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起吃过饺子，算是午饭。
小年这天有很多习俗，王淮在北京长大，不太懂南方的习俗，叶阳年轻这一辈的其实也不是很懂，不过贴对联这事中国各地都有，他俩倒是都很热衷。吃完饺子叶阳就想带他出去买对联。
叶清在家里撕符咒，去抽屉里拿了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给王淮，叫他们买完快回家，不要在外面玩。
王淮伸手接过了。
他们都已经实现经济独立，完全不需要家里老人的资助。但到了叶清这半头花白的年纪，一点关心总需要通过什么途径表现出来，是一生病就照顾在侧、是他们不懂人情世故就在旁耐心指导、是现在他们仅仅出门买个东西都要亲手拿钱给他们，叮嘱好一会儿才放心。
钱在大部分人眼里可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所以赚了大钱的年轻人总是无心留在家，对不懂赚钱之道的老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王淮不缺钱，但他不一样，他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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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王淮又站在对联摊前犹豫不决，那难度真是堪比皇帝翻牌子。
已有家室的陈鹏带老婆出国旅游了，没在店里，只有一个高中生寒假工在收银台忙活。
叶阳一手一个中国结、一手一个倒福贴纸，凑到王淮面前问他哪个好。
王淮放下手里两幅对联，仔细瞅了好久，选择困难症发作了，只能笑道：“都好。”
“不行，选一个，带回咱们广州的家挂。”
“广州家里不是都有贴对联了吗？而且回去年都过完了，算了吧？要不都买，一个挂在这边家里。”
“不行，买两个会被我爸打断腿的。”叶阳难得起了玩心，偏要他选一个，王淮拗不过，只好说两个都买了。
“只能买一个，不然我爸肯定要唠叨我乱花钱，他最不喜欢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而且就他一个人在家，家具摆设什么的最好是越少越好，免得收拾起来费劲儿。”
“我觉得都挺好，都买吧，说是我买的，叔不会怪你的。”王淮终于从对联魔咒里解脱，想把被自己翻了牌子的对联拿给他看，刚转身，突然听到有人喊“叶阳”。
两人循声望去，很快在人山人海的书店里找到长身玉立的陈秋。
叶阳笑着喊了声“陈秋哥”，陈秋点点头，示意去里面说话。
“先结账。”叶阳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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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特意拿了上好的大红袍，开水一浇上去，茶香味顿时飘满整个会客室。
但王淮闻到了另一股香味，巡视小小的会客室室一圈后，发现不远处的博古架上，真假难辨的古董中，一个白色花瓶插了几朵开得正盛的红月季。
叶阳喝了两杯茶，笑道：“他不爱喝茶，我帮他喝了。”
陈秋说：“没事，都是朋友，不必拘礼，那果汁喝吗？牛奶呢？”
王淮回过头来，不冷不淡地说：“谢谢，不用了。”
陈秋还是去开冰箱，拿了一盒纯牛奶给他。“毕业三年了吧？过得好吗？都年轻有为，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叶阳忙道：“哪里哪里，我在网络公司上班，王淮写写稿子，年轻有为不敢当，都是糊口饭吃而已。当年陈秋哥你第一本书就上畅销榜了，可不要再自谦了。”
王淮眉毛抬了抬。
“那都是运气，嗐，你不知道，我搞写作之前颓废成什么样子，像一堆烂在家里长根的番薯，哪有你们这么有朝气。”陈秋喝了两杯茶，又给冲上，“叶阳我就不问了，搞计算机的都是大佬，王淮呢？写作还顺利吗？现在不比以前，网文竞争力太大了，新人很难熬出头。”
“还好。”王淮依旧言简意赅。
“小网站福利太差了，大网站竞争力度大。合同一签就跟奴隶条约似的，我刚进这行的时候签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霸王条约，还好后来有个前辈带我，这才少走了许多弯路。来，喝茶。”
王淮莞尔：“我只是随便写写，偶尔看看书友们的评论傻乐而已，班门弄斧，不敢和前辈们相提并论。”
“谁不是从新手磕磕碰碰起来的呢？”陈秋又说了自己的写作道路上遇到的奇葩事情，被网友人身攻击、黑锅背不完、抄袭帽子摘不掉、粉丝越护着结局越糟糕……这些都是常有的。
叶阳听完，后背冷汗涔涔。
王淮安安静静听着。
他没想过以写作为生，这么多年来却兢兢业业写着、拼命爬只看数量不看质量的字数榜、从一堆心怀作家梦的理想者的头顶踩过、和眼里只有利益的管理者打交道，不是为了名利双收，初心是为心里无处宣泄的爱意找一个树洞，后来，这点名气被他当做武器，拿来威胁边虞。
最后的目的，也不过是和叶阳好好在一起而已。
叶阳听陈秋说有个黑粉给他寄死老鼠，吓得脸都白了，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问他怎么处理。
王淮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叶清打来的，他说了句抱歉，起身出去外面接电话。
叶阳已经猜到电话是谁打来的，等他打完电话回来，机灵地把话题止住，说了家里有事，让陈秋不必送了。
陈秋还是送他们到门口，临走前忽然叫住王淮，从书店架子拿下本厚厚的书，递给他，说：“我最近很喜欢的一本书，送给你。”
王淮看向叶阳，得到后者的首肯他才接过。
书的封面很简单，一棵光秃秃的树，树上绑着个秋千。那个作者王淮也认识，写同性小说非常有名。
陈秋说：“我那位前辈身体不好，一年得有十个月住在医院里，这本书就是他住院时写的，我觉得一定能够帮到你。”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非常玩味。
