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已经吹好头发，坐在电脑桌前看数据,随口说道：“你先睡。”
快12点了。王淮很困，仍强打起精神，盯着叶阳在黑暗中被电脑屏幕照亮的脸看。
叶阳知道他没睡，头也不回地问道：“哥问你，那个第一次送你化妆品的粉丝，是不是经常发私信给你？”
“……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早上有人寄快递到楼下，你当时在睡觉，我去取的快递，人家给你送了一套按摩仪，还写了封信，我看了。”
王淮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那套按摩仪正躺在小黑的猫窝里，但信他却是没看到。
“那什么…我当时怕把信弄丢了，折好放在口袋里，按摩仪是记得给你搬上来了，结果把信儿给忘了。”叶阳从睡衣口袋拿出皱巴巴的纸团，“抱歉，洗衣服给一起洗了，变成这样，字都看不清楚了，真的很抱歉！我记得大意是说她一直在关注你的小说，也给你留言私信，但是你没回，那天是她生日，竟然反过来给你送礼物，真是有心了。”
王淮不在意什么礼物不礼物的，信没了就没了，问道：“然后？”
叶阳被他无所谓的态度震惊到了，说：“你确定不给人家回个信儿？”
王淮把木雕放在叶阳的枕头上，还贴心地给它盖上被子，“生日过去了吧，回什么？”
“哎都怪我都怪我，你给她回一个吧，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还有那句‘生日快乐’补回来。”叶阳退出页面，关了电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给她回个信吧，行不？偶尔也要和粉丝们互动互动啊，他们就像你的朋友，或许有人半途离开，或许有人陪你在写作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这些朋友是很宝贵的，你要好好珍惜才是，嗯？听没听？别再折腾那个木雕了！”叶阳拿起他的电脑，走到床边坐下，“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回个信吧。”
王淮拗不过，只好起身，打开电脑。叶阳知道他这是同意了，马上凑上去看，却见他防贼似的，警惕地把电脑屏幕合上一点点。只好背过身去：“好好好我不看你，不看你行了吧？回了你跟我说一声。”
王淮逛了一圈评论，找到提到“生日”的那条评论，觉得这个ID有点眼熟，往上一刷，果然在最新章节的首条长评上看到同个的ID。
应该就是这个人了。王淮回了这条长评，俩字：厉害。
然后截图，把自己的笔名打上马赛克，发到叶阳的微信。
叶阳哭笑不得：“你这也太……”
敷衍了吧。
.
方苏被边虞引荐进入一家国企，从事科研工作，地点在北京。
边虞则在公立医院的专科实验室进行基础医学研究，同时在G大从事变态心理犯罪教学。不过他最近心情很不好，回到工作岗位后一直闷闷不乐，重复看着心理大师荣格的《红书》。
一旁的三十几岁的女同事倒是和方苏合得来，方苏虽然目中无人了些，但是对能力比她强的人还是很客气的。两人谈起初恋。
方苏从打印机里拿出实验报告书，一目十行看着，随口应着：“大学毕业就后没见过人了，怎么追？”
“你都把毕业论文写成情书了，现在的小年轻心是铁做的不成？”
方苏说：“倒也不是，他身边有个把他看得很紧的人，太难下手了。”
“哈？变态？！”
“怎么说呢…有点像野兽宣布领土所有权并誓死捍卫的决心，那人把他保护得太好，每次我接近，都会被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太过分了吧。”
“大概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的吧哈哈。”方苏放下报告书，摘下眼镜，“其实我一开始就用错方法，我不懂得感情这些东西，虽然是女生，可是心思好像不是那么细腻，老师经常说我在感情上能有看报告书一半认真就好了。”
“那样全天下的男人都得拜倒在你的实验服下了。”同事看了眼时钟，整理文件，起身，“哎呦下班了下班了，吃饭吃饭，走啦！”
“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忙完了就下去。”方苏说。
“工作狂。”同事开玩笑嘲讽她一声，然后走出实验室。
方苏把工位收尾做完，起身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实验室是不让带手机的，她换好衣服，掏出手机，看到页面竟然满满都是未接电话，联系人名都是“爸”。
她大概知道这些电话打来干什么的，无非就是家里多出来的一个哥哥和三个妹妹没钱花了，要来找自己的亲生女儿借钱。
她骂了句脏话，回拨过去。
方苏的父母因工作原因，愈来愈疏离，终于走到离婚这步，方苏跟了她爸，结果她爸再婚，娶了一个老女人，附赠三个小孩，小孩都成年了，且还有一个贩过毒。
都说方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看来都是遗传了她爸。
.
