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叶阳睁开眼睛却没见到人,吓得马上坐了起来。
王淮开门进来,手里提着早点,叶阳看到他又浑身无力地倒回床上。
他们早上都没课,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王淮买了几个面包和两杯豆浆。叶阳坐在床上发呆,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异常火热的视线,转过头去,两人视线相碰,对视良久。
叶阳先笑了起来,“饿了。我先洗漱,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王淮摇了摇头,一手提着焉不拉叽的面包一手提着两杯杯子都变形了的豆浆,“你今天可不可以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好啊。”叶阳说,“哦对了,你的作业写好了吗?”
王淮松了口气,“好了。”
“那行。”叶阳走进厕所,十分嫌弃又无奈地拿起一次性牙刷的簌口杯,完事了出来吃早餐。
两人吃完就打算出去外面玩,晚上再回宿舍。
对,翘了下午的课。
王淮的手机关机了,两人靠着叶阳的手机导航到最近的动物园。
叶阳踏上马镫差点摔下,好在工作人员扶着,坐在马背上的他顿时豪情满怀,恨不得用力一抖缰绳,直直冲出人满为患的动物园,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自由地驰骋。
王淮拿着他的手机,站在不远处呆呆看高坐在马上的人。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上跳下窜,那样强烈,呼之欲出,却在叶阳笑着转过头来之际,被生生咽下吞回肚子里去。
“快帮我拍照!我觉得自己酷毙了!。”
王淮听话地举起手机,叶阳马上摆好姿势,笑着说“七——”。
动物园太大,还没逛完就到午饭时间了。
叶阳带他去附近找了家牛扒吃,把牛扒切好夹了一半给他。他却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
叶阳看得出他并不高兴,因为他看人和看那些动物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不带感情,像只落单的游魂。问道:“下午要去哪里?”
王淮放下叶阳的手机,讨好地笑了笑:“我们回去,好吗?”
于是他们回旅馆了。
王淮一进房间就栽在床上,把一整条被子圈在怀里。这个位置是昨晚叶阳睡的,被子里还残留有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好像一朵轻柔的云将他包围住。
叶阳拧了瓶矿泉水叫他起来喝,王淮抱着被子坐起来,接过了。
叶阳坐在床边看着他喝完,接过水瓶盖上,忽然板起脸来教训人:“你要好好读书,以后不能再有辍学的想法,也不准随便和别人去外面过夜,知道吗?”
王淮抿紧嘴唇点头。叶阳又问道:“你不是和江子卓在一起……”话还没说完又改口:“昨晚发生了什么?你遇到边荀了吗?”
“没有。”王淮把被子抱得更紧了,“我没看到他。”
“那发生了什么?”
“……没。”
“……”
叶阳就像个将要嚎啕大哭又被大人塞了奶嘴的小孩,憋得慌。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会很礼貌地不再问下去,不去揭开别人藏起来的伤疤,但自从知道了王淮悲惨的往事后他就无法置之不理。
半夜被一通电话叫出来,看到才病好的人的哭得那么凄惨,他心疼得要死,心里翻来覆去把那句“你怎么了”问了千百遍,但是王淮一直不给他机会问出口。
现在人看起来比昨晚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他终于又把堵在嗓子眼的那句话问出来,可王淮却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
他脾气也挺好的,但王淮总是很容易就激怒他。
“发生了什么你要和我说我才知道,你什么也不说,只叫我出来陪你,你……你说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叶阳看到他蕴着泪水的眼睛,瞬间像被泼冷水的疯狗般蔫了下去。
“……哥哥,对不起。”王淮很容易就扯动叶阳的脾气,可叶阳又何尝不是就轻易让王淮掉眼泪。
“我不要你的抱歉,你别哭……”叶阳手忙脚乱去床头柜拿纸巾,塞了几张到他手上,但他只是握着,叶阳只好又抽了几张帮他擦。
“别哭了,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叶阳不敢再问了,怕又把人弄抑郁,只好暂时先稳住他的情绪,
王淮还一抽一抽地哭着。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他想要叶阳陪他,不说话只是坐着也好,但是他忘记了,叶阳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没有权利指挥叶阳为自己做任何事,这不合理。
他想躲起来、逃避现实、忘记过去,离开那个再也没有温度、只能带给他痛苦的家,可一头扎进未知的未来,前面忽然亮起一盏孤灯,除了追上去以外他还能做些什么?
不管过去的人如何抓着自己不放,再来几千几万遍也无所谓,只要前路这盏孤灯还亮着,他就算粉身碎骨也会追上去。
他不敢奢望爱情,但他需要这盏灯。
至少现在需要。
“好了,自己擦擦,别再哭了。”叶阳拍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高中那会儿不是还和马林抬杠吗?现在变得这么胆小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我不想回北京,哥哥。”王淮摊开手掌,任由手里的纸巾落下,忽然转过身,扑到叶阳怀里哭得更厉害了,“我想爸爸妈妈了,很想很想,也想哥哥……”
叶阳有那么一瞬间呆住,无法对外界的变化做出反应,当泪水灌进肩窝传来湿热感时才回过神来——江子卓特意从北京赶来看他,但他不想回北京,所以他想养流浪猫,因为他在这里无依无靠。这就是他需要自己的理由。
叶阳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同情心泛滥的路人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别哭了,哥哥以后一定常来看你。没有人要带你去北京的,别哭了好不好?”
