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是叶阳一早起来装饰的，天花板上结了五颜六色的丝带，墙上贴了几个红色字母气球——HAPPYBIRTHDAY，桌上还放了好几颗LED灯，关掉日光灯效果非常好看，像魔幻的儿童游乐园。
柳现和王淮坐在客厅聊天，叶阳在厨房捣鼓些吃食。客厅和厨房只隔着一道玻璃门，吸烟机时好时坏，为了不让油烟味飘到客厅，叶阳把玻璃门关了。
柳现难得能和王淮独处，又经历了昨天那事，一直小心拿捏说话的分寸，表情完美地挑不出任何毛病。王淮觉得他正经过头了，让他不用太紧张，和平时一样就好了。
柳现说：“在你生日的时候说这些话很煞风景，但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那时候…会说出那种话？”
王淮肯主动邀请他来参加生日会，这多少让柳现有点觉得自己和他更亲近了的错觉。
王淮怔住了，“什么话？”
“那晚在阳台……”
“哦，你说那次。”王淮把小黑身上的毛都摸顺了，说，“我父母前几年出车祸，去世了，他们都是孤儿，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三，后来发生一些事，从北京来到广东，认识了叶阳……”
叶阳高高兴兴捧着蛋糕转过身，闻言脚步一顿。
“说起来挺好笑的，我还试过割腕呢，当然失败了，那时候的我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死了也没人在意，还能和家人在地下团聚。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活着真的很痛苦，有时候太幸福，怕抓不住，怕是春秋大梦，但就算是为了延续想抓住什么东西的心情，也要好好活着。”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似乎是觉得气氛太压抑了，王淮忽然笑了起来，“你不会啊。所以不要因为一时绝望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别人就算了，自己怎么还能对自己不公。”
柳现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并没有真的被王淮的话安慰到，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只觉得声音很好听。
想听他说更多，什么都好，不要这么快就停下来。
柳现说：“那你……”
“嗨！”叶阳拉开玻璃门，大声朝二人打招呼。
王淮的目光开始黏在叶阳身上，嘴巴也黏上了。
“来柳现，尝尝我们的手艺怎么样，蛋糕还是王淮设计，好看吧？”叶阳把蛋糕放在桌上，点好蜡烛，起身去关灯，“说好一起庆祝的，怎么拉着个脸？这样可不好，要开心，对吧寿星。”
王淮点头：“嗯，要开心。”
说是生日会，其实跟柳现之前来他们家吃饭一样，不过桌上多了个蛋糕。
王淮没有许愿，只是看着叶阳，眉目传情，然后就吹灭蜡烛。
叶阳紧张地问他许了什么愿，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说话。叶阳心想着等柳现走了再“收拾”你，拿刀来把蛋糕切好，每人分得一块。
柳现接过后露出个狡猾的微笑，反手把奶油蛋糕拍在王淮头顶。
王淮：“……”
叶阳：“……”
“生日快乐！”柳现扔完蛋糕就唱起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叶阳扔了刀叉，火速抽几张纸去帮王淮擦头上的奶油。
王淮哭笑不得，摸了一把头上的奶油，就着手上的奶油抹要反击。可惜比柳现矮了个头，手没碰着人家汗毛就被躲了去。
柳现砸完蛋糕就唱生日歌，让人完全生不气来。哈哈笑道：“我躲！抹不到，多吃点饭吧小家伙，长个了就能——”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嘴被奶油堵住了。
叶阳不用抹的，直接抄了一块砸过去，跟扔雪球一样。
叶阳既然敢扔过来，柳现也敢毫不示弱地扔过去，好好的一个蛋糕沦为手/榴/弹。“战斗”过程中两人的衣服头发都是油腻的奶油，地上墙上都沾了不少，小黑蹲在地上舔蛋糕。
王淮坐在沙发上观战，手里捧着仅存的一块蛋糕，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叶阳是篮球高手，一扔一个准儿，蓝色的奶油正正砸在柳现的鼻尖上，王淮见状笑抽了，笑得眼泪流出来。
柳现和叶阳听到这阵笑声，都默契十足地歇火停战，愣愣地转过头去看他。
王淮性格极好，若有人求他，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不会嫌麻烦，能帮就帮，人缘极好。但自从毕业那天出事后，他整天心情压抑，不肯跟任何陌生人说话，甚至排斥那些拿着针管的护士和医生，出院后就待在家里。
与其说是待着，不如说是他切断与外界的联系，自己把自己囚禁起来。
在这种“自我囚禁”的生活中，叶阳很久都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了。
柳现认识王淮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也快两个月了，来他们家的次数多了，他知道王淮身体不是很好，还经常吃药，平时心情也没太大的波澜，说话语气总是轻而缓。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王淮开怀大笑。
王淮以为两人是玩累中场休息，叉起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吃了起来，嘴边还沾了些奶油。
叶阳率先“投降”，弃了手里本来要扔在柳现头上的蛋糕，走到王淮面前，拇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将那点奶油抹去。
王淮正嚼着蛋糕，脸颊鼓鼓的，也抬手去摸叶阳脸上的奶油，说：“哥哥你输了。”
叶阳哭笑不得，说：“生日快乐。”
柳现留下来吃了宵夜，吃完还帮忙收拾蛋糕大战的残局，十点半才走。
王淮还好，只有被柳现砸在头顶上的一块奶油，但还是去洗了个澡。叶阳满身挂着战功勋章，整个人都散发着奶油味，等他出来了才去浴室。
