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其实中华本土并没有“地狱”这说法。老祖宗认为天方地圆,死后人去往的地方叫阴间。
中国历来就是包罗万象的大国,佛教传入华夏并扎根生长,地狱就变成了阴间的一部分。
十八层地狱,大意是犯不同罪的人死后该受的不同惩罚。其中的第十八层是刀锯地狱,把人衣服脱光,呈“大”字形捆绑于四根木桩之上,由裆部开始至头部,用锯锯毙。
楚晟当时推开公厕门,看到的王淮,一定是不慎从第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死人。
清一色白墙的医院中,只有“手术中”这个灯牌是亮着的。
楚晟办完住院手续,已经晚上七点了,他晚饭没吃,守在手术室前,安静地崩溃着。
夏季的白天总是很长,太阳这时候才落下。
兜里王淮的手机又传来一阵震动,这震动从未停止,他之前太过惊慌失措,办理诸多手续,实在没法分神。这会儿王淮躺在手术室里,他才有空拿起来看。
是一通来电,名字只有两个字——哥哥。
太好了,是王淮的家人!
楚晟按了接听:“你好。”
叶阳站在王淮宿舍门口,着急地喊道:“你终于接电话了!王——你是谁?”
上次他去收容中心接王淮,当着楚晟的面只说过一句话,楚晟早把他的声音忘了,认不出这人。叶阳却是记得且知道的。
楚晟说:“我叫楚晟,你是王淮的哥哥吗?”
“流浪动物收容中心?”叶阳握着手机的指骨发白,冷冷道:“我弟弟他在你那里?”
楚晟听他这么说,很放心了,却笑不出来,沉声说:“不。他现在在医院,情况很不好。”
叶阳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白色的墙壁、护士和医生,无处不在的求救声、哭声和骂声,把医院装饰成一个仿佛被纸箱密封包装的悲惨世界。
叶阳还没来得及问楚晟发生了什么,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病人家属在哪。
楚晟马上起身,塞了几百块钱过去,“我是他的朋友,他怎么样?”
医生没有摘口罩,也没接过钱。想起躺在里面的可怜少年,冷冷看了两人一眼。
“很不好。多处大面积淤青,肛/门脱裂,手腕针扎伤口极深,差点扎断手筋,重度脑震荡和视网膜脱落,失明几率很大。我们在患者体内发现多人的精/液,如果涉及强/奸,建议你们立刻报警!”
楚晟如遭晴天霹雳!回想起推开公厕门看到的场景,眼前好像蒙上一层红色的滤镜——赤/裸蜷缩在角落的少年,像被人用过后揉成一团扔在角落里的垃圾,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松开握在医生手臂的手,无力地说道:“谢谢医生。”
医生说:“人还没醒过来,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你们谁是病患的家属?”
叶阳站在两人身后,一脸茫然,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你们都在跟我开玩笑吧?”
病房很干净,墙上挂着个液晶电视,床头柜的鲜花还沾着露水。
叶阳拉开门,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病床旁边、病床上的少年脸色白得骇人,眼睛还蒙了圈绷带,白色被子下还有数不清的淤青。
他似乎正承受什么可怕的事,眉头皱起来,张着嘴好像下一秒就要发出惨叫,医生说他的脑震荡十分严重,可能会昏迷上好几天,这期间都要靠经鼻腔插入胃内的导管摄取热量。
王淮的手表被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秒针无声地走着,干净的镜面像一只空洞洞的眼睛,倒映出病床上的场景。
叶阳不敢握住那只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只能一下下轻抚着那双好看的眉毛,发现紧皱的眉毛仍然没有舒展开。
瞬息之间的事,支撑他站着的力气被凭空抽离,他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板,却一点儿也不痛,大概哀莫大于心死,估计就算被人从背后一枪射穿心脏也没有感觉了。
他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喉咙好像被凝固的血堵住一般,甚至连“王淮”这两个上升音调的字都念不出来,却趴在床上嚎啕大哭、用力地哭,恨不得把所有从绝望深处借来的力气全部用来放声大哭。
他想:王淮如果听见了,一定会醒过来的。
楚晟早就报了警,但是公厕附近没有监控,他所能提供的信息就只有那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这实在太过笼统了。
今天Z大好几个学院举行毕业典礼,来往的家长那么多,怎么找?
配合警方录完口供,已经快午夜了。他这才有空跟老板发条请假的微信,走进病房,轻声拉了把椅子坐到叶阳身边。
他充其量只能算王淮的朋友,大事无权决断,而身边这个人跟游魂丧尸一样,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靠。遂道:“他的父母电话多少?这种事需要告诉他的家人。”
叶阳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能力:“……我就是他的家人。”
“我的意思是,这事需要大人——”
“我就是他的家人!”
“……”
楚晟想起在医生办公室里,他十分流利说出王淮的病史。默默接受了这个说法。
抑郁症、阿米替林、癔症……这么多玄幻的词,最后都落在两个字上。
王淮。
念起来那么轻的语调,念完后久久的难以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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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做的,王淮的肛/门损伤极其严重,辛亏抢救及时,肛/裂手术非常顺利。
医生用警告的语气告诉两个看起来不大会照顾人的年轻小伙子,说他至少要吃一个月流食,否这下半生便后都要坐高锰酸钾溶液浴盆了。
王淮前后动了两场手术,风险较高的四级视网膜脱落手术差点失败,他的人生差点就失去光明。幸亏后来楚晟打电话请了一位眼科权威专家来力挽狂澜,手术这才得以顺利完成。
钱是楚晟出的,说来也奇怪,一个在收容中心工作的人,竟然有能力负担起两场手术,如此高额的医药费。
只是叶阳已经没心情去想这些了。他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催他把行李搬走。
他独自一人打开宿舍门,室友们早已经走了,还在他的床位上贴了张纸条,写着“我们先走了,下次约一起吃饭”。
他们说好毕业那天晚上一起去吃散伙饭,本来以为会有一场终生难忘的别离,现在只得他一个人和空荡荡的宿舍、冰冷的床和墙壁道别了。
收拾完行李,去楼下交还钥匙,又去王淮的宿舍收拾,一模一样的场景,都已人走茶凉。
他没多少伤感的时间,扛着大包小包行李上地铁,地铁门刚关上,手机响了起来。
是楚晟打来的——他为了能随时知道王淮的病情,离开医院之前特地存了楚晟的号码。
楚晟失了理智地大喊大叫:“王淮醒了!情况很不好,他不肯配合医生检查,你快来!”
或许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私心,楚晟并没有告诉他,王淮醒来后一直念着“哥哥”。
叶阳赶到医院,直接把行李扔在前台,飞奔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