象适当排解心情垃圾,就会臆想出各种不存在的东西,甚至是对着虚空说话,我说,你在听吗?”
柳现这才回过神,把目光从王淮身上撕下,“你的意思是他很寂寞?”
周可期不答反问:“你觉得一个感情丰富且精神正常的人,会对一只猫说话?”
柳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有叶阳在他就绝对不会寂寞。”
“但是他们没有在一起。”周可期摸出根烟来点上,“叶阳或许根本就不在乎他,有谁能大方到把刚出院的爱人送到情敌手上。”
白烟从周可期口鼻吐出,化作活物般钻入柳现脑中,刺激得他脑门一跳一跳的。
王淮太可怜了,或许叶阳根本不在乎这个弟弟,他还是有机会的!
一股无比纠结的心痛和狂喜堵在柳现心口,分不清究竟是难过还是狂喜多一些。
“王淮!”柳现猛地推开阳台门,突然喊道。
王淮被他这一喝吓了一跳,回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周可期坐在沙发上,也不抬头看他们俩,拿起手机,随手举报了一条骂王淮是抄袭狗的评论。
柳现说:“去旅游吧?”
王淮莫名其妙:“……什么?”
柳现忍着要冲过去抱住他的心情,笑道:“去了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