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时间不超过48小时,警方一般不会立案。
柳现半夜被叶阳从被窝里挖出来,听完他说的话,也和李铭一样,觉得他是太过紧张了。
叶阳对此的回答则是几乎咆哮着说:“我和他住了两年,这是他第一次半夜不回家,还失去联系,我他妈能不急?!”
柳现把换下来的睡衣扔进洗衣机里,说:“冷静,叶阳,你别急。”
叶阳没有傻乎乎去为难警察,被柳现开车载着来到陈鹏设宴的酒店。李铭也来了,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
车刚停下,叶阳打开车门,没来得及关就冲进酒店,问前台有没有见过王淮。
如此高级的酒店,每天出入的人以百计,前台们并不会在意叶阳心里的人。
叶阳太过着急,话说得语无伦次:“……比我矮一个头,瘦瘦的,穿白衣黑裤,哦对,右手带一块棕色的手表,就我这个——”他把手举起来,展示给几位有些无奈的前台,“我可以看一看录像吗?求求你们,我看一下就行,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了!”
柳现锁好车走过来。
李铭小跑着来到叶阳身边,他从没看过叶阳这个样子——好像瞬间失去了生命。
“别急,有话好好说。”柳现示意李铭把叶阳拉下去,朝酒店前台人员赔笑道:“不好意思,我朋友有些冲动,我代他向你们道个歉。”
柳现身上那种内敛沉稳的气场很快就起了作用,他和颜悦色起来效果更为显著,前台几个工作人员都对他使用了“微笑服务”。
“是这样的。我有位朋友今晚有幸来这里参加陈鹏先生的结婚典礼,婚礼结束后人就失去联系,我们找不到,非常着急,又不想打扰到陈先生,所以就想请你们帮个忙,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门口的录像?”
前台工作人员马上查起账,很快就说道:“有,今天有一个叫陈鹏的人包场举行婚礼。”
柳现说:“对。”
前台扶了扶眼镜,“那行,我先去问问我们经理。”
“有劳。”柳现笑着说。
四四方方的灰白荧幕上,王淮跟在一人身后,那人十分殷勤帮他开了车门,他站了足有两分钟才坐进车里,车门一关,这人也就不见了。
叶阳踉跄了一下,目瞪口呆看着那辆车开走,最后只留给他红色的车尾灯。
——殷勤地帮王淮开车那人,看身形绝对不是随他们来的司机,而那人回正驾驶座时,监控完完全全把他的脸拍了下来!
叶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怎么会是他……”
“谁?”柳现问道。
叶阳快崩溃了,没心思和他解释,指着屏幕朝经理吼道:“快,快查一下那辆车去了哪里!快!”
经理为难地皱起眉,朝柳现露出无奈的表情:“抱歉,先生,这……”
“你冷静一点。”柳现把叶阳那只手拍下去,转而向人家经理道歉。
叶阳才不管他个鸟蛋!
边荀如果在这里的话,他那个恋弟癖哥哥说不定也在,一想到王淮有可能落入边虞手中,他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叶阳推开柳现,深呼吸了口气,声音还带着刻意压低的感觉,让人听着毛骨悚然:“那这里的客房记录总可以查到吧?他叫边荀,心怀不轨,拐走我弟弟,他——”
经理说:“请你冷静一下先生,怎么看你那位朋友都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而且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除非警察来了,否则我们不能随意将客人的资料泄露给其实他人。”
叶阳再次吼道:“他这根本就是绑架!你们是不是非要闹出人命了才管?!”
“够了。”柳现朝李铭说:“把他拖出去!”
李铭和柳现这才见面不到半个小时,彼此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竟然还真的听从柳现的话,走到叶阳身边,想把他拉出去。
叶阳狠狠甩手,深呼吸口气:“柳现,我没发疯。是,你有本事,但是你不知道带王淮走的那个人是谁,我现在告诉你,他患有间歇性抑郁症,诱因就是带走他那人的哥哥。曾经因为我的疏忽害他的病恶化为癔症,发病那时除了我谁也不认识,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整整一年!你他妈知道一个大学生被癔症折磨一年是什么感觉吗!你稍微可怜一下他,还会觉得他是心甘情愿跟那人走的?”
边荀突然出现并带走王淮,现在三更半夜联系不到人,叶阳一想到他可能正在某个角落里,哭着向自己求救;或是因为旧病复发蜷缩成一团,一遍遍念着自己的名字;或已经在无人的阴暗小道遭遇不测……那种从背脊打到心脏的凉意几乎让叶阳发狂。
现在不比在学校了,如果王淮遇到边虞再度发病,那谁来照顾他?
叶阳吗?可是叶阳的事业才刚开始,他处在人生的转折点,只要软件经营得当,有了流量,他也可以跨上公文包、穿着擦得反光的皮鞋走进属于他的办公室,他们会成立公司,开上男人梦想的跑车,风风光光衣锦还乡。
可是王淮跟边荀走了,叶阳也看出来了,监控显示的王淮是自愿坐进边荀的车里的。
那辆车在他大闹陈鹏的洞房时,把他弟弟带到了何处?
王淮看到边荀那双和边虞一模一样的眼睛,抑郁症再度发作的话……如今美好的未来,难道因为他叶阳又一次疏忽,离他们远去吗?
.
凌晨五点左右。
边荀慢慢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是自己的卧室。
卧室?
他记得他坐在客厅,王淮说了不讨厌他,他幸福得要死,然后呢……他们不是在聊天的吗?
一声响雷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雨声滴滴答答传来,越来越嘈杂。
边荀忽然弹坐起来,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跌跌撞撞跑出房间。
“——王淮!”