王淮洗完澡，端坐在沙发上。
他在等叶阳的生日礼物。
之前忙着布置，加上还有柳现在，叶阳没提起，他也不敢问。柳现送了他两份生日礼物，但是他最想要的还是哥哥的。
礼物并不一定要实质的，如果可以，他最想要的礼物是——光明正大亲吻哥哥。
不要只在关了灯的黑暗中，不要只是单纯的嘴唇触碰，不要明明触犯了禁忌还需打着可笑的幌子。
要在阳光之下，要色/情地伸出舌头激吻，要直接把“我爱你我好爱你啊”说出来。
不多，一次就好了。
那样他会永远记住这个生日。
叶阳洗好澡，边擦着头边吹着口哨，吊儿郎当走进房里，完全无视了某人灼热讨好的眼神。
王淮：“……”
吹完头发，转身，忽然看到王淮站在自己身后，叶阳吓了一跳，但并未发火，问他怎么了。
王淮其实站了有一会了，吹风机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脚步声而已。
叶阳等不到他的话，打开吹风机，一小撮一小撮抓起他的头发，帮他吹头。
难道没有礼物吗？
王淮沮丧地低下头，不安地扣自己的掌心，又抬起头来。
叶阳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十分自然地移开视线，走到他身后帮他吹后脑勺的头发，口哨吹得更响了。
王淮享受完感人的吹头发服务，走到电脑桌边拿起木雕，问好不好看。
叶阳说：“不好看，你本人好看多了。”
王淮颓然放下木雕，拿起柳现送的另外一份礼物。
不知道有些富人是什么毛病，送礼物的时候完全只考略价格，好像贵死人就越能感动死人。王淮打开精美的礼物盒，百达翡丽手表差点亮瞎叶阳的狗眼。
叶阳惊道：“他竟然会送你这个？”
柳现昨天还是被人追债的穷逼，现在竟然就能送别人百达翡丽手表，真是一天河东一天河西，叶阳是彻底相信真的有人能一夜暴富了。
“我也没想到会是手表。他还骗我说没钱，说是他爷爷留给他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他留着也没用。”王淮看了一眼就把盖子合上，有些想笑，“七八十年前的百达翡丽，市面买不到的绝版，他眼里的的几个钱是多少啊，我戴不起。”
叶阳想起王淮抽屉那个劳力士，说：“我觉得你以后可能会成为手表收藏家。”
“可我还是会一直戴着现在这个。”王淮说。
叶阳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表。
他们两个手表是一样的，非常普通的大众款，棕色表带银色圆表盘，一个也就五百，是大二那年王淮癔症康复后买的，戴了两年多，这一看才发现秒针都不走了，时间停在4：14。他没有看手表的习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的。
王淮的应该也停了，但是他一直没摘下来，是和自己一样，不知道手表停了才没摘下来吗？
叶阳不想让他摘下来，因为这意味着他可能会换上别的名牌手表。
王淮需要一直戴着手表，不是方便看时间或显摆，他的右手手腕曾经有一个“贱”字刺青，虽然后来洗掉了，但也留下了不戴手表就没有安全感的坏毛病。
一想到江子卓和柳现的东西会出现在他身上，甚至是给他带来安全感，那会让叶阳有点难受。
两人各自沉默着。
王淮做不出问人要礼物这事，浑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就算才认识一个多月的朋友也送了双份生日礼物！是双份！我都把生日礼物的要求降低到只是一个吻了，你还不肯满足我！吻一下你会损失几百万吗？！
叶阳无知无觉走到电脑桌前，刚一打开就收到一封邮件——是他之前去面试的那家公司发来的，大意是恭喜他的面试过了，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快十一点了，叶阳转头看着眼皮正打架的王淮，什么话都说不出，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把门缓缓带上。
屁股刚一碰到沙发，房门“砰”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王淮站在门边，拿着叶阳的电脑，也许是太过惊讶，他的呼吸毫无节奏。
叶阳冲他一笑，如他所料，那人抱着电脑朝他跑来。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叶阳张开双臂，王淮理所当然填进他的怀中。叶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生日快乐。”
王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从拥抱的力度能感觉得到他非常高兴，前所未有的高兴。
电脑被扔在沙发上无人问津，小黑立马使了一招虎扑，凶猛无比趴在键盘上睡觉。
屏幕被一个大大的“生日快乐”四个字占据着，中间还有两个卡通人物，点一下还会循环播放生日快乐歌。
是叶阳唱的，独一无二的歌。
两个卡通人物并肩坐着，一起捧着个蛋糕，王淮版卡通人物22秒后吹灭蜡烛，蜡烛一灭，两人的眼睛都变成月牙形，再过22秒又变回原样，蜡烛重新燃起。如此重复下去。
叶阳得知他的生日后就一直在想什么礼物给他，他现在什么都不缺，自己也没钱买太贵重的礼物，连租房子的钱都是他出的。上网找资料，都是些手表啊保温杯什么的，看完后无比纠结，陷入沉思。
也就是在这无意间一瞥，看到屏幕上的两个动画。
那两个动画对他们来说意义匪浅，一个是王淮患了癔症后看到的唯一有感触的东西，一个是他癔症好后自己设计的。
动画帧数不多，难就难在设计，叶阳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稿，制作其实才花了十几分钟，他还设计了个自动播放程序，时间一到，歌声响起，桌面动画开始播放。
动画是在八日那晚就完成了的，但是真正将之当成生日礼物，是在九日那天早上。
晨曦透过落地窗一缕缕飘进来，王淮睡醒了，睁开眼睛，笑着看他。
那一瞬间叶阳就决定了，要把这个动画作为礼物给他。
一个个代码会永远保留他们美好的回忆，只要王淮想，随时都可以打开出来看。
往后他生日，叶阳都会送他一个桌面小动画，这天开始，送给他一个时间胶囊。
虽然摸不到抓不住，但它永远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