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一氧化碳中毒，我不是凶手！我是来救他的，快送他去医院！快！”
一般凶手被别人撞见，第一反应应该是马上逃走才对。
叶阳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过了一遍，警惕心消了点，于是放弃跟邻居求助的想法，抱起昏迷不醒的王淮冲进电梯。少年也跟着挤了进来。叶阳又骂道：“老子不知道打119吗！？手机给你撞坏了怎么打？！”
少年却没理他，抓过王淮的手，探到极其微弱的脉搏，“我已经打了，把人抱到楼下，救护车五分钟后赶到。”
医院。
王淮被推进手术室，叶阳办完诸多手续，这才有空找那人算账。
少年颓然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在医院白炽灯的照射下，更显得脸色苍白憔悴。
叶阳走到他身边，冷冷地说：“我已经报警了，你最好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我说了我不是凶手。”少年抬头，眼里写满了复杂情绪，有悲伤和愤怒的，“我是他的书粉，化妆品和按摩仪都是我送的，他可能收到很多礼物，这么说你可能想不起来。我还写了一封信，是我生日那天写的，你如果是顾南的话，一定会有印象的，你们住在一起不是吗？”
叶阳怎么会没印象，那张纸条还是他亲手交给王淮的。惊呼道：“你就是沈暮霖？”
少年不回答他，反而眯起眼睛，散发出野兽暴起猎食才有的危险气场，沉声问道：“你不是顾南？”
叶阳一直听他“顾南”“顾南”个不停，有些烦躁地说：“什么顾南，我叫叶阳，你是王淮的粉丝，你送过他礼物，怎么会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又怎么会——”
话说一半，手术室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说道：“谁是王淮的家属？”
“我是我是。”叶阳赶紧上前去，“医生他怎么样了？”
“患者皮肤呈樱桃红色，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未超过30%，短时间内吸入高浓度的一氧化碳，属于中型中毒迹象，不过放心，没有生命危险，建议是留院观察，看是否有后遗症。”
叶阳不想笑的，奈何得礼貌地感谢：“谢谢您医生，谢谢！”
“不客气，病人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你们可以去看他了。”
叶阳还是给王淮开了个单人病房，见他的皮肤已经恢复至正常的肤色，呼吸平稳，这才放心下来，示意沈暮霖跟他出去说话。
医院的走廊有些拥挤，横七竖八躺着病患或家属，叶阳走到比较安静的走廊尽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暮霖抬起手表看了看，问道：“他出了这么大的事，顾南怎么不来？”
叶阳忍着要一手把人从九楼高的窗户扔出去的想法，道：“你是不是有病？他就和我住一起，哪来什么顾南，你他妈比我还了解他？”
沈暮霖：“……”
王淮躺在手术室里时，叶阳回家换了只二手手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柳现打来的。
柳现上班的时候接到叶阳的电话，说王淮出事了。他马上扔下手里的工作，二话不说要冲到医院，却听叶阳说已经报警了，需要拜托他去家里接应警察。
王淮躺在手术室里时，警察在家里取证完毕。柳现正往医院赶，坐在警车里和叶阳打电话：“你们家的燃气警报器被人搞坏了，厨房门和窗户都关着，天然气在厨房内长时间燃烧，氧气不足就会产生一氧化碳。”
“警察已经调出公寓的监控录像，我看过了，从七点到八点这段时间，有两个人去过你家，一个是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男人，身高一米八五左右，七点十分进入你家，三十分左右离开；还有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黑色运动裤，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男人，将近八点这里进入你家，只待了不到两分钟，然后就背着王淮冲了出来，我们一致认定他是王淮的朋友，喂？喂？叶阳你有在听吗？”
叶阳在听的，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谋杀。
第二个反应就是——为什么这些陌生人能随随便便进入他家？
