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因为他贩过毒

王淮很快就睁开朦胧睡眼,却过了很久才凝聚起视线,慢慢落到叶阳脸上,而后发现自己是被抱着的,呆了呆,喊他:“哥哥?”

叶阳被他看得有点背脊发毛,轻轻把他放下去,说:“你刚刚在说梦话,是做噩梦了吗?”

王淮梦到自己被很多海草绑住,往漆黑的海底拖下去,但他却说:“……忘记了。”

“哦——”叶阳帮他把被子整理好,说:“你可能看到边荀就会做噩梦吧。”

王淮苦笑。他还在为那夜的事生气。

“哥哥,我口渴。”病患王氏拉了拉叶阳的衣角,大眼睛含两泡眼泪,“哥哥。”

叶阳把自己的宝贝衣角从他手里拽出来,冷不防站起身,“不是会跟别人跑吗?自己起来倒啊。”

王淮:“……”这道坎是彻底过不去了。

“喝喝喝,喝不好你。”叶阳还是起身去倒了满满一杯温水,直接把水杯怼到他鼻尖,“就你事儿逼,发个烧我得变乖孙,伺候您这位大爷。”

王淮的水喝一半,听到那句“大爷”,被呛了个正着。

“你要死啊!!”叶阳吓得直接跳了起来,终于有了点乖孙样,凑过去轻拍他的背,“你别喝那么急,又没人跟你抢,哎你喝口水缓缓。”

王淮好像诡计得逞一般,抓着他的手,把咕噜咕噜把水喝完后还偷偷亲了一下。

叶阳懒得和一病人计较,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嘀嘀咕咕地说:“又不是没手没脚的毛病,自己起来吃饭,你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我煮了番薯粥。”

王淮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又吃粥?我不是没手没脚的毛病,可以吃有营养的东西了。”

“那你想吃什么?”

“哥哥做的蛋糕!”王淮笑了。

叶阳说:“哦,那你想着吧。”

王淮的下/体还火/辣辣的疼,骗叶阳说头疼不想动,匆匆洗漱完了就又倒在床/上,早饭也不吃,气得叶阳差点把床砸掉,阴沉着脸去厨房端番薯粥进来,舀第三勺子饭时,却听该死的病患说:“帮我把电脑拿过来。”

叶阳道:“吃完再弄,辐射伤身体,罢工一天编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张嘴,吃——”

王淮躲过伸到嘴边的勺子:“有急事,很快就好。”

叶阳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五分钟。”

“……够了。”

叶阳把碗放下,转身去拿他的笔记本,摆了张桌床架着,在他背后垫上自己的枕头,让他以最舒服的角度靠着。

王淮按了开机键,巴巴地看着他。

叶阳一动不动。

电脑开机了,王淮也一动不动。

两人僵持了两分钟。

终于,叶阳无奈地摆摆手,站了起来,“行行行,我出去,五分钟啊,五分钟我就进来,你快点!”

看到他出去并带上房门,王淮柔软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打开各个新闻网页。

果然,找不到任何关于两年前Z大学生在公厕被轮/奸的消息了。

五分钟后。

叶阳一秒不差开门进来,把床桌连同电脑一起抬起来搬走,转身拿起碗,又再度放了下去。

“别哭。”叶阳抱着他的肩膀,轻轻地说:“别哭了,都过去了,别哭了,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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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跟公司请了几天假,薛白薇和他部门的同事都以为是他生病了,特意过来看他。

叶阳只说王淮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态度很坚定——你们问再多我也只能告诉你们我弟弟身体不好。

薛白薇带了一篮子水果过来,很委婉他需要不需要钱,叶阳笑着朝她道谢,送他们到公寓门口。

刚送完一批同事,柳现的车就到了公寓门口,叶阳朝他点了点头,看到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周可期过来帮王淮换药,手术台上看过多么鲜血淋漓的场面都没手抖的周医生,拆开纱布看到那伤口时却吓得倒吸了口凉气。

周可期说:“还好还好,再深一寸就伤到颈动脉了,只是气管受损,少许血液灌入气道,没什么大碍,静养一阵子就好了。”

叶阳心想——我弟弟那死活不肯下床的模样,看起来可不是静养一阵子就好的。

但不好驳人家免费医生的面子,这话就没说出来。

这会儿面对的是清醒的王淮,周可期职业病发作了,看着王淮,柔声问道:“你没去医院看过吧?但伤口包扎得很好,是不是遇到什么好心人帮助你?”

柳现:“!”

