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八月底，接近开学了。
叶阳和王淮在房里收拾行李。
叶阳第一次出远门，连行李箱都没有，洗漱用品就家里一份。王淮的意思是买个行李箱带些衣物就好，其他的到学校那边再买，免得背太多东西路上累。叶阳表示赞同。
两人来到陈鹏家开的书店……买行李箱。
王淮足足花了两分钟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
“他那成绩，想不到吧。”叶阳打趣道：“他哥是个作家呢，就这家书店里浸淫出来的，朋鸟嘛，以前常在店里打球，砸倒几个货架，被他叔轰出去过。”
这才是陈鹏同学的画风。王淮心想。
书店还挺大的，有分笔区和书本区等等，像超市一样。临近开学，里面挤满了人，行李箱摆最里面的角落，叶阳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是付了钱，拉着行李箱走出来。
买完回家，叶阳折叠好衣物放进去，想着会不会落下什么东西。
王淮已经收拾好了，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叶阳道：“就这样吧，别的到那边再买。”
王淮却摇头，“你不觉得还缺什么？”
叶阳再次认真检查行李，甚至连王淮的行李都检查了一遍，整理到什么东西就念出来，确认没有少什么，抬头看着他：“？”
王淮任由他翻自己的行李，说：“买台笔记本吧？做PPT的时候用得着，还能查资料，写稿子也更方便。你兼职一个多月的钱够买了，学费还有叔叔给你垫着，里面有五万。”
王淮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叶阳面前，“这个牌子挺好的，我帮你在网上买吧？”
叶阳差点被银色的笔记本晃瞎狗眼，惊道：“你之前怎么不拿出来？！”
不是王淮不拿出来，是这里压根没有地方放，唯一一张放东西的梳妆台搁满书。再说他也不喜欢上网，手机纯属联络工具。
“用不到啊。”王淮开机，叶阳赶紧凑过去看——电脑页面很干净，PS、浏览器、一个办公软件和几个看书软件，右下角还有个名为“稿子”的文件夹。
壁纸是黑色底，上面用金色的瘦金体写着：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叶阳挠头：“嗐，忒为难理科生了，翻译一下呗。”
“这是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对同是七贤的山涛的评价，大意是人人都欣赏玉和金，却不懂得没经过琢磨的玉和未经过冶炼的金的高贵之处。”王淮说完，打开PS，调出一张黑色底图，开始打字：庇其宇下，使人忘寒暑。
叶阳：“？”
王淮露出神秘莫测的笑。
在连续两次来自博文通理的理科生的打击下，叶阳决定……上网查。
“你买个和我一样的牌子吧？”王淮上网查各种笔记本的配置，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自己这个牌子好，就是价格小贵，估计叶阳下不去手。
不……没什么估计，一定要让他下手。
叶阳凑过去看一眼，顿时嘴巴张得跟鸡蛋一样大：“这个……我不打游戏，买这玩意儿来做PPT……实在…是大材小用吧？”
王淮说：“买吧，用到你毕业都没问题，这么一想就很划算了。”
“没必要，真的，你再看看别的。”
“我就觉得这个好。”王淮打算先上船后补票，点击购买。叶阳吓了一跳，大叫一声上抓住他的手，“等等！我再想想！”
“你不喜欢这个？”王淮的眼神暗了下去，垂眼看着叶阳抓着自己的手，那模样，像要被丢弃的小猫咪似的，“你以后想买别的，是吗？”
叶阳莫名地受到良心谴责，心一横，咬牙道：“得得得得得得！买，买买买！”
王淮笑了起来，选好套餐，点击购买，付款完成。
叶阳很有君子风度地在他输入密码的时候转头不去看，等他付款完成，订单弹出来了，一看，顿时炸毛了：“等等等等！你买的什么？粉色的？！”
“啊，买错了。”王淮说着，语气里没有半点着急，倒是幸灾乐祸多些，“只是颜色不一样，重要的是内在嘛，配置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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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a市就是王淮带着叶阳走，两人从东站出来，一堆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也涌到校区的学生柜台，乘坐大巴来到大学城。
王淮是第一次来广州大学城，正仔细琢磨手上的地图，叶阳拿出手机拍照，发给陈鹏。两人坐在路边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去Z大报道。
王淮是拿叶阳的志愿照抄的，叶阳选择专业这点坚决不让步，坚决让他自己选择。
Z大在广州有两个校区。
