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柳现登门拜访。
其实是叶阳找他来的，下午要去公司面试，不放心王淮自己在家，就找他来帮忙照顾王淮。多个人总会热闹一些，王淮也不会胡思乱想。
柳现现在是无业游民，很爽快地答应了。
叶阳泡了茶，和柳现在客厅坐，说：“午饭吃完他会躺在沙发上，看一小时左右绘本，不要去打扰他，两点到他就会去睡觉，一般三点多就醒了，他血糖低，刚醒过来可能会犯迷糊，让他自己躺一会就好了，醒来应该会找零食吃，你们可以边吃东西边聊天，晚饭你不用担心，我六点前应该可以回来。”
柳现转过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他要代替叶阳照顾王淮一下午，这让他终于有理由问起王淮的病情。
柳现问道：“你就像在照顾自己小孩一样，他到底……是什么病？”
叶阳只道他前阵子动了场手术，精神状态不好。
这说了等于没说。柳现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三人一起吃了午饭，柳现在厨房帮叶阳洗碗。
王淮果然窝在沙发上看绘本，叶阳洗好碗就进房间换衣服了。他不情不愿跟上去，看叶阳的脱下上衣，露出结实的背，问道：“你要走了吗？”
叶阳很快把衬衫套好，整理领口，头也不回地说：“一点半就走了，柳现会在家陪着你，你无聊了就找他说说话，我很快回来。”
王淮甩门出去了，躺在沙发上翻撕绘本，也不跟柳现去送叶阳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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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时间一到，把客厅的电视留给柳现困，自觉走进房间躺下睡觉。
梦里他躺在一片黑暗中。
四周散发着作呕的臭味，他被按得瓷实，牙关打颤，张嘴要大声求救，声音还没发出，下/身忽然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那些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在他身上放肆驰骋，张牙舞爪将他撕碎。
变故发生在下午两点半。
王淮被“砰”一声巨响吓醒过来。
他睡眠本就浅，一下就被惊醒了，以为是叶阳回来了，屁颠屁颠下床，开门看到犹如被龙卷风席卷后一片凌乱。
他还是愣愣的，突然一声暴喝响起，是柳现的声音。
“进去！”柳现死咬着牙，看了看王淮，又死死盯着玄关的方向，好像那里正走进来什么怪物。
王淮刚睡醒整个人还是懵的，被玄关的墙挡着，不知道柳现在看什么，张嘴想问是不是叶阳回来了，却看到一身穿黑色西服、戴着副墨镜的高大男子，从墙后面走了出来。
他脑子“嗡”一声炸了，现实和噩梦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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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前。
柳现本来坐在沙发玩手机，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他走过去开门，透过猫眼看不到人，喊人又没应，只得开门。
没想到人就躲在墙边，等柳现反应过来时门已经被踹得全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挤了进来。
那几个是放高利贷的，曾放贷给柳现父亲，现在公司破产了，他爸逃到国外去，一个个都来找柳少爷要钱了。
黑衣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口气十分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你那个空壳子公司现在根本不足以抵债，还有两天，时间到了你钱还没拿出来，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柳现接过借条，手指颤抖得厉害。他从不知道他爸竟然还借高利贷！
他一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经理位置没混出来，反而莫名其妙背了一屁股债，连怎么欠的都不知道，手机整天传来夺命连环催债电话，他干脆把手机关机，没想到如今人直接找上门了。
柳现皱紧眉头，“我叫柳现，这张借条上不是我的名字。你们去找这个名字的主人——”
“我们只是来给你个提醒。”那人说完，突然从西装外套掏出把枪，对着桌子来了一发。
“砰”一声巨响，玻璃桌面整个被打碎了，茶水流了满地。柳现一惊，吼道：“这不是我欠的！滚出去！信不信我报警了！”
王淮就是被这枪声吓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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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闻言冷冷一声，突然调转枪头。
柳现脸色瞬间变了，连呼吸停了，周围变成一片空白，因为枪口正对着站在房门口的王淮！
“不——”
砰！
他的声音和枪声同时响起。
生和死的距离仅仅在十步之遥，又在子弹打穿人体的千分之一秒中。
子弹擦过王淮的手臂，正好打在房间内，放在电脑桌上的木雕上。
王淮却没有任何动作，低着头呆站着，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两声枪声都没让他回过神来。
