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换了两个春天。
叶阳像正常人一样上班下班,结交了很多朋友,有了新的圈子,社会地位得到提升,薪水也在不断上涨,当真是春风得意、年少风光。
他让王淮打个电话回家,叫叶清不要再去制衣厂上班了,乖乖待在家养老。
王淮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不用再吃药了,长期待在屋子的缘故令他皮肤格外白,码了两年的书也已发到正规网站,新手的写作收入不是很客观,好在他还领了多份网络媒体撰稿的兼职,虽然没有大红大紫,收入也够每天的伙食费,每天的生活除了撰稿就是等叶阳回家。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
叶阳的生物钟走得比谁都准,早早起床弄了两份三明治,高高兴兴去叫王淮起床。王淮边吃边问他今天要去哪里玩。
有了收入,叶阳花钱开始有点不受控制,大手大脚的,好在只在王淮身上花的较多,把他的衣橱塞爆了不说,家里还添了套餐桌,再也不用端去客厅吃了。
叶阳吃得比他快,正站在洗碗台边擦盘子,“我们部门要组织一次海边烧烤,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来?”
王淮怔住,把咬了几口的三明治放下,起身去抱起小黑,回房间了。
叶阳放下碗布,走到客厅,正要喊他出来把三明治吃掉,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话就被吞回肚子里。拿出手机按了接听,同事的声音传来:“叶阳,怎么还没好啊?大伙的车都到你楼下了,再不来薛姐就要追到你家里去了,你好意思让一姑娘亲自上门找你啊。”
薛白薇在另一辆车上补妆,并不知道有人开她玩笑。她是人事部的大佬,在公司里人缘很好,很多人给她介绍对象。
叶阳才上班第一天,薛白薇就凑到他那桌吃饭,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也愿意做个顺手人情。
乱点鸳鸯万一点成了,这可是能让别人念一辈子的恩情。
这不,叶阳的同事们无师自通,做起媒人,跑到人事部告诉薛白薇他们要去海边烧烤,再亲自传授叶阳泡妞本领,把这因缘牵了,不但能把份子钱省了,还能拿媒人钱,岂不快哉?!
薛白薇当然是请了也自来。
叶阳说:“哦好,我就下来。”
“好,给你留了好位置呢,再不来就别怪我们了啊。”同事们的语气十分猥琐。
叶阳挂了电话,走到房间门前,手按在门把上,门被锁了,无奈只好敲门,隔着门板喊:“你别看太久电脑,晚饭我就不回来吃了,冰箱还有些剩饭,你饿了就去热了吃,我走了!”
王淮没理他,平躺在床上,直到外面传来关门声才坐起来,打开房门走到阳台,看见叶阳被人推上一辆红色丰田的后座上,不一会儿车就开走了。
叶阳才出去不到两分钟,门铃响了。
王淮抱着小黑去开门,柳现在门口笑着朝他打招呼:“嗨,周末愉快。”
王淮:“不愉快。”
柳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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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闹跳楼自杀的柳现已经彻底摆脱一堆债务,找了份体面的工作,在一家精神病院里帮忙,那精神病院是私人机构,开出来的工资非常丰厚,没了富二代的光环的他看起来更加成熟。
也许和他的职业有关,也许是王淮自己的错觉。
每次柳现来,叶阳都会泡一杯茶给他,王淮不喜欢喝茶,柳现就没让他泡,“怎么就你一个人?叶阳他加班吗?”
王淮说:“唐僧被一群白骨精抓去炖了。”
柳现:“?”
王淮似乎不想解释,去房间里拿电脑,打开文档后拿给柳现,“昨晚写完了,还没发上去,你觉得这个结局怎样?”