王淮及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渐渐停止了抽泣,断断续续讲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叶阳一直抱着他,等他愿意抬起头来才转身去抽纸帮他擦满脸的泪痕。
王淮说得逻辑不通,叶阳觉得江子卓还无辜的,却没了替江子卓说几句好话的念头。像摆弄一个巨大的洋娃娃般帮他整理斜掉的衣领,问道:“那你就永远也不回去了吗?”
其实江子卓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王淮确实可以找个地方暂时躲起来,但他不能把关心他的人推开。
大人的世界总是纷扰不断,他会有长大成人的一天,他需要学会怎么接受各种意外,而不是每次受到外界的伤害时都选择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躲起来。
叶阳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得到回答,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嗯……回去吗?”
“一定要去的话,”王淮垂下眼帘,他的睫毛长且密,一旦垂下,就无法从他眼里读出任何情绪。
“什么?”
“……和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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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呆在小破旅馆里,叶阳拿着手机做高数,王淮躺在床上睡了半天,起来看到他还在做高数,凑上去看顺便帮他解了一道大难题。
晚饭他们是去附近的面馆吃的,王淮吃的还不少,一整碗都吃干净了。饭间叶阳说了些宿舍里的趣事,王淮都有应着,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
王淮当然不会发病,江子卓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影响力远没有边荀兄弟大.
叶阳还是多了个心眼,想再陪他一晚上,王淮当然乐得他不走,欣然答应了。
小破旅馆离叶阳宿舍比较近,叶阳带他去自己宿舍拿了两套衣服,室友都去上课了,宿舍只有他们两人。王淮看着叠得整齐的床铺和摆放整齐的桌面,有些佩服。
他自己的床有点乱。
拿了衣服,他们又去宠物收容中心看那只小流浪猫。
王淮是真的很喜欢猫,他看猫时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叶阳却不是很喜欢猫猫狗狗的,觉得难收拾,而且细菌多。但是叶阳有叶阳的办法,虽然不能给他养一只活的猫,布偶猫还是可以的。回去的路上就带他去商场买了只50厘米的仿真橘色的布偶猫。王淮高兴疯了,一路都在傻笑。
两人回到旅馆洗澡,叶阳把跟老板娘借的衣服洗干净,晾好。
王淮趴在床上,双手支着下巴,脚一上一下拍着床,自言自语咯咯笑个不停,布偶猫放在他面前,好像在他面前的是一只活的真猫一样。
叶阳坐在床边笑道:“这么喜欢猫?”
王淮转头看向他,诚实点头:“以后毕业了我们养一只真的好不好?”
叶阳没敢答应他。三年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毕业后就该独立生活了,说不定那时他和王淮天各一方。
叶阳躺了下去:“为什么喜欢猫呢?”
王淮的爸爸曾经说过,妈妈也喜欢猫,在他还没出生前他们家里就有一只小猫,后来家里有了小王淮,他妈就不敢养猫了,怕小孩被猫抓伤。
王淮放下手,趴在床上,滚啊滚滚到了叶阳身后:“唔……可爱。”
叶阳拿起布偶猫在手上看着,问道:“那小狗可爱吗?”
王淮摇头如钟摆:“我被别人家的狗追过,是条大阿拉斯加,我那时还在上幼儿园,它站起来比我还高……”
叶阳忍着笑,“那后来呢?你不是幼儿园小霸王吗?还怕小狗?”
“子卓帮我赶走了,怕的…”
一室安静。
王淮拉过被子,又往叶阳那边靠了过去。叶阳把布偶赛到他怀里,“以后你想养就养一只吧。不过现在不行,要以学业为主,不能玩物丧志,知道吗?”
王淮挤到他怀里拱了拱,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睡吧,你明天早上还有课,回去好好上课。别想太多,万事有我。”叶阳帮他把被卷起来的被子盖好,“我空调开低了,冷的话就跟我说一声,别着凉了。”
第二天一早,叶阳先醒了,去楼下附近买了早餐,回来看到王淮在收拾衣服。
两人吃完糯米鸡去还老板娘衣服,出了旅馆就分道扬镳。
叶阳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人的衣服,在王淮踏上大学城专线公交之前朝他说道:“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王淮点点头,步上了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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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廖明丰一看到他,马上说了昨天江子卓来找他的事。王淮只说了不要在意,拿课本就去上课。
看书写作看书写作看书写作,做一只码字狗。选择这个专业若是真心学习就能学到很多,若是不学,毕业了其实跟高中生差不多,好在王淮对文字极为敏感,学得还挺得心应手,这日子方不至于过得太枯燥。
相反,叶阳大一过得很幸苦,尽管答应过王淮经常陪着他,但实际上只有许诺之后一个星期内能做到每天出来一起吃晚饭,周末一起出去玩。到了下半学期就没有时间了,叶阳为高数所困,王淮写作量不断加大,后来两人干脆只剩下煲电话粥,一星期能见上三次面就很不错了。
临到学期末,王淮的抑郁症都没再发作,他像个普通大学生一样上课下课,偶尔还会旷课码字交稿子。期末各科接近满分,必修课考核老师也给了极高的分数。
一月中旬,大一第一学期总算是结束了。
王淮的宿舍全员学霸,没有一人扑街,王淮高数得了九十五分,其余三人都是八十分左右,个个哀叹世界变了,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人不给理科生活路。
王淮收拾好行李,披上外套,朝三人道别,步上了公交去东校区找叶阳了。
路上全是拉着行李的学生,还有前来接送的家长。他戴上耳机,选了首欢快的钢琴曲,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春风习习,他们即将回家。
到站下车,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那个熟悉的人。
之前在备考,两人有半个月没见面了,但王淮总是能一眼就把他从人群中挑出来。
叶阳也看到他了,走上前去,旁边却跟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王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