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寒假,但对叶阳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写作业而已。
他的生物钟钟比电子钟还准时,每天晚上十二点睡觉早上八点起床,洗漱吃饭编程编程编程睡觉。
王淮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自认为没有叶阳那种拼命学习的毅力。放寒假在家懒散了,晚睡晚起,注意力被环境所影响,除了辅导员安排的一些可有可无的作业外,其他时间就是和学业无关的事情——码字。
两人晚上空出一个小时时间来写兼职,叶阳在王淮生病那一年无师自通,已经能自己完成编辑交代的任务。王淮看他架着八百度的眼镜在电脑前面和一串串指令焦头烂额地较劲,决定还是自己来写。
这天中午,叶阳泡了两杯热茶,前脚才踏进房间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叶清中午是在制衣厂吃饭的,再说他有钥匙,没必要敲门,故而可以排除。叶阳先把茶端进房间,出来开门。门一打开,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握在门上的手瞬间青筋暴起。
江子卓站在门口,说道:“我来找王淮的,希望你帮个忙,跟他说一下。”
如果现在王淮不是在距离十米不到的房间里看书的话,叶阳一定会抡起扫把赶人。吞了吞口水,把一肚子火气都压下去后,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记得他没带你来过。”
江子卓:“那天晚上他……我送他到附近。”后来王淮不让他跟过来,自己跌跌撞撞回家了,他是问附近的邻居才找来的。
叶阳一脸冷漠:“呵。”
江子卓皱起眉,“麻烦你跟他说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叶阳:“如果我不呢?”
江子卓对他的印象一直留在初见那天,两人也只在那天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朋友都算不上。且江子卓一直怀疑王淮放弃清华考Z大这事和他有关,现在完全没办法对他礼貌地笑了。
“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来找你,如果不叫他出来,他会后悔一辈子。”
叶阳道:“见不见是他的决定。如果你不介意先说是什么事的话,我会考虑替你转达。”
江子卓说:“既然见不见是他的决定,那么跟不跟你说也是我的决定。如果你不叫他出来,我保证害他后悔的人一定是你,而我却一点事也没有。”
真是恨死这些一肚子弯弯绕绕的文人了。
叶阳气得磨牙,踌躇半晌还是决定跟王淮说一声。
搞不好真是什么大事呢。
但还是不爽。
他没有请江子卓进门,转身走进房间,足足过了五分钟,王淮才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江子卓瞥了叶阳一眼,意思是在说我们要单独谈谈。王淮看懂了,却选择无视:“你找我什么事?”
江子卓早就站得脚酸了,却没有人要请他进去坐的意思,他只能便安慰自己,这里不是王淮家,不请他进去是情有可原的。说道:“我想单独和你说会话。”
王淮:“就算他不在这里,你说完后他就是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阿淮。”江子卓咬牙,很快就轻轻叹了口气,“蒋老师他……心脏病复发了,情况很不好,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叶阳第一反应是去看王淮的脸,他的病还没好全,不知道能不能抗得住这晴天霹雳!
果然王淮愣了一下,眨眼的频率加快,语无伦次:“你不是…不是说过,你说过的!他的手术很成功,成功了的,怎么还会复发啊?不是好了吗?”
叶阳想叫江子卓闭嘴,但是江子卓却先他一步,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是成功了的,出院的时候还好好的,谁也没想到他半夜在家里发作了,现在情况很不好,你知道病危通知书意味着什么吗?昨天我们去老师家,师母说老师病发前天晚上还念着王淮,说你好久没有跟他联系了,你都……”
说得真情动人,那样子真像急需一块钱的可怜乞丐。
“滚。”叶阳突然打断他的话,狠狠推开他,趁机把门重重甩上,干净利落上锁。江子卓毫无防备,当即就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
门无法隔绝声音,江子卓不停地拍打门,喊道:“阿淮,老师说他有留东西给你,阿淮!阿淮!你听我说啊!蒋老师一直念着你的,他在病床上还念着你,你难道不想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叶阳转身,牵着人走回房间,房门关了那个讨厌的声音才小了下去。
王淮眼神慌乱,颤声道:“我得去……”
“先冷静。”叶阳把他按在床边坐下,“你不是有蒋老师的微信和电话吗?打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王淮点点头,拿起手机输入蒋辞的电话,开了免提。叶阳起身去拿放在桌前的杯子,茶凉了,于是只好空手走回床边坐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电话过了三分钟才有人接。
“我是王……”
“是你?真的是你?!”一个女声从手机传出来,说话的人十分激动,却带着哭过的鼻音,“我是蒋辞的妻子,你见过我的,你来过我家。”
王淮深呼吸口气:“师母好,我是王淮,我记得你的。”
蒋辞的妻子激动地说道:“我用老蒋的手机给你打过电话,打不通,发微信也不回,我联系不到你,天啊,我终于和你说上话了。”
大二暑假末,即大三开学前几天,王淮病好之后就把原来那张手机卡扔了,重新买了一张,微信和联系人就叶阳还有几个室友。江子卓联系不到他,才会不顾旅途遥远从北京飞来到a市。
那座发达的城市,有刻骨的痛苦,也有生活了十七年融进血液里无法斩断的羁绊。一年病魔缠身,可他仅仅花了一天就重新融入正常人的生活轨道。
他铁了心要和过去撇得干净,却总有什么东西拉扯着他的神经,且一触即发。
“王淮,你方不方便过来?老蒋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还给你留了东西,你离开北京后他就一直念叨着你,回来看他一眼吧,送送……”女人的声音渐渐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抽泣的呜咽声。
王淮不禁悲从中来,想起最后见四十多岁的恩师的场景,竟然也哭了起来,但他克制得很好,只是眼眶红了,泪水流了,声音有些颤抖而已。
他尚有自制力,还不至于需要旁人来安慰的地步,却不知他挺过来的只是苦难真正到来前的风平浪静。
叶阳皱眉看着他。
“我会去看老师的,我会去的。”
“好,好,他会很高兴的,他……想亲手把东西交到你手上,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你成全了他做父亲的梦想,真的谢谢你……”说到后面那人已经泣不成声。
王淮又安慰她几句,再三保证自己会去的。那边挂了电话,他颓然放下手机,盯着地面发呆。
叶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陪他坐了一会,起身打开衣柜收拾行李。
年关将近,还得跑北京一趟,真的挺折腾人的。
叶阳已经对北京失了兴趣,因为每次回来王淮都没好心情。
王淮看着他帮自己收拾行李的模样,他背影瘦削挺拔,比服装店里的人形模特还好看,依旧留着刺啦啦的平头,露出光洁的额头,更显精神。
两人都已经二十一岁了,自己的五官没什么变化,倒是叶阳变化巨大,不但肤色更黑了,脸部线条也更显硬朗,眉宇间流露出一派英气,有种春笋经过大雨滋润后破土成长的坚不可摧的青春气息。
他把自己的衣服折好,打开行李箱一件件叠好放整齐。
叶阳亲自照顾了这个人一年,什么生活习惯早都摸透了,连这个小小的行李箱的私人空间都被他完全占有掌控。
整理好行李,箱子盖好,走到王淮面前,伸手拂开他遮住眉毛的刘海,摸着他的头发,微微俯身,宽阔的肩膀好像一面可以倚靠的墙。王淮身体不自觉微微前倾,叶阳轻拍他的肩膀:“我陪你去。”
“嗯。”
“你要是不想去,我也会拉你去的。”
“嗯。”
“是我拉你去的,别怪我啊。”
“不怪你。”
叶阳慢慢抽回手,转身去整理自己的行李。王淮站了起来,打开房门走出去见江子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