柳现很快就被屏幕上的字吸引了注意力,“这不还没看呢,给我半个小时,我可不是你,没有一目三行的本领。”
王淮用手机放了首钢琴曲,走到猫窝那边玩猫。他写的小说一个字也不肯给叶阳看,还是背着后者偷偷发到网上去的,柳现是他唯一可以接触的除了叶阳以外的活人,自然成了他第一个读者。
柳现看得入神,手指不小心碰到触控板,文档窗口缩小,屏幕上五个小动画,一蹦一跳地落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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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上。
叶阳拿着手机拍照,点开王淮的微信,犹豫了一会,还是没选择发送出去。
唔,留着晚上回家一起看。
薛白薇拉着叶阳合了张影,发到朋友圈上。
开车的是叶阳同事,正和他老婆在前面打情骂俏。
薛白薇发完朋友圈,便找话题聊,朝叶阳说道:“怎么不带你弟弟一起出来?”
叶阳打心底里不喜欢别人提到王淮,便随便找句话糊弄过去了:“他有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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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在公司混了两年,大家都很熟悉了,他每天准时上班,能不加班绝对不加班,在同事一再“逼问”下才老实招了:“我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
当时薛白薇抱着一堆资料路过,停下来问道:“多大的弟弟呢?”
叶阳是真心想和这些同事做朋友的,虽然心里发毛,百般不愿说,还是老实报了王淮的年龄。
同事A惊道:“24岁了还要你照顾?他没有去上班吗?”
叶阳不太想让别人知道王淮的事,但同事们看起来都很好奇,他也不好扫大家的兴,含糊其辞说道:“在家里给自媒体撰稿,工资比我还高呢。”
大伙儿顿时起哄:“是大作家啊!”
同事笑道:“难怪,我也有个弟弟,十八岁上大学就自立了,一年见不到几次面,你们这样也挺好的啊。”
叶阳挠头,皮笑肉不笑:“还好还好…我们也不是亲兄弟,他身体不好,前两年生了场重病。”
薛白薇眼睛眨了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是亲兄弟?堂表弟?”
叶阳想抽自己嘴巴子,多说那句亲兄弟干什么!
“也不是。我出生就是个病危婴儿,家里穷,是他爸爸捐了一大笔钱我才命大活下来的。”
同事B从薛白薇手里接过一堆文件,说:“只是朋友你还对人家这么好,叶阳,你真是够兄弟的啊!完事了你爸没把钱还回去吗?医药费后来补上,这恩情也就还了,要我拉扯一个病秧子——”
薛白薇打断她的话:“你手头工作做好了吗?”
同事B朝她吐了吐舌头。
叶阳表情突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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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丰台区方庄,上午十点整。
方苏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一间书房,佣人打开房门,方苏走进去,礼貌地笑道:“老师,好久不见。”
边虞从书堆中抬起头,摘下厚度堪比酒瓶底的眼镜,淡淡地说:“舍得回来看我了?”
“毕业两年了,家里的事解决完,我马上就北上找您啊。”
“坐吧。”边虞放下手里的书,打开电脑,一副准备打字的姿势。
方苏踩着一双足有五公分的红色高跟鞋,挪了把椅子坐下,“新妈妈是个蠢女人,拉着三个蠢小孩窝到我家,其中一个还是贩过毒的!烦都烦死了。”
边虞打断她的话:“停,别把你从家里兜出来的火放在我这里撒。”
方苏知道就算自己不停下来,老师也不会生气的,继续说道:“我爸那笨蛋,真不知道脑子缺哪根筋,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被爱情冲昏了头。娶了个烂女人回家,还附赠三个小乞丐,这是正常脑回路的人会做的事吗?”
边虞可不想两年不见,一见面就听别人说家事。停下敲键盘的手,想把话题挽救回来:“你那份工作已经学不到什么了吧?重庆也没适合你的地方了,老师把你调来北京,你家那边同意吗?”