叶阳选的是数据科学与计算机，在东校区的软件学院，王淮是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四年都在南校区。
两地相差十六公里左右，专线公交来回要近三个小时。
叶阳先带他去南校区宿舍领钥匙，走到宿舍，里面已经有人，在各自整理行李。
王淮看了看宿舍门贴着的床位表，把行李箱拖到自己的床边。
睡他对面床铺的人躺在床上，高高翘起一只腿，戴着耳机打游戏。王淮漠然看了他一眼，回头却看见叶阳在跟另一位室友聊天。
叶阳笑道：“……不是，我们不是兄弟…他第一次出来过集体生活，麻烦你们多多关照。王淮，过来。”
王淮的室友笑着说：“大家都一样，也请王淮多多指教。”
王淮勉强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也不和室友打招呼，牵起叶阳的手，把人往外拉。
两人走出宿舍区，漫无目的走在小道上。
王淮忽然说：“我们搬出去住，行吗？”
“不行。”叶阳说，“他们人都很好，你应该学着和他们相处。”
叶阳觉得他们没去北京之前，王淮还是很正常的。他没有吃药、上学路上经常跟陈鹏聊天、跟马林杠过、跟从北京来的高干子弟出去吃饭……但从北京回来后，他的生活只剩下叶阳一人。
叶阳知道他不是心高气傲的人，不是不屑与他们这群土鳖子相处，而是他变了。这种变化很明显，但叶阳又不好当面和他说，毕竟他曾经有过那样的心理前科。
王淮十分敏感，对他日渐依赖，如果是在家，叶阳能自私地认为这也没什么不好，但是离了家，就再不能纵容他了。
“都没课的时候，我们能一起出来吃晚饭，有事你就打电话给我。”叶阳说，“我们距离挺远的，租房子上下课都不方便，你的室友们看起来都很好相处的，安心。”
王淮的脸色白了白，低下头不说话了。室友于他而言只是个陌生模糊的概念，甚至是可有也可无的存在，只有眼前这个人能带给他一点安全感，但他们即将分开四年。
四个小时都要命，四年实在太久了，巨大的难过几乎要将他吞没。
“听我说，王淮。”叶阳停下脚步，抬手摸他柔软的发顶，“你要和他们好好相处，但不必一味讨好迎合，你就是你，犯不着为任何人改变，如果他们不喜欢你，那就随他们去吧，做好自己就成。记住了吗？”
可我只想搬出去和你住。王淮在心里小声控诉，面上却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叶阳松了一大口气，收回手，插在裤袋，“好了，去买东西吧。”
两人走进间学校超市，叶阳抱着条天蓝色的薄被子问他：“这颜色看着舒服，就这个吧？”
王淮看都不看那被单，点头。
叶阳：“……”
最后叶阳买了两份一样的蚊帐床单、桶和毛巾，王淮这才肯凑过去说话。
搬出去住这事大概就这么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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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淮在a市是怎么说的？东西太多不好带，大包小包等到了学校再买。
但为了哄他开心，在南校区的超市买和他一样生活用品的叶阳，跟上城市打工的农民似的，扛着大包小包兼送货□□送到王淮的宿舍，又扛着自己的大包小包挤上专线公交。
叶阳心里委屈：我还是得扛着大包小包挤公交啊！
“那行，有什么事你打电话给我。”叶阳两手空不出来，只能耸肩。
王淮目送公交开远直至消失，挪动脚步回去。刚走进宿舍，就有一人朝他打招呼，“你好，我叫秦明，请多指教。”
这人刚刚没看过，估计是晚来的舍友。王淮朝他笑了笑，自己把蚊帐撑开，把被子竹席都拿到外面晒，做完这一切，又跑去找叶阳了。
叶阳的宿舍在三楼，他下楼来带王淮上去，很快就有人喊他过来继续聊天。
叶阳的室友都还没铺床，看见王淮，便问他们是不是兄弟。叶阳笑着说不是，同个高中毕业，有缘考同个大学就互相扶持。
他们聊着聊着，聊到各自的感情史，时不时哈哈大笑，叶阳也跟着他们笑。几个都是纯情处男学霸，说大学一定要交个女朋友，不——是好几个，左拥右抱回老家。
王淮似乎不太配合这场茶话会，他自顾帮叶阳把被子竹席放在外面晒。
宿舍对面有个湖，水很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
室友们喊他俩一起出去吃饭，叶阳看了看王淮，婉拒了。带他去吃肠粉，吃完送他去搭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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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淮回到宿舍，天都黑了，没看到放在走廊晒的被子和竹席，还以为被人拿走了，走进宿舍才看见它们都在自己的床上。
有人帮他收了进来。
宿舍里只有他和他对面床铺，那个戴着耳机打游戏的人，其他人估计是出去吃饭了。
“你帮我收的？”王淮戳了戳那人交叉翘起的腿，说。
“啊？怎么回事儿？”那人专心盯着手机，“被子我给你收的，我以为你不来了。”
