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凉得差不多了，叶阳把药拿给他，王淮接过来吃下，坐在床上发呆。
历史太沉重了，并不只有中华五千年的英雄们值得歌颂，每一位被后人记住的伟人，道尽他们的一生，结局总是令人惋惜。
叶阳拿了本儿童绘本，和他一起靠在床头，讲励志的冒险故事。
明明是勇敢善良的主人公，不知为何，读来也是意难平。
讲完故事，已经快九点半了，叶阳合上绘本，塞了个木雕给他，起身去洗衣服。
不知是药物，还是那位善良的主人公的作用，王淮又没之前那么难过了，甚至憎恶那个想靠自残挽留叶阳的自己。他紧了紧拳头，眼药瓶咯得掌心生疼。
算了吧，万一被叶阳知道了，定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哥哥是最好的，靠低贱的自残换取幸福，是对他们彼此的侮辱。
如果——他是说如果，被丢掉的话，就靠现在一秒的温存，度过下半生就好了。
王淮想把那瓶装了自来水的“眼药水”扔掉，摸索着起身，谁知脚刚一沾地，叶阳从浴室急哄哄地跑了出来，双手全是泡沫，抓着他刚刚换下来的上衣，好像那是什么□□，惊道：“这是什么？你的衣服为什么有股药味？！”
王淮一顿，下意识握紧手里的“眼药水”，往后退了一步，“不是药，是水，你闻到的是洗衣粉味。”
天！他竟然忘了消灭衣服上的证据，叶阳就要发现了这一切了——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想装可怜来留住哥哥。
叶阳说：“你骗谁呢！我都还没浸水里，这个牌子的洗衣粉你哥用了十年，味道还分不清么？！你背着我偷偷做了什么？”
“没有——”
叶阳深呼吸口气，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生气了，“把眼药水给我。”
他早就觉得奇怪了，王淮自己捣鼓药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死捏着眼药水不放？这人除了自己无人可以依靠，坐着都要拉拉扯扯，更不会放过滴眼药水的机会。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的药里只有眼药水是液体，衣服上的是不是眼药水？那么大一滩污渍，一整瓶都洒掉了，你到底在做什么？说话。”
“哥哥。”王淮放弃了，松开手，像犯人把手伸进手铐中，把“眼药水”递出去，“我错了，对不起，你惩罚我吧。”
叶阳接过，发现里面是满的，于是更奇怪了，拧开滴了一滴在手上，凑近闻了闻，脸色顿时白了白，他跑去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手忙脚乱地翻出眼药水，把码得整整齐齐的药全都打乱了，拧开，滴在手上凑近闻了闻。
没错，是这个味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浮出，凉意从脊椎爬到头皮，拿着“眼药瓶”的手变成了捏。
所有反常的细节都串联起来——王淮明明“瞎”了，看不到药盒上写的剂量，根本不会配药，他弄湿了衣服，捂着不让看，怕被发现才慌慌张张跑去换，而他去浴室换衣服的时候，把那瓶眼药水也带进去了。
这太疯狂了，叶阳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敢去深想，转头盯着那个紧绷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他还没戴眼镜看错了，背影似乎在颤抖。
“这瓶只是水，是吗？”
王淮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轻得不能再轻。他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一切。叶阳气得狠狠把“眼药水”砸在地上，走到他身边把人的肩膀板过来，一肚子火气都顶到舌头了，正要喷发，却在看到他泪流满面后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
王淮的泪水沿着脸颊汇聚在下巴，落在地上。他哭得那样压抑，呜咽声全被堵在喉咙里，使他说话断断续续：“哥哥，你把我，把我吃掉吧，求你了，我会死的……”
“你只是生病了。”叶阳又莫名其妙从愤怒的施暴者转变为救世主，只能第一时间说些安慰的话，不让他落泪，“别说死不死的话，你只是病了，吃药很快就会好的，听哥哥的话，别再做傻事了，乖乖吃药好吗？”
“我不要！”王淮忽然歇斯底里起来，推开叶阳，分不清方向往前冲去，差一点就要挨在墙上，还是叶阳把他捞了回来。他不知道自己脑袋差点开花，只想逃离这里。
他不想自残了，他后悔了，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回转的余地。罪证确凿，他无法狡辩，他曾经想利用“可怜”这把武器杀死他们的感情。
“我想死，哥哥我想死，我很脏的，你能不能让我死在你手里？不要再给我吃药了，我不要吃！不要不要！”
眼泪如果值钱，他一定是百万富翁。哭疼了眼，眼泪还是哗哗往下坠，很庆幸这时候看不见，哥哥一定对他失望透顶。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癔症、抑郁症，他只是爱上一个人。
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人。
他歇斯底里，崩溃大叫，都是因为爱而不得。他失去过一切——父母和最好的朋友，他得到了一切——仅哥哥而已。
他就像小小的太阳系，在黑暗的宇宙中徘徊，直到他哥哥给他一个发光发热的太阳。
太阳是太阳系的中心天体，占有太阳系总体质量超过99%，地球因为太阳而有生命，失去太阳，地球不会爆炸，但生命会死亡。
他只在毕业那天勇敢了那么一次，后来每次想到都害怕，他甚至在心里小小地感谢那些上过他的人，因为他们的出现，他的告白失败了，他们还是假兄弟，不是陌生人。
叶阳不爱男人，更不会爱他。王致是叶阳的救命恩人，又是王淮的父亲。叶阳只是在报恩，绝对，绝对不会爱上他。
于是无处遁形的悲伤从心理开始摧毁，透过精神媒介彻底爆发。
“哥哥，我想死，我可不可以和爸爸妈妈死在一起？你让我和他们在一起好不好，他们很爱我的，我想去找他们，哥哥……”
叶阳说：“你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为什么不听哥哥的话，你在捣乱你知道吗？我照顾你已经很累了，你让我休息一天行不行啊！”
他不会说多好听的情话，哄来哄去也就那几句，还是没能止住王淮的眼泪，于是悲愤交加，怒火盖过了一切。
“再哭就滚出去！”
王淮被他劈头盖脸一吼吓得浑身一颤，抬起空洞洞的眼睛，泡着两汪泪水，可怜又无助的模样看得令人心碎。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话来，眼泪还真奇迹般就止住了。
叶阳其实没有资格让人滚蛋的，这处的租金都是从王淮的卡里转走的，要滚蛋也是他叶阳滚蛋，绝对不是王淮。
谁让这人是哥哥呢，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再流一滴眼泪，立马收拾行李滚蛋。”
叶阳也想温声细语说些哄人的好话，可是听到什么死不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先是气他行为愚蠢，又气他明知眼睛不好还哭得这么卖力，再哭就真的瞎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吧，为了让他不哭，吼叫谩骂似乎是最后的办法。
这才出院第一天啊，就这么多事……
“过来坐下，哥哥有话跟你说。”叶阳把被吓傻的他牵到床边，按着他让他坐下，取来纱布擦他的眼泪。
“为什么要把眼药水换成自来水？把你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哥哥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