男人来势汹汹，且没拿到钱决不罢休。此举并非杀人，只想吓吓柳现。“不给你点教训，你会忘记自己的身份。还有钱养小情人，我想两天后柳少爷会把钱交还到我手中，如果没有，三天之内不把钱还清，这颗子弹就会打穿他的心脏。”收了□□，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柳现没去听这厮的废话，冲到王淮身边，把他推进房间，自己护在门口，怒吼道：“钱我会还的！滚！”
柳家在北京还有一处老宅，是清朝留下来的，非常值钱。柳现记得五岁那年，他坐在爷爷的大腿上，听老人家讲那座老宅的历史。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总是比新时代的建设更值钱，那里有柳现的童年回忆，是无法金钱估值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卖掉。
现在只能忍痛割爱。
卖掉别墅他不心疼，那是他爸建的，但老宅是祖宗留下来遗物，没将其发扬光大已经是大不孝，甚至要变卖，靠老一辈的心血来弥补新一代人的错误，未免太不是人了。
可是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
男人说：“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不交出钱来，有你好看。”说完就走了。
柳现跑到门口，探出个头来环顾四周，确定人走了才把门关了，门链挂上，转身跑回房间里。
回房间时，王淮由呆站变成蹲在地上蜷成一团。以为他是吓着了，走过去蹲下来，看到他手上血淋淋的口子，吓得倒吸口气，问道：“你没事吧？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们会找到这里来，你先起来，我带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完了，叶阳临走前怎么叮嘱的？这会儿把人照顾成这样，叶阳回来还不得杀了他！
“他们走了，没事了，你……你别这样。”
王淮没有反应，柳现越发显得无措，只能打电话朝叶阳求助，打通了却一直没人接。
此时的叶阳正笑着回答面试官的问题，手机设置静音。面试官对他印象还不错，把他的简历从面试者的简历中，另外拿出来放好。叶阳看到这个小动作，信心大增。
回去能给王淮一个交代了！
柳现放下手机，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蹲下身来陪他蹲着。
王淮的手臂被子弹擦伤，留下一寸左右的伤口，露出里面血红的肉，伤口的边缘被灼热的气流烧得焦黑，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外观和味道都非常不美丽。
伤口好像是长在柳现身上，他死了人一样的着急，劝了很久，但是王淮就是不理他。
“我帮你包……”柳现本想说“我给你包扎你们家有没有医药箱”，话还没说完，王淮突然抬起头，歇斯底里大喊一声，狠狠拍开柳现朝他伸过来的手。
“走开！走开！别碰我！”
柳现被推了个趔趄，无措地看着他，憋了半天也只说了句：“对不起。”
都是他引狼入室，如果他今天不答应叶阳来这里，或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桌子坏了是小事，现在把叶阳的人给弄成这样，他自己都没脸呆下去了。
王淮不让他靠近，两人就都这么蹲着。
叶阳高高兴兴走出公司，刚要拿起手机和王淮报喜，拿起来一看，全是柳现的未接电话，吓得他赶紧回拨了一个过去。
柳现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仿佛看到曙光，马上按了接听。
叶阳一路马不停蹄赶来，二十分钟就到了，把钥匙戳进孔中，开门，鞋子都没来得及脱，只匆匆瞥了一眼碎成玻璃渣的桌子，跑到房间里，目瞪口呆看着两人。
柳现蹲了太久，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说：“你终于回来了，他……”
叶阳已经在电话里头得知了一切，听到“黑色西服”时眉头跳了跳，怀疑王淮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发作了。他们昨晚去散步时，王淮看到穿黑色西服的男人都会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更别提现在，有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对着他开枪了，人不崩溃那才是假的。
朝柳现挥了挥手。示意无妨，走到王淮身边蹲下，低声说道：“哥哥回来了，别怕，你这手——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伤成这样……”叶阳蹲下去检查王淮的伤势，心如刀绞把人拥入怀里：“没事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柳现低下头。卑微进尘土里。
叶阳摇头，“算了。”
王淮腿蹲麻了，脖子也酸了，听到叶阳的声音，抬起头的同时往旁边跌了过去，幸亏叶阳扶住才没摔着。
“你这蹲在这里干嘛呢，起来。”叶阳把他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衣角一直被拽着，试过几次都扒不下来。转身说：“柳现，今天很麻烦你了，已经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
叶阳很快就接下：“他没事，我陪陪他就好了。错不在你，他不会怪你的。”
柳现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派上什么用场，正要转身离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烂掉的木雕。非常惭愧地走出房间，把被打碎的玻璃碎片收拾完了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