王淮突然觉得手里的书重了几分，以为陈秋接下来会说令人心情沉重的话，但是没有，他反而笑哈哈道：“不要给叶阳看啊，他就一木头脑袋，肯定整天和程序狼狈为奸，哪能理解我们文人的浪漫。”
叶阳瞬间炸了：“太过分了吧陈秋哥！我不要面子的啊？”
两人回到家。
叶清把大门上最后一张符咒撕下来，王淮忙过去扶住人字梯的另一边，胆战心惊看着他慢慢下来，走过去拍他一身的灰。
“怎么去这么久，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叶清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拍灰了，转头看着正在拆对联的叶阳，“阿阳，你大，你上去贴。”
“知道了。”叶阳把对联反过来摊开，拿了香糊糊好，爬上梯子把对联上面那头虚按着。王淮在下面扶着梯子。
叶阳有点想笑：“人字梯，没事儿，你离远些，看看齐不齐。
王淮照办，说：“往左一点。”
叶阳把对联往左边挪了挪。
“过了过了，往右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叶阳又把对联往右挪。
王淮笑道：“正了。”
叶阳有些奇怪地转头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耍我呢，这不是原本的位置吗？”
王淮又走回人字梯的另一头扶着，恶作剧被发现了，笑得直打跌。
叶清站在旁边看着，也笑了起来。
小年这条，诸天神宫上天禀报一年来的丰收成果，很多人会趁神明不在家，大办喜事，一条条喜讯夹着蒙蒙细雨送进各户人家中。
小年过后第三天，农历二十七，叶清终于被邻居各种娶媳妇生孙子的消息洗脑了，回家竟然问叶阳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王淮那台老电脑最近总不能开机，叶阳在帮他修，闻言差点把螺丝刀戳进电脑屏幕里，久久没有说话。
“我已经老了，头昏眼花的，不会帮你选好人家，你可以自由恋爱，爸不会管。人终究是要成家的，而且你和王淮在外面工作不容易，多个人照顾也是好的，爸不是催你，就是怕你们在外面累坏了，回家还没个人照顾。”
王淮端着一碗洗好的葡萄，正要迈过门槛，闻言顿住脚步。
叶清吞了吞口水，继续说：“你妈妈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看见你结婚生子，你已经25岁了，该想想结婚这大事了。”
叶阳冷笑一声，把螺丝一个个转回去，后盖安好了，按了开机键，“幸亏她是没看见你再婚生子。”
叶清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有种要发雷霆大怒的征兆。
恰好这时，王淮走了进来，一开口就打破尴尬气氛：“叔，哥哥，吃水果，电脑修好了吗？”
一个王淮把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叶阳瞬间笑脸无缝衔接换上，“在开机，等会儿看，文件什么的都备份好了，再修不好就重买一个吧，你这也用了好几年了，换个新的。”
叶清无法在王淮面前发脾气，对着端到自己面前的葡萄无奈摆摆手，说：“你们聊，我去午睡。”说完就走了。
王淮拿了个葡萄送到叶阳面前，叶阳毫不介意张嘴吃了，盯着亮起来的屏幕，惊呼道：“好了！我真是天才。”
王淮却笑不出来，“不用给我买粉色电脑了。”
“那可真是遗憾啊。好吃，再给哥来一个。”叶阳收拾工具，王淮又喂了他一颗大的。
叶阳嚼着甜甜的葡萄去外面洗手，回房间打开自己的电脑，他最近买了不少软件开发课程，没事就捧着个电脑看。
王淮把葡萄放在桌上，他现在懒得很，提不起半点劲来敲字，呈“大”字躺在床上，看着蚊帐顶出神。
“哥，你想过几岁结婚吗？”
“都听到了？”
“嗯……”
“等把软件做起来，成立公司了，员工忙得晕头转向时，我俩在办公室高高兴兴吃火锅，那时再说吧。”
王淮觉得有点冷，拉了棉被盖在肚子上，翻身看着他，“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女人一样，多愁善感又婆婆妈妈。
叶阳自己拿了颗葡萄送进嘴里，故意不正面回答他：“喜欢你啊，谁不喜欢你呢？你叶叔叔、廖明丰、楚晟、柳现还有陈秋哥，大家都很喜欢你。”
还有边荀，江子卓。
哼。
自己拿的葡萄吃起来怎么这么酸…
王淮道：“那等你结婚，我还要随份子钱吗？”
“随什么随，钱从左手递到右手上，有什么差别？再说了，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要在你结婚后再成家的，过目不忘，过耳就忘了？”叶阳被他弄得课程都看不进去了，干脆关掉，拿着碗葡萄走到床边坐下，命令道：“张嘴。”
王淮十分顺从地张开嘴，大个儿葡萄甜得发腻。
叶阳丢了一颗进自己嘴里，哼哼道：“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干嘛要放个陌生人进来横插一脚，这不存心作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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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三人吃了丰盛的年夜饭，吃完后王淮和叶阳一起洗碗，坐在客厅里看春晚。
叶阳忙着回微信的新年祝福，刷刷朋友圈再回群聊里抢红包。
叶清和王淮说着节目里的小品，叶清真是老茶脚①，不停烧水冲茶，王淮被灌了不少。
他们和所有中国的家庭一样，幸福且普通。
有些小品叶清看不懂，就问王淮他们在说什么，王淮说得有声有色，比小品演员还厉害，逗得他哈哈大笑。叶阳正要插一句，突然看到聊天框里弹出个陌生头像，是薛白薇发来的——
新年快乐，祝事业顺利。
叶阳犹豫了一会，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他们的公司群在不停发红包，叶阳没进去抢，觉得抢了不发又过意不去。于是他自己设计了个抢红包的程序，去蹂/躏大学室友群，谁知道这群的兄弟人手一个程序，结果是系统抽了，他们抢的都一样多，谁都没赚没亏。
四眼：这群还是散了吧。
叶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