“柳现，我……我应该见过戴墨镜的人，在公寓门口，可是我当时没太注意，操！快把他找出来我要杀了他！”
柳现把这事告诉正在开车的警察同志，让叶阳自己骂几句脏话发泄一通，而后才说道：“先别激动，我们就快到了。”
“你把警察带过来，王淮的朋友在我这里。”叶阳说完就挂了电话，朝沈暮霖看去。后者看起来精神不大好，昏昏欲睡的，没有一点少年气。
叶阳说：“你去我家做什么？还有，你怎么进到我家里去的？”
沈暮霖说：“等警察来了再一起说好吗？我没力气把冗长的故事说两遍，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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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很快就抵达医院，把院长都给炸出来了，办公室成了刑讯室。
沈暮霖是王淮的书粉，最近王淮被指控抄袭的事件接连上热搜，沈暮霖书粉当得称职，边花钱撤热搜，边开了几个小号伪装成对家书粉，加入他们的粉丝群，打听些对王淮不利消息。
群里天天骂天天骂，骂王淮是抄袭狗，怎么难听怎么骂。其实大多是不知实情的单纯书粉，为维护自己偶像，义正言辞讨伐的幼稚语言，只有一个人引起他的注意，那个人只在群里发了两条信息——
“抄袭都这么明目张胆，以后谁还会想破脑袋认真写小说？直接复制粘贴我也是个作者了，我今晚就去弄死这个狗/操的抄袭狗。”
“有谁支持我吗？”
沈暮霖把这个人的信息给警察，柳现马上说查这人的IP地址，希望动用网警的力量抓到这个人。
沈暮霖却摇头，说：“没用的，对方很谨慎，用的是小号，IP地址是在一家人流量巨大的网吧里，那家网吧很黑，内有独立的网络系统区域，根本不知道是谁在里面上网聊天。”
叶阳一拳头砸在桌上，“该死，让网吧查，一个个查！”
网吧本就鱼龙混杂，又不可能监控到每一台电脑的操作人员在干什么，找一个只是去上网聊天的顾客，未免有些不太现实。
没人能回答叶阳的话，半晌，沈暮霖说道：“我有对方的手机号码，打不通，号是两天前注册的，每次上网连的都是网吧的网络，估计这次事后就扔了。”
警察问道：“你为什么有嫌疑犯的手机号码？”
沈暮霖说：“……我加他为好友后，发了个带病毒的色/情网站给他，入侵过他的手机，就是，你们所理解的那种…黑客。”
“好，我们定会全力捉捕凶手。”警察如此说。
网络暴力所牵连出来的现实犯罪，就像一头鲸鱼从深海里冒出个头来掀翻一条小船，又无声无息潜入深海之中，要抓捕犯人还真不是一时能够解决的事情。
警察录了简单的口供，留下一名同志，希望等被害人醒来后能提供有用的线索。
“那个，你好？”沈暮霖走到柳现面前，试探性地问道：“请问顾南在哪里？”
柳现一愣，“你是谁？”
“我叫沈暮霖，是他的书粉。”
顾南是王淮书里的主角。柳现看过王淮的书，当然知道那就是叶阳，于是眼珠子一转，瞟到坐在角落的叶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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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他们家的厨房较小，凶手把门窗都关了，砸坏燃气警报器，开着燃气炉在那儿烧，把不知道为什么不逃走的王淮丢在厨房里。
天然气的主要成分是甲烷，在缺少氧气的空间内燃烧会产生大量一氧化碳。
王淮差点被毒死在自己家里。
如果不是沈暮霖比叶阳快了那么几分钟赶到，他就会被新闻报导为意外死亡——燃气中毒而死的意外事件并不少见。
幸亏早了那么几分钟，他当天晚上就醒了。
柳现像病床前的孝子，一直守着他，发现他醒了，立刻倒了杯水过去。
王淮还迷迷糊糊的，连人脸都看不清楚，就着伸到嘴边的杯子喝下。
柳现控制好力道，不让他呛着也不让他喝不到，说：“慢点儿喝，医生说了，休息几天就好。”
“是柳现啊。”王淮听声音识人，虚弱地笑了起来，“什么医生？”
“先睡一觉，别想太多。”柳现接过空杯子，把人放回床上，“睡吧，我们都在这里。”
“叶阳回家了吗？”王淮摸到质感不太一样的被子，“这是哪里？”
他觉得奇怪，奈何实在太累了，迟顿的大脑还没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就听柳现说：“他睡下了，你别吵他，快睡吧，醒了就能看到他了。”
“那就好…”
头又疼了。王淮安心地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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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霖一直站在柳现身后，张了张嘴要说话，柳现却朝他摇摇头，示意到外面说。