廖明丰被对面打残血，骂了句脏话，“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廖明丰，历史系的，你叫什么？吃饭了没？其他人都出去吃了，我叫他们带点给我呢，你要不？”
“不了，我吃过了，谢谢，我叫王——”
“卧槽，什么狗队友！！！”廖明丰被队友坑了一个人头，气得都坐了起来，“举报！我滴个麻痹！”
王淮：“……”
廖明丰输了一把，沮丧地放下手机，转头同时又换上一张标准笑脸：“哎同学，带你来那人谁啊？”
“我叫王淮，他…是我朋友，叫叶阳，软件学院的。”
“牛逼啊，哎你选的什么专业？咱们宿舍有两个学外国语的，太他妈憋屈了，对着两个满口英语的说‘之乎者也’，你懂我的憋屈吗？”
王淮笑了笑：“汉语言文学。”
“挺好，咱们算同宗门不同派系，以后请多指教了。”
“你也是。”
结束短暂的对话，王淮去整理蚊帐被子，完事了又去整理行李，拿出排插，把手提电脑充电头插上，开机连上校园网。其余两名室友刚好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垃圾食品，香味顿时飘满整个宿舍。
“你的晚饭。”秦明把袋子放在廖明丰的桌子上，“哎王淮，你吃饭了吗？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自己吃自己的了。”
“我吃过了，谢谢。”王淮回头看了看秦明，秦明和另一位舍友竟然一天就混熟了，爷们儿似的勾肩搭背。后者正是跟叶阳聊得很嗨的人，叫什么……没问。
今天是新生来Z大报到的第一天，大家都兴奋得睡不着觉，熄灯了还说个不停，秦明和另一个人聊得来，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吧啦吧啦说着悄悄话，廖明丰手机充着电还在打游戏，时不时蹦出几句脏话。
凌晨一点，那两人才安静下来，廖明丰把手机扔在床头，踢了一下被子，翻身。
“王淮，你是学什么的？”秦明突然问道。
王淮说了。大家又都一阵唏嘘，说这宿舍安排地很人性化，两个外语系，一个历史系，一个中文系的，廖明丰总算有个伴儿，不然得活成独孤求败。
王淮在和叶阳发微信，没怎么听他们家长里短。
叶阳拍了个视频，视频里，他的室友正在无情嘲讽那台粉色笔记本。
【叶阳】：我除了这玩意儿外，再也不会喜欢粉色！
王淮打字：给你买张笔记本贴纸吧？
【叶阳】：！
【王淮】：粉色的。
叶阳忍不住骂了句粤语脏话，室友也跟着他骂了一遍，骂完又哈哈大笑。他打字。
【叶阳】：你完了！我告诉他们这台粉色的笔记本是谁买的了！
【王淮】：朋友是不会给朋友买笔记本的。
叶阳莫名其妙，打了个电话过去。
王淮找耳机戴上，闷在被子里，电话那头很吵闹，叶阳说：“王淮同学，你惨了，你喜欢粉色的事情即将在Z大流传开来，不仅这边、本部还有北校区的学长学姐都将知道这一则惊天无聊八卦！”
王淮压低声音说：“那我这个会给朋友买笔记本的人，一定会很受欢迎。”
叶阳给他绕晕了，“什么朋友朋友的？对了，你和他们相处得怎样？那个秦尚人还不错，你可以跟他多相处相处，就是早上我跟他说话的那个，记得么？”
“他叫这名啊，我现在才知道。”
“他都主动跟你打招呼了，你现在才知道人家名字，不太好吧。”
“其他两个我都认识的。”王淮委屈。
“好吧。”叶阳哭笑不得。
王淮“嗯”了一声，盯着手机屏幕上叶阳的头像——一张树叶的照片，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他很想说你不在我很不习惯、我很想你了之类意义明确的话，可沉默了一会儿，又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把放在床头的木雕拿在手里玩。
“后天就军训了，听说军鞋很硬，你多拿几个鞋垫垫上，出门前帽子腰带都要带齐，水杯最好做个记号。”叶阳说Z大军训恐怖程度令人发指。
“好。”王淮虽然才一米七五左右，但他身体底子好，打了半个月的球，体力更比以前好多了，高中军训都没问题，他一向不怕军训的。
叶阳的室友都准备睡觉了，他打了个哈欠：“嗯，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
王淮说晚安，看着微信电话挂断，退出微信，关机。在床上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要翻个身，身边就是空荡荡的，很不安全。
跟块烙饼似的一直翻到三点，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又被廖明丰起床上厕所的动静惊醒。
廖明丰上完厕所回来，见他还睁着眼睛，走到他床边低声问道：“怎么？睡不着啊？打局游戏呗。”
王淮：“……”
“开玩笑的，早点休息吧，珍惜明天宝贵的时间，后天军训有我们受的。”廖明丰说完就爬上自己的床，两分钟不到就传来打呼噜声。
王淮把被子拉过头顶，隔绝室友的呼噜声，在黑暗中想着叶阳，浑浑噩噩睡着了。
大学第一天，又累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