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浑身被雨淋湿了,王淮醒来他才放心去洗了个澡,拿着毛巾搓头发,在客厅坐了好一会,等头发半干了,给小黑碗里倒了些猫粮,打开房门。
王淮没有睡觉,腰挺得笔直,坐在床头。
叶阳去关灯灯,走到床边,刚掀开被子要躺下去,忽然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打开台灯一看,是王淮的笔记本。
王淮:“……”
叶阳把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坐在王淮旁边,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肚子,面无表情看着他,语气冷淡:“你说,我听你解释。”
“哥哥,李铭不好。”王淮被封印在被子里的手又不老实,伸出来去抓他的衣摆。
叶阳挑眉:“你就很好?”
“……”
“我以后要是短命了肯定是被你祸害出心脏病的。”叶阳扯回自己的衣服,扒拉掉他的手塞回被窝里,“你别转移话题,现在是我问你,不说就给我滚出去。”说完,笑了一下,不过这笑里是藏着刀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和边荀余情未了?好到要两人一起出去外面过夜?你跟边荀去干什么了?还玩自残割喉啊,这么好玩怎么不带哥哥一起去,还不接我电话。你哥真是的白痴,在家里坐着还能睡个安稳觉,出去外面折腾,自讨苦吃,反正你那个好同桌又不会把你抽皮扒骨吃了是吧?”
“不是同桌。”王淮完美避开所有重点,挑了不痛不痒的那处挠。
“不是同桌难道还是朋友,你们很熟?”叶阳说,“你别又转移话题,我今晚没问个明白你就给老子滚出去。”
“哥……这是我租的房子。”王淮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好,那我滚。”叶阳作势起身离开。
“哥哥!”王淮脸色一变,马上去捞叶阳的手,谁知他现在弱不禁风,反倒被带得往前栽去,哭花的俊脸埋在被窝里,扯到脖子上的皮肉伤,跟西子捧心一样蜷缩成一团。
叶阳大惊,马上坐了回去,扶他起来,好像刚刚砸在软软被窝上的不是一个成年人,而是一根小羽毛,挠得他抓心挠肺的痒。
叶阳仔细检查他喉咙的伤,还没纱布没被蹭落,把人扶正了,冷着脸教训道:“磕碰到哪儿了哥给看看,不知道你现在是病患吗还作妖!躺好!”
王淮被塞到被窝里,都疼出眼泪了。
“你就没一次让哥哥安心!”叶阳戳着他的额头骂着,脾气却是被几滴眼泪给浇没了,骂完就躺了下去,掀开身侧的被子,命令道:“靠过来,烧刚退下去还想再烧一次吗?”
王淮可委屈了,抱着被戳出红痕的额头,泪眼汪汪挪过去。
自己不舍得挪一下的,反倒叫不要作妖的病患挪。
你哪点像个哥哥。
叶阳帮他把枕头拿过来些,等人挪过来后,把人抱紧了。
王淮被他一个棒头一颗糖果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抬起头看他,喊他:“哥哥?”
“闭嘴。”叶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王淮马上乖乖闭嘴了。
叶阳伸手把人抱住,过了许久,深呼吸口气,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就那样跟边荀走了,连跟我说一声都没有,提前跟我说,我会拦着不让你去吗?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再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
王淮的胸口结结实实疼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失踪的一整夜,回来后必定要接受惩罚。他需要让叶阳发泄怒火,这事因他而起,是他一声不响失踪了一整夜,又十分狼狈地回家,叶阳为了找他,不知是如何炙烤心肺的着急。
但他不后悔。
不后悔用身体和边虞做交易、不后悔用卑鄙的手段把李铭赶走、不后悔必须承受叶阳愤怒的质问。
他只要结果——李铭,一个会吸毒、坐过监狱、被关进强制戒毒所的毒犯,将永远离开叶阳。
叶阳的身边再也没有任何危险,回到绝对的安全和平凡。
这样就很好。
面对叶阳连珠带炮的质问,王淮早就编了一套说辞,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没有过夜。他是医生,本来要教我怎么养猫的,可是他骗我,他家根本没有猫!我很生气,马上就走了,回来路上遇到小偷,手机摔坏了,没有钱打车才回不来。”
叶阳若有所思,十分配合地“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个小偷可真是大好人,没偷你钱一分钱,还花一趟车费把你送回家啊,你这是小说写太多了,把这小脑袋写傻了吧?这种鬼话我会信?”
“……”
“你别急,再好好编个真一点的谎。”叶阳说,“我不刺激你,医生说了,你还在发烧,我寻思着这烧得挺厉害的,什么话都不经大脑就说出来。没病要骗哥哥。病了也要骗哥哥?!”
可是王淮除了撒谎也没别的办法,他怀疑自己被可怕的占有欲支配了,不允许叶阳身边出现吸过毒坐过牢的人,虽然他们亲如兄弟。
或许后者才是他在意的。
李铭是很特殊的存在,消失了这么多年,见面一刹那就和叶阳破镜重圆、和好如初,时间不是他们牢固感情的对手。这让王淮感到不安,所以才有了那笔肮脏的交易。
他又反驳自己,他不是变态,占有欲没那么强,他能容忍陈鹏这么多年、也能容忍含情脉脉看着叶阳的薛白薇,却无法容忍空降的李铭。
仔细想想,为什么?