病房门开了又关。
“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柳现朝坐在走廊椅子上，一脸颓废的叶阳说道，“一醒来就找你。”
沈暮霖的目光有些冷。
“为什么不跟我说？”叶阳双手抱头，十分痛苦的模样，“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多久了？他被网络暴力攻击多久了？你们没一个人告诉我……”
柳现心想你忙着谈恋爱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大概也不会分出点注意力在别人身上。“我希望他醒来后，你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这一句。”
叶阳打电话跟公司请了长假，又跟薛白薇说了实情——王淮身体不好，他得照顾他。薛白薇昨晚打了很多电话都没人接，现在还有点小脾气，听他这么说，只淡淡“嗯”了一声。
查房医生过来看过了，说王淮恢复得不错，今天就可以撤走心胸前导联电极。
柳现礼貌地送医生出病房，又和在走廊抽烟的警察同志说了会儿话，不久外卖送到了，他留下一个盒饭给在病房里的叶阳。
王淮还没醒，病房内呆太多人会吵到他休息，柳现他们就在走廊捧盒饭着吃了。
“你不回家吗？”柳现扒一口饭，边嚼边问沈暮霖，“还在读书吧？怎么不回家？”
沈暮霖只吃了几口就把饭盒盖上，放回袋子准备扔掉，“等他好了我就回去。”
盒饭的菜色着实不怎么诱人，但由不得饥肠辘辘的人选择了。柳现今天又是在王淮家里陪警方搜集物证，又是跑医院照顾人，早就饿扁了，又扒一大口饭：“他叫王淮，你的名字有点熟悉，他的小说每一章长评第一都是你的ID，我记得是叫……如暮甘霖。”
沈暮霖的脸微微红了，点点头。
柳现笑了一声：“我以为是个哪个小女生呢，没想到是个男的。‘惨惨八月暮，连连三日霖’。名字起得不错。”
沈暮霖说：“谢谢。额……请问你是？”
“我是王淮的邻居，也是他的粉丝，我叫柳现，柳树的柳，现在的现。”柳现简单地自我介绍完，用食指指了指门，道：“里面那个，叫叶阳，唔——就是你说的顾南，小说嘛，总不能用真名，王淮是故意不让叶阳知道他写小说的，所以不知道他被网络暴力攻击的事，这真不能怪叶阳。”
沈暮霖皱起眉，“为什么不说？他们不是相爱吗？”
“书里的他们是，但现实不是。”
“为什么？”
柳现哭笑不得，“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不要在叶阳面前提他的笔名和书名，知道了吗？”
沈暮霖只好点头。
柳现说：“这次事件你怎么看？”
“抓不到的。”沈暮霖掏出兜里的手机飞快按着，“建议就是搬家。”
他一拿起手机就变得很忙的样子，柳现觉得“黑客”两个字和眼前的少年不太搭，问道：“你买了多少小号帮他撤热搜？”
沈暮霖没有抬头，继续按手机，“我直接黑进系统撤的。”
你行你牛逼。柳现说：“那些黑粉为什么会知道王淮家在哪里？”
“我也知道，这对我们来说并不困难。”
柳现：“……”
半晌，沈暮霖放下手机，盯着王淮的病房出身，小声说道：“书里的他们，没有秘密。”
“可现实和小说不一样，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叶阳现在在和另一个女人谈恋爱，他最近都不怎么在家，昨天大概是出去约会，回家晚了，才……”
沈暮霖想起王淮倒在昏暗的厨房里的场景。
充斥着高浓度一氧化碳中的密封空间，如果晚那么几秒，人就真的没了。他现在还有些后怕，王淮差点被人制造意外的假象谋杀在家中，而顾南，不对，是叶阳，那时竟然和别的女人在外面甜蜜蜜约会？
这太过分了。
尽管柳现向沈暮霖解释过了，叶阳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沈暮霖仍然不讲道理，王淮是他的偶像，他和柳现一样，王淮的一切居上。
任何伤害到偶像利益的行为，他都要讨伐。
于是在这种视王淮为国王、他人为敝履的极端思想中，叶阳就成了这次谋杀事件中伤害王淮的帮凶——都怪他白天忙于工作，下班又忙于谈恋爱，昨天如果他好好呆在家，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以上是柳现和沈暮霖这类绝对王淮主义的人的想法。
可叶阳是事发之后才知道真相，他不可能提前知道有人会趁他去约会的空隙，溜进家里来谋杀王淮。
然而没有人为他着想。
其实是有的，王淮会理解他的，但是现在这个人躺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