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春晚,叶清就督促他们去睡觉。除夕可是年轻人的狂欢之夜,怎么可能12点就睡觉,于是两人被迫进房间偷玩手机。
王淮这才有时间给劳苦功高的编辑们一一发了红包,还在自己的小说下面发了几个666大包,完事了躺在床上看陈秋送他的书。
他一直记得陈秋当时说的话——“我那个前辈身体不好,一年得有十个月住在医院里,这本书就是他住院时写的,我觉得一定能够帮到你”。
王淮当时把重点都放在病弱、经常住院的神秘前辈身上,没想太多,而今仔细想想才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一本同性小说,能帮到我?陈秋说的能帮到——是指写作方面,还是感情……
王淮后悔死了,当时怎么没多问一句,现在半夜又不好去打扰人家,于是决定先看看书,或许书里就有答案。
外面还有人在放烟花,一朵朵照亮夜空,透过屋顶的天窗还能看到时隐时现的月亮。
王淮翻开书——
“我躺在与世隔绝的白色病房里,死神的镰刀只差一寸就贯穿我的胸口,其实镰刀早该落下的,可笑的是最后夺走我生命的是把小小的手术刀,这样的结局也不是没有料到。我一直觉得自己能从容接受死亡,可真正走到这一步才感觉到悲伤,觉得可惜的事情说来也不多,只有两件——娇贵的花再也没人养,最爱的人再也没法去爱。”
王淮似乎找到了陈秋经历了那么多网络暴力,仍旧坚持写作的原因。
他有一位苦命又非常乐观的前辈,他们相爱,那朵红月季和这本书就是证明,这本书讲的是他们相爱又被死亡分开的故事。
陈秋是同性恋,且看出王淮也是同性恋……所以他说这本书对王淮有帮助。
王淮觉得手里的书变得有些沉。别人都说喜欢同性就是同性恋,他觉得他不喜欢同性,他只喜欢叶阳,他从不看同性小说,虽然他写的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但那是因为他想把天底下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叶阳,而那个送东西的人一定要是自己,所以故事的主角是两个男人——是他们。
但是现在,陈秋把他和他爱人相爱的故事,作为礼物送他。王淮想,他能在里面取经,找到和哥哥在一起的秘笈吗?
答案或许是不行,因为这本书很明显是BE,死亡是他们的结局,不是王淮和叶阳的。
他只看了前言就放下书,走到叶阳身边,蹲了下去,双手环在叶阳的腰上,用脸蹭他腰。
“哥哥,陈秋哥他成家了吗?”
“啊?”叶阳正要戴上耳机,有些莫名其妙,“还没啊,怎么了突然这么问。”
陈鹏结婚了,身为哥哥的陈秋却还没结婚,挺怪的。不过这话王淮只在心里想,没说出来,摇摇头示意没什么。
叶阳很快就明白这是要让自己陪他的意思,哭笑不得,拔了两边耳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喝太多茶睡不着了?”
王淮没有说话,双手圈得更紧了。
叶阳花钱买来的课程只能见鬼去了,双手扶着他站了起来,抬手帮他压平被蹭得翘起来的刘海,拉着他走到床边一同坐下。
王淮深深地凝望着他。
“怎么了?看书看一半就找哥的麻烦,我看看这书写的什么,让我们王淮这么伤心。”叶阳伸手去拿书,陈秋那天神秘兮兮说不让他看,着实是吊人胃口,这不是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送王淮东西,借以提升路人好感度嘛……跟被人撬了墙角似的,不痛快。
王淮先他一步,把书抢过来放在身后,还拿了枕头盖住,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走到门边把灯全关了,越过叶阳往床里边躺着,霸道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叶阳十分奇怪地躺下,王淮把大半被子弄过去帮他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哪根神经发作,没头没尾来了句:“哥,我们又大了一岁。”
叶阳只能放弃问那本书的事,在黑暗中疑惑地看着他,“25了,时间过得真快,刚见到你那会儿才18岁,想不到一眨眼七年过去了。”
“今天廖明丰和司徒曜结婚了,英国时间是白天,前几天还托我写祝词。”王淮想被他抱着,又不敢明说,只能往前蹭。
但叶阳无动于衷,王淮似乎明白了这只徒劳的,又很快缩回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躺着,念起浪漫的祝词。
叶阳单单是听祝词,就能想象到婚礼司仪一脸慈祥,对新人表达最衷心的祝福的样子,十分耐心听他把冗长的祝词念完,末了,说道:“他们……很勇敢。”
“不,他们只是相爱。”王淮说完,胆战心惊等他的下话。
叶阳似乎不太高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都没说话。
“哥哥?”王淮像块磁铁吸上去,闻他身上的味道。叶阳已经换了沐浴露,不再是古龙水味的,薄荷的,很好闻。王淮等了很久,眼皮有些沉,眼睛半睁着,快要坠入梦境,意识朦朦胧胧之际,叶阳轻轻叹了口气——
“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结婚呢……”
王淮睡着了,没听到这句话。
叶阳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听着身后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翻个身,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来,轻轻拿起王淮枕头的一角,把红包塞了进去。
“新年快乐。”他小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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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淮醒来床边没人,他已经习惯了。
在广州时,叶阳要上班、做早饭,总是比他早起的。他躺了有五分钟才起身,拿起放在床边的外套穿,穿着棉拖走出房间。
时间还早,天井落了不少小鸟,啄了几口水,拍打翅膀飞走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叶阳手还在淘米,从厨房探出个头来,“昨晚被烟花声吵到半夜才睡吧,这么早起来也没事,快去补补觉。”
叶清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本来想早点起来给俩小孩做饭,没想到成了最晚起床的一个。
“叔叔早。”王淮笑着说。
叶清打了个哈欠:“都早。大年初一要讨个好兆头,阿阳你就别叫人去睡觉了。”
叶阳嗤了一声:“迷信。”
用过早饭,叶清又泡起茶,叶阳怕得要死,忙拉着王淮躲进房间里。
“怎么的了?喝茶多好啊,清心养生,你们别整天抱着手机电脑啊,辐射伤眼睛,王淮你别也近视了,你戴眼镜不好看,哎……”
房间早该添些家具了,两人却都很有默契地不提这事,这里便一直保持着原本的模样,连一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风扇开起来还是“哼哼”响。
叶阳把门关上,转身嘀嘀咕咕地说:“别听他的,你戴眼镜肯定好看。”
王淮跟在他身后,偷偷摘他的近视眼镜,挂在自己脸上,强忍着头晕的感觉,笑道:“真的?”