现在把人弄走了,他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弄走了。
“你发什么呆?”叶阳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我的乖乖,真烧坏脑子了,我问你话呢你别又装疯卖傻糊弄过去!”
“哥哥,”王淮想不通自己什么毛病,干脆就不去想了,神经一旦放松下来,身上所有被边虞咬过的地方都叫嚣着要喷出血来,那只手好像在扼在咽喉上,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对不起哥哥,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就不当你弟弟了,这么痛苦。
王淮绝望地想。
可如果不当这个弟弟,他于叶阳又是个什么角色?
一个突如其来的麻烦?或是一份需要定时提交审查的作业?
太不公平了。
他把叶阳当成天上永远圆满明亮的月亮,自己像微醺捞月的李白。
他愿意为幻象而死。
可是叶阳更愿意当高高在上的明月,照着他,看着他,让他摸不着。
王淮咬了咬下唇,把脸埋到叶阳的胸前,扯他的睡衣领口紧紧抓在手里,闷闷地喊了一句“哥哥”。
叶阳还有点生气,最气他总是用喊“哥哥”这一招来躲避问题,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在提醒叶阳——你是哥哥,哥哥不能这么审问弟弟!你要疼爱他!
但这次,叶阳没出声应他。王淮喊了很多遍,没有一句得到回应,终于慌了,扯了一下叶阳的衣领,抬头看着他:“哥哥别生气。”
“我没生气啊,你老同桌开跑车邀请你出去外面过夜,我生什么气。我一点儿也不生气。”
“……”惨了,这人该是气傻了。“没有过夜。”
叶阳对他一向不会真的生气,晾他一会儿这事也就算揭过了,再说边荀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生气是因为他一声不响就闹失踪,还折腾了一身伤回来。
王淮一下一下、不轻不重扯他的衣领,大有当场把他扒成赤/裸的架势,叶阳本想拍开他的手,看到上面还扎针挂着水,又只能任君采撷,说:“边荀没碰你吧?”
“他不敢。”
“不敢?”叶阳自自说自话:“他确实不敢,他就是有色心没有色胆——唔,那你脖子的伤天生的?”
王淮说:“…和人打了一架。”
“谁打的你?”
“好多人,不记得了……”
“那你活该。”
“哥哥……”
“别喊我,我睡着了。”
“可是现在是白天。”
“然后?我昨晚一夜没睡。”
“我也是,那我陪哥哥补觉吧。”
“你别想得那么简单,我还损失了一天的工资!”
“我给哥哥付。”
“我的钱和你的钱有什么区别?”
王淮笑了起来,用食指去戳他的肩窝,“没有。我明天写十篇稿,把哥哥的工资补回来。”
“你至少给我一周时间不准碰电脑,脑子坏了就得好好吃药。我不跟你说了。”叶阳拿开他的手,背对他躺下去。
王淮跟连体婴一样和他动作同步躺下,往他的背拱了拱,叶阳怕他拱到伤口,忙翻了个身把他按住,道:“你快睡吧,别折腾我了好不好。”
说完,低头一看,人已经靠在自己胸前睡着了,想必也是累坏了。
叶阳损失的当然不止一天的工资,预计是一周。虽然发烧烧不死人的,但是会烧坏某人的大脑,所以思想教育非常有必要。
第二天一早。
叶阳早早起床,坐在客厅看了会儿天气预报,把手机扔在桌上,起身往房间走去。
“醒了。”叶阳坐在床边,推了推埋在被窝里的人,拉开被子,“我做了番薯粥,趁热吃,等会啊给你端来。”
王淮昨晚被噩梦扰得睡不着,这会儿困得要死,翻了个身继续睡。
“猪,别睡了。”叶阳去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已经十点了。”
王淮把脸埋在枕头里面,嘟哝着说了几句什么,叶阳存了要把他从床上挖起来的心思,走到床边,俯身想捏他的鼻子,却听到动了他的呢喃——
“好痛,好多水…痛。”
声音太小了,像在呢喃,又似喉咙被一股看不见的邪力扼住般痛苦呜咽。
叶阳的脸色瞬间沉下来,身子俯得更低,耳朵几乎凑在他嘴边,听到他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句,便柔声问道:“王淮,你哪里痛?”
“……下面,好痛。”
“哪里?你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痛了。”叶阳小心翼翼引导梦里人的意识。
“要——要裂开了。”
“哪里?王淮,哪里要裂开了?真的有小偷吗?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裂开了,好痛,好痛…”
“你说出来,哪里裂开了?”叶阳抬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毛,又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还好已经不那么烫了。可不论再怎么诱导,王淮都只是重复着那几句话,好像接下来的话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连无意识的做梦都无法被回忆起。
叶阳看他越来越痛苦的模样,再不忍心让他继续被噩梦缠住了,轻轻把人抱起来,一个母亲双手做摇篮状抱着婴儿的姿势,轻声细语:“醒醒,王淮,醒醒,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