三月天渐渐转暖。
万物复苏，一个欣欣向荣的季节。
叶阳的爱情也逐渐升温并开花结果，正值恋爱新鲜期的他们，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去享受二人世界，周末只有一天休息，他们也要坐半天的地铁去游玩拍照。
叶阳买了本相册，里面装满他和薛白薇的合照，手表也换成了情侣款式，就连领带都是薛白薇买的最新款路易威登真丝领带，手机壳也是情侣款的半颗爱心……因为薛白薇不喜欢他的粉色电脑，还专门给他买了纯黑的电脑贴纸——其实她想买个新的，但是叶阳说什么也不答应，两人差点吵起来，最后还是叶阳先妥协，把贴纸贴上，拍了张照片发给她，哄了好几天才把人哄回来。
王淮盯着“面目全非”的笔记本，看了许久，不发一言，只是抱起小黑回床上睡觉。
叶阳莫名有点心虚，把窝在他肚子上的小黑抱起来，打哈哈道：“吃饭吃饭，我做了皮蛋粥，吃完饭再工作。”
王淮没理他，把小黑从他手里抢回来，伸手在它头顶摸着，低声对着一只畜牲说道：“吃饭了。”
小黑极为享受地眯起眼睛，用脸去蹭王淮的脖子。
叶阳吃过饭就去上班，开门就看到柳现，问他今天也不是周末，为什么不用上班。
柳现笑道：“除了上班和谈恋爱，人偶尔也要抽出点时间干别的，比如和身边的朋友联络联络感情，看点让人醍醐灌顶的世界名著。”
叶阳差点把后槽牙都给咬碎了，这才把那句“你和王淮有什么感情可联络的”给吞了回去，回头却看到王淮——这家伙没送他去上班，竟然亲自出来迎接柳现！
柳现还要说话，叶阳冷着脸，把门一甩走了。
柳现耸耸肩：“他这是怎么回事？”
王淮摇摇头：“把门带上。”
.
“那个作者没有表态吗？”柳现换上居家拖鞋，跟着王淮走进客厅，拿起手机打开微博热搜，拿给他看，“两家粉丝都吵成这样了，你竟然还在这里逗猫？！”
王淮提起小黑的前爪，握住，“昨晚我做了调色盘，但是对方粉丝根本不买账，应该还有一个很有背景的脑残粉，买了不少号在疯狂蹭热度，强行扭曲事实，现在的情况对我非常不利——唔，臭黑，别动，这是握手，我们人类相互见面，就要微笑握手的。”
小黑只剩了三只爪子勉强站立，抗议地“喵”了一声。
事情是这样的。
王淮的小说熬出了点名气，树大就招风，不知哪里蹦出来的猢狲，指控他抄袭比他先一年发表且已完结的小说，对方的小说正借着这个根本不存在的抄袭梗持续蹭热度，“被抄袭”作品连载时期反响平平，现在借着热度往上爬，已经在排行榜上和王淮的作品“并肩同行”了。
对方粉丝对王淮的作品进行意淫“抄袭”、蹭热度不说，还在网上到处散布“抄袭”谣言，似乎有人很满意这个杰作，默默享受不知哪位脑残粉为自己拼命和泥糊墙的丰硕战果。
柳现是清华毕业，主修生物工程，以前常去北大蹭法课，多少有些耳濡目染，知道这事处理不好后果有多严重。然而面对这种无中生有的纠纷，王淮压根没有理会人家的想法，只想着网友都是三分钟热度，玩玩几天就忘记了这回事，这场风波也就自动消失。
可是现在看来，因为他的沉默，对家粉丝气焰更加嚣张了，上万赞的热门评论都是“一家人”，评论区整个一看很明显就是同个人编辑的，热评全是刷出来的，个个义正言辞“讨伐”王淮，甚至还有人放言说已经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警告他出门小心。
.