边虞被这凄厉的吼叫声吓得手一颤,纱布掉在地上,滚了一长条出来。反应过来这声嘶吼来自边荀,十分伤脑筋地说道:“弟弟啊,你叫魂呢这是?说完走过去捡起纱布。
边荀站在房门口四处张望,因为站在皮质沙发后面,看不到躺在沙发上的人,便朝唯一能看到的活物边虞说道:“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外面下雨了,他自己走的吗?你拿纱布做什么?”
边虞可怜巴巴看着十句话只有一句是关心自己的弟弟,叹了口气:“弟啊,你能不能多为自己家人想想,他可是你哥的威胁啊,万一他把那事都抖出去,我就算是报应吧,咱爸的官帽可就不保了,你还担心他,爸知道了该被你气出心脏病来!”
边荀想说你自己做了禽兽不如的事,那是罪有应得。但他烦得很,也懒得拌嘴,靠在门框上,转头看着阳台门外阴沉的天空。
雨下这么大,你平安到家了吗?
边虞捡回纱布,竟也没坐回沙发上,弯腰不知道在干什么。
边荀疑惑地走过去看,这不看不要紧,看完心脏都漏了一拍,差点站不稳。“他怎么会这样?!”
王淮浑身湿透了,躺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抖个不停,脸烧得通红,大口大口艰难地喘气。
一看人就是发烧了。
边虞是心理学家,不是外科医生,他就着刚捡起来的纱布折腾半天,没找到包扎伤口窍门,还很有耐心地折腾病患。现在被弟弟看到了,不知为何就特别烦躁,直接就把纱布拍在王淮的脖子上,随随便便围了一圈医用胶布。
他下手不知轻重,胶布深深勒进皮肤,王淮被紧得喘不过气,咳嗽起来,人却没醒——烧得昏迷了。
边虞还在庆幸自己手快,没让弟弟看到王淮脖子那道被水果刀划破的可怕口子,朝前者挥了挥手,赶他离开:“你去睡,这儿没你的——”
话还没说完整,边荀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纱布,劈头盖脸骂道:“他怎么会这样?这这块纱布都脏了,用在伤口上,小小一点感染都能杀了正发高烧的人!你站着别动,嘴巴也闭紧了,你解释的话我不想听,我要等他醒来亲口告诉我!”
“不是,弟弟他……”
“闭嘴!”边荀气得半死,顾着王淮,没办法分出心神问罪,去房间拿了刺激性不大的消毒液出来,小心翼翼撕开勒紧皮肤里的胶布,拿开纱布,瞬间倒吸口气。
那道伤口其实没血可流了,红色的肉都发白了,结合王淮湿了一身的情况来看,这伤口一定在水里泡了很久,非常久!
边荀狠狠瞪了一眼还一脸无所谓的边虞,咬了咬牙,在打死哥哥和处理王淮的伤口之间,还是决定先解决后者的事,冷冷地说:“去我房间,把我的医药箱拿出来。”
边虞一听这话,就知道弟弟真生气了,只好乖乖去把东西拿出来。
边荀全神贯注给伤口上药,药粉撒上去时,王淮发出一声闷哼。边荀知道他痛了,也不管他听没听见,柔声安慰道:“乖,很快就好了,忍一忍。”
包扎完毕,边荀这才把人抱进自己房间,小心翼翼护着他的头,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干净的被子很快就被弄湿弄脏。边荀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把衣杆上的衣服全拿掉扔在地上,又打开衣柜拿出一套睡衣。
边虞刚刚把医药箱拿出去,现在又得拿进来,坐在一边玩手机,看到边荀拿衣服就知道不对劲了,问道:“你干什么?”
边荀完全把他当空气,伸手去解开王淮不知缘何扣乱一颗的扣子,手刚碰上就被人半道截胡。
边虞握住边荀的手,微怒道:“他很脏的,你别碰他!”
边荀垂着眼帘,目光好像透过两人的手,落在王淮苍白的脸上。半晌,利索地用另一只手拿起刚刚剪纱布的剪刀,毫不犹豫刺在边虞的手背上!
血液飞溅。
边虞痛呼一声,缩回手。
边荀还是留了几分力气的,并未伤及骨头,但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痛。
边虞拔出剪刀,按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上,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宠了26年的弟弟用吼的:“他被很多人碰过,在公/厕里全/身/都/是男人的精/液,你别被他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迷/惑了,他不但是个精神病,还吸/过/毒,你为什么偏偏喜欢这种渣子?!”
边荀充耳不闻,快速帮王淮脱了上衣,用兑水酒精替他擦身体,又帮他换了质地柔软的宽松睡衣,这才去换裤子。
他帮王淮换裤子的动作很快,没有闲暇去看不该看的。换好衣服就打药箱,从里面拿出药剂和针管,开始配药,把一次性输液器挂在衣杆上,为王淮扎针吊水。
残了一只手的边虞只得自己去抓医药箱,撒了点云南白药,十分笨拙地包扎着。
挂完一瓶水,天已经大亮。
王淮面容沉静,呼吸平缓,躺在床上却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灰败的脸上两道黑眉微微蹙起,好像睡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边虞像只病狗,舔着自己残掉的爪子,不服气地嘟哝几句:“弟弟,就算你帮他他也不会感谢你的,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你没见过那个总围着他转的人吗?而且同性恋——”
边荀挪了把椅子,在床头边坐下,握着王淮扎着针的手,有点凉。他趴在床上,轻轻把玩那几只纤长苍白的手指,微微笑了起来,幸福得好像手里拿的是块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边虞又烦躁起来,声音大了些:“弟弟,你听我说!”
“你出去。”边荀转过头,光线原因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极为可怕。“滚出去。”
雨没命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