叶阳大概是被他的笑容闪瞎了狗眼,一时间看呆住了。
王淮确实长得好看,戴起眼镜更显文质彬彬,有种大学教授的文人气质,不过这位教授看起来非常少年,尽管他也25岁了。
“哥哥?”王淮以为他不说话就是不好看,摘下眼镜,喊他。
“……”叶阳拿过自己的眼镜,捏在手心,很久之后才说,“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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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的母亲是孤儿,没有娘家的亲戚要走。
叶清这边的亲戚不多,这不多的亲戚,也在他当初求医无门到处借钱时,撇得干干净净了。
呆在家里实在无聊,叶阳嗑瓜子,掰了一堆瓜仁放在纸巾上,拿给王淮,提议出去外面玩,被叶清一顿好说,说过年去哪里都是人山人海的,费用还比平时高出一倍不止,花钱还累得要死有什么好,还是安安静静在家泡茶的好。
王淮难得和叶清站在同一战线,只是听到他说在家泡茶时,脸上的笑容僵了。
家庭旅游不成,叶阳带王淮去吃肠粉,结果老板被儿子接去外地过年了。
被关了一个星期,叶阳实在忍不住了,拉着正嗑瓜子看电视的王淮直接踏上公交车,来到a市最热闹的步行街。
王淮一到步行街就被黑压压的人头吓住了,别说逛街了,根本就寸步难行,刚要劝叶阳回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溜到路边,研究起地图来了。
叶阳穿了件洗旧的牛仔外套,下身一件黑色宽松长裤,这身打扮并不显得他高挑出众,但在王淮眼中无疑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王淮悄无声息走近,把叶阳穿在里面、露在外套上的卫衣帽子给戴上,顺势攀上他的脖子。
“别闹,干啥子呢?”叶阳笑了起来,把他的手拿下来,牵住,指着地图一个景点,“去这儿?新建的,以前没去过。”
“就这吧?”叶阳无意识地晃着手,王淮被牵着,也跟着晃了晃。他对这个动作很是受用,硬是把那句“人肯定很多”给吞了回去,说:“那走吧。”
新建的景点并不少,其中有一个音乐喷泉,晚上配上灯光和音乐才更有观赏价值,白天喷泉虽然在运转,但围观的人不多。
王淮看到人不是很多,放心下来,不然一整天被挤又被牵,真是痛苦又幸福。
两人找了张石椅坐,刚坐下就走过来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捧着一张营业式笑脸,眼尖地在两人之中选中了较高的叶阳,开始吧啦吧啦推销。
叶阳挑了一串,掏出手机付钱,结果人家没微信二维码可以扫,最后还是王淮掏钱——用的叶清给他的那张50元。
“吃吧。”叶阳把糖葫芦给他。
王淮眨了眨眼睛,没有接过,“你不吃吗?”
“给你买的,我上初中就不吃这东西了。”
“……”
“拿着。”叶阳说,“回家别跟我爸说,给他知道又要念叨。”
王淮犹豫了一下,从这个不管恋爱不管工作只管吃食的人手里接过糖葫芦,叶阳看着他咬了颗糖葫芦,然后……
那颗糖葫芦就跑到自己嘴里。
王淮微张着嘴,把半含着的糖葫芦推进叶阳口中,离开前还意犹未尽地咬了人家的唇一下。
叶阳瞪大眼睛,脑袋“轰”一声瞬间当机,直到含在嘴里来不及咀嚼的糖葫芦外衣融化,甜味在舌尖肆意流窜,冲击着味蕾,他才一点一点捡回理智——
是一个吻。
王淮跟个没事人一样,自己又咬了一个,美滋滋地吃着,脸颊塞得鼓鼓的,嘴边还沾了点红色的糖渍,好像压根不把夺走某人守了25年的初吻当一回事。
叶阳轻轻把嘴里的糖葫芦咬下去,用手肘碰了碰王淮,板着脸,十分严肃地说道:“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王淮闻言眉头一皱,委屈又倔强地咬着下唇,不吃糖葫芦了,盯着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在跟别人推销。叶阳最见不得他这模样,差点丢盔弃甲举手投降,但绷紧着的最后一根神经老是在提醒他:王淮刚刚的举动实在是逾矩了,怎么也要好好教导教导他。
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后,叶阳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用拇指擦去他嘴角的糖渍,“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知道了吗?”
王淮点点头,趁机吻他的拇指。
叶阳: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