“这样了你还能忍？”柳现看完热搜底下的评论，已是气得跳脚骂娘，“还是打官司吧，再这样下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只是你的第一本书，名声一旦毁了，别说以后了，就连完不完结都是个问题，对你以后的发展很不利。”
王淮其实也没想把写作当成铁饭碗发展下去，写出点名气只是想有个筹码和边虞谈条件，撵走李铭而已，现在李铭走了，叶阳交到女朋友，等他以后结婚，有另外一个人教他哪些人碰得哪些人碰不得，然后呢他会跟别人生很多小孩，幸福美满。
只是不知道叶阳寿终正寝时，能不能认出一个叫王淮的人…
柳现说：“怎么不说话？”
王淮思绪被打断，“啊”了一声，松开手，小黑马上一溜烟从沙发上跳下去，走了。
柳现扶额，“你确定不管这事了吗？”
“调色盘我也做了，有没有抄袭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那些人爱蹦跶就让他们蹦跶，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写小说。”王淮起身去找小黑，小黑刚刚跑得快，应该溜进房间了。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柳现也看出这是群傻逼找事，但矛头很明显就是对着王淮的，怎么也放心不下。
网络暴力很可怕，键盘侠们几句危言耸听就能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攻击本就自带话题的公众人物。
制造话题的背后可能有条肮脏的交易链，也可能仅是一颗维护自己偶像的纯良之心，尽管话题最多保持一个星期的热度，冷眼旁观的观众也不爱翻旧账唠叨太久……但是王淮不清不楚就被人挑出来一顿明枪明箭的攻击，柳现怎么也无法把自己当成那些观众里的一个。
“叶阳知道这事吗？”柳现没追到房间里，在客厅看微博，等了好几分钟，王淮才抱着猫出来。
王淮给小黑买了几件衣服，还有四只小鞋子，柳现看到穿着猫式白色西服和猫式白色运动鞋的小黑，瞬间被萌得说不出话来。
“好看吧？”王淮把小黑抱起来，拿到柳现面前，“现在还不肯乖乖穿衣服，老抓我的手，以后要教它自己穿衣穿鞋，领带就委屈一下，我帮它打好了。”
“你开心就好。”柳现随便附和一句，又板起脸来问道：“我问你叶阳知道这事吗？”
“啊穿反了，等等。”王淮把小黑放腿上，竟然试图把根本看不出正反的鞋子调换过来。小黑被折腾得有些烦了，不安地扭动着想要挣脱。
柳现快疯了：“你认真点，我说，我说——”
“无所谓。”王淮帮小黑换好鞋子，松手放它自由，小黑还没习惯穿衣服，走路的样子够奇怪的，一不小心还撞在桌脚上，逗得王淮忍不住笑了出来。
柳现完全笑不出来，“什么无所谓，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了。”
“我以前老是熬夜，每写完一个字、每一段，都要在心里默读几遍，发表上去后，每过一小时就去看数据，收藏多一个我都能激动得不行……我想，这些人看我的书，我们虽然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但他们来到我的内心世界和我交流，去或留我都欢迎至极，所以我用心写，他们看我的书，那就够了。”王淮往后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如果真的有人觉得我是抄袭狗，放弃追更，那也无所谓，我知道自己没有就好，而且——”
柳现转过头看着他，发现他对着天花板，嘴角渐渐往上提，大眼睛眯成月牙形。
王淮不是面冷心热的人，相反，他感情细腻，表情丰富，哭和笑柳现都见过，但是如此幸福满足发自内心的笑，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好像寻宝者在暗无天日的古老城堡里发现一块精美的宝石，王淮的笑容完全把他的目光吸引了去。
“——而且，我已经完成我想做的事了。”王淮说。
话音刚落，手机提示音响了，是【我哥】发来的消息——晚上不回家吃了，要按时吃饭。
王淮看完了也不回，起身去抱小黑，走到猫窝旁边坐下，把它那一身别扭的衣服脱了，又跟一只畜牲说话：“现在是春天了，给你买短袖，唔，干脆换个窝吧，给你换个新家，我买的老鼠遥控车快到了，到时候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猫抓老鼠大戏，你这只懒猫该减肥了……”
.
叶阳和薛白薇下班后就去公园散步，叶阳八点就把人送回家，自己乘坐的士回到公寓，从车里出来，走没几步，就和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人擦肩而过。
晚上戴墨镜有够奇怪。叶阳回头看了那人几眼，但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去，低头给薛白薇发微信报平安。
从电梯走出来，拐弯的时没注意看，被人迎面撞了个正着，摔了个屁股着地，手机被甩出几步远的距离，屏幕暗了下去。
“艹！”叶阳摸着自己的屁股，踉踉跄跄站起来，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妈没长眼睛啊，路都不会看，王淮？不对……你是谁！？”
和他一同摔在地上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素未谋面的少年，黑眼圈很重，加上长到眼睛下面的刘海，第一眼给人一种憔悴又邋遢的感觉。
而另外一个，则是躺在地上，看似睡着了的王淮。
那少年也被叶阳撞倒在地，起来后竟也没检查自己摔成两瓣的屁股，先去检查王淮有没有摔着。
叶阳骂了句“卧槽”，连手机都没能顾上，跑上去给人就是一拳：“你他妈谁啊！抢人啊这是？！”
少年身量较小，被这一拳打翻在地。叶阳得空走到王淮身边蹲下，推他的肩膀，着急地喊他的名字。
王淮不是睡着，似乎是昏迷过去，怎么叫也没反应。叶阳被这巨变吓得差点魂飞魄散，那边被打翻在地的人已经站起来了。
叶阳怒道：“你是谁？这怎么回事？！我他妈报警了！”
少年挨了一拳，被打掉一颗牙，嘴角流血。任谁看到叶阳那要杀人的模样，都知道他和王淮是认识的。少年一抹嘴角的鲜血，问道：“顾南？你是顾南？”
叶阳莫名其妙，准备找手机报警，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看到屏幕都被摔碎了的手机，又忍不住爆了粗口。
“顾你他妈神经病！”他把王淮打横抱起来，打算敲最近的邻居门求助。
少年看出他是在救那个名叫“王淮”的人，马上撑着站了起来，走到叶阳面前说道：“一氧化碳中毒，我不是凶手！我是来救他的，快送他去医院！快！”
叶阳皱眉，打量这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