周可期检查过王淮的身体,知道他下/体那处可怕且诡异的撕裂伤,一夜之间脑补出王淮被人强/奸后,又被好心人救了的电视剧情节。

强/奸犯总能逍遥法外,很重要的一点是被害人不敢跳出来指认凶手。周可期是医生,见过很多瞒着家人独自去医院看病的强/奸/罪被害人。

伤口不会欺骗医生,但受伤的人却不愿承认事实。

王淮皱起眉,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目光在三人脸上游走一遭,最后落在柳现身上。

周可期还想说什么,却被柳现二话不说拉了出去。

连续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变小了,但天空还是暗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那种。

房间里只剩下王淮和叶阳。

叶阳走到床边坐下,摸着他的头发。这个动作对叶阳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王淮平时极度缺乏安全感,生病之后更是,叶阳只是在尽类似监护人的职责,给予他需要的。

王淮却很受用,眯起眼睛头往他手心顶,头顶的手离开时,还十分不舍地追着那只手,头往前顶了顶。末了,问道:“李铭呢?”

叶阳愣了一下,实话实说,“你失踪后他也在帮忙找,昨天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就走了。说来也奇怪,我俩互相换了号码和微信,我给他打电话都打不通,发了短信说你已经找到了,到现在都没收到回信。”

王淮很满意这个结果,微微松了口气。

叶阳道:“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为什么在朋鸟的婚礼上不待见他?我知道你不是因为紧张或是不懂社交场合礼仪才那样。”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为李铭抱不平,事实上也是如此。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一向待人接物都温和有礼的王淮,偏偏不给李铭好脸色,听说他没有消息,竟然还松了口气?!

王淮没有说话,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叶阳赶忙扶他一把,在他背上垫了个枕头。

王淮示意他把笔记本拿过来,接过他递过来的电脑,上网搜索一条新闻,把屏幕转给叶阳看。

上面是缉毒警们成功捣掉一个毒窝的新闻,日期已经是六年前的了,帖子贴了好几张图片——脏乱不堪跟猪笼一样的房间,地上躺着好几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就算是静态的照片,依旧能看出那些人的身体在痉挛、或用头撞击地板、或血流如注,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哭着朝桌子伸出手,而桌上摆着许多毒/品注射器……

没有人看到这种新闻会不痛心疾首的。

叶阳心痛归心痛,却也已猜到王淮的让自己看这条新闻的用意,微微皱眉,“因为他贩过毒,所以你不喜欢他?”

王淮没有否认。

叶阳忽然夺过电脑,迅速把那条新闻关了,压低了声音,怒道:“他只是贩卖少量甲/基/苯/丙/胺,甚至不足50克,他说了他本人没抽,就算抽了,蹲了五年也早就戒了,他跟我说出狱后金盆洗手,现在在一家超市当搬运工,是个正常人!”

王淮听到那句语气特别重的“是个正常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叶阳知道自己虽然没有说一句指责他的话,但他一定伤心了,遂道:“你不喜欢他可以跟我说的,王淮,你没来家里之前,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不得已退学,走上违法犯法的道路,已经很可怜了,如果回到正轨我还不管他,就真的太不是人了。”

王淮并不打算和他争执到底人要怎么做才被称之为“人”,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甲/基/苯/丙/胺毒瘾深的,脱毒后至多两个月就能恢复身体健康,身体底子好的甚至只要十多天,甚至七天……”他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会才补充说道:“你仔细想想,他那个样子,像个正常人吗?”

因顾及王淮的身体,叶阳一直克制自己不说太重的话,但王淮这次真的过分了,当面甩李铭面子也就算了,这次还背后中伤人!

亏得李铭还一直帮忙找他,怎么能以怨报恩?

思及此,叶阳很快就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口吻回击道:“你想说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头的人也是吸过毒的吗?这没道理,你不能用偏见的目光看人,”

王淮费力地张开嘴,又咬牙紧闭,没哼出一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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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客厅。

柳现把周可期拉出来,十分恼怒地说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周可期还穿着工作时的白大褂,戴着手套,甩开柳现握在自己手腕的手,哼哼道:“你不是有听到吗?就是字面意思啊,你说他跟人走,弄了一身伤回来,还被那什么……为什么伤口还包扎好好的?不奇怪吗?被陌生人侵犯过的人,一辈子都会有心理阴影,他们打死不说,没有人引导他们走出来,时间久了,抑郁症是说来就来的,甚至更严重会有自杀倾向!你不说他还是个网络作家吗?这么好的前程,因为我们冷眼旁观而毁掉,你忍心吗?”

“把你的职业病收收。”柳现说,“这里不是精神病院,少管他们俩的事,我叫你来是帮忙给人看病的,不是当心理咨询师的,再说了……谁都不愿意被当面刨伤口。”

“行!你待人是真的好,那我回去了,日后人疯了你自己救。”周可期说完就利落转身,蹲下去收拾自己的医药箱,把手套拖下扔在垃圾桶里,“精神病院里的人比你们好相处多了,真的,没有谁关心谁,还见死不救的。再见。”说完就走了。

关门声似乎还残留余音,在耳边荡开,留下柳现呆呆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