“用不着他们同意,每天回家就要看到那老女人的脸,我实在受不了了,尽快安排过来也好。”
边虞继续敲键盘:“我把你的简历传过去了,只要你同意,今天就可以入职。”
方苏笑道:“那谢谢老师了。”
边虞没说什么,合上电脑,拿起桌上的书看。
方苏拿起手机,看学术论坛最近的动态。
倒也是安静。
半个小时过去,边虞鬼使神差只看了两页,摘下眼镜,把书搁在一边,手肘放在桌上,下巴抵在手背,看着方苏,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那位王同学后来有联系你吗?”
方苏一愣,放下手机,眼神放空,摇了摇头:“没有。”
边虞说:“那天的事我很抱歉,官二代上门来找我看病,实在抽不开身,一直都没来得及当面跟你道歉,我很愧疚。”
“这不怪您。”边虞是心理学界的泰斗,官一代富二代找上门来看病是常有的事。方苏叹了口气。“他又换手机号码了,我这两年也不曾跟他见过面。老师,我觉得我应该忘记他,每次想起那些事肠子都悔青了,我的求爱方式太过愚蠢。”
“你很优秀,这世上男人多得是。他配不上你。”
方苏低下头,苦笑一声:“读了那么多书,见过的轰轰烈烈爱情数不胜数,没想到最后会栽在一见钟情里。”
她是很少悲春伤秋的,也基本没什么能让她烦恼的事情。
这还是边虞第一次听到她说这种充满诗情画意、又无可奈何的话。沉默许久,竟也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安慰这孩子。
因为他说了谎。
那天没有官二代来找他看病,他曾答应方苏把王淮的同性倾向“矫正”过来,但这不过是骗她的谎言。
不欺骗她,就得帮助她——把王淮“矫正”过来,再看着他们俩恩恩爱爱。
如果方苏喜欢的是别的男人,他会毫不犹豫撮合他们,给予他们最神圣的祝福。
但那人是王淮,是被他洗脑后,忘记喜欢过自己的少年。
这未免太过可笑。
破布娃娃成了个香饽饽,把他身边的人迷得神魂颠倒。方苏也和自己的弟弟边荀一样,为那人所着迷。边虞想不通,爱王淮的人皆情出肺腑,他究竟是何德何能让这些人为他茶饭不思?
这让边虞有些失控,为了挽救局面,保护“东方版佛洛依德”的美名,他找了三名外国特种兵,交给他们一根针,命令他们侵犯那名少年的时候,扎他的右手手腕。
完全用不着手下留情,要回到人类最原始的野蛮暴力,不准放过他身上任何地方,要完完全全侵占所有。
要这三人,不停重演那七个日夜。
要他想起那句“喜欢医生”,要他想起来,自己原本是属于谁的垃圾。
其实边虞这种感情带了点变态的嫉妒,因为弟弟边荀喜欢他,所以逼他封闭自我,因为学生方苏喜欢他,所以逼他毁灭自我。
边虞总是有种能随意摆布娃娃的自信,因为他是第一个走近少年内心世界的人,他们曾经相爱。
虽然只有短短的七个日夜,但确确实实相爱过。
而到了此时,边虞自己也没能察觉到,枉死六年的情愫在慢慢苏醒,正在以不可抑制的燎原之势疯狂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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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沙滩非常美丽,湛蓝的大海仿佛和天空连在一起,海鸥与冲浪的人一起在海上扑腾,性感比基尼真是让人热血喷张,就连躺在沙滩上的白发老人,看起来都好像年轻了几十岁。
叶阳只穿条泳裤,既不去游泳也不去享受日光浴,沿着海岸线捡贝壳。
他想把贝壳送给王淮,唯一的遗憾就是里面没有含着珍珠。
烧烤是在夕阳落下时开始的,叶阳手艺很好,烤的食物都外焦里嫩,颇受大家赞赏,但他烤的多吃的却很少。他一直把那袋贝壳放在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好像那里站了一个人。
他想快点回家。
大家吃饱后又在沙滩聊了很久,享受海风拂过的感觉,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在热吻。
一直聊到十点,终于有人提议回去了,于是大家帮忙把东西搬回车子的后备箱。
终于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