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忘了,我又岂能忘了?”陈天默幽幽问道:“我父亲中了你们千门的布局,他自己知不知道?”
赵龟年陪着小心回答道:“令尊大人恐怕是不知道的。他所中的那个局并不是骗人,而是抬人。”
陈天默道:“抬人的局?那是什么局?”
赵龟年道:“此局名曰‘雕弓天狼’,乃是千门一百零八局中的天罡三十六大局之一。”
陈天默眉头轻皱:“雕弓天狼?你且仔细说来。”
赵龟年道:“小人还是先给陈大盟主讲一个故事吧,待故事讲完之后,陈大盟主应该就会明白的。”
陈天默颔首道:“你讲吧。”
赵龟年道:“大约是宋朝的时候吧,有一个年轻的射手,力气不小,能拉开数百石的弓,又勤奋好学,苦练箭法,渐渐修成了一手精湛的射术,他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随后他便开始走南闯北,游历天下,挑战全国各地的射术高手,发誓要做天下第一神箭手!
这一路闯荡下来,他不知道与人比试了多少次,始终没有谁能赢得了他,他便自认是天下无敌了。但是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卖茶水的老者,这老者知道了他的事迹之后,便对他说:‘年轻人,你这点射箭的水平对付一般人的话,确实还够看,但如果是与真正的神射手相比,还差得很远呐!”
这个射手很不服气,就询问那老者,真正的
神射手是谁,在哪里。
那老者一笑,说在春秋战国的时期,有个神射手叫做养由基,他于距离一百步开外的地方,能射中柳树上任何一片叶子的中心,这箭法叫做‘百步穿杨’,是真正的神箭技法,你如果能做到,那就离天下无敌不远了。
那个射手听了之后,立刻苦练,不久之后,他就做到了‘百步穿杨’,不料那老者又对他说,‘百步穿杨’其实还不算是最顶尖的射术,东汉末年的吕布,在辕门外一百五十步远的地方立下一杆方天画戟,然后能用箭射中画戟的枝尖,这种射术叫做‘辕门射戟’!
于是那射手又回去苦练,终于也达到了‘辕门射戟’的水平,结果那老者说,你现在射箭的精准度是有了,但力度还未必够格,真正的神射是又准又有力,汉朝有个飞将军李广,能一箭射进石头里,箭簇能完全没入石头,这便是赫赫有名的‘中石没镞’!你如果能做到,那才算是真正的厉害!
那射手听了以后,又回去苦练一番,最终也能达到‘中石没镞’的水平了,岂料那老者还有话说,他表示,就算达到现在这种程度,也不配称为‘神箭手’,因为真正的‘神箭手’是后羿,而后羿能射落天上的太阳,所以才被后世敬为英雄,尊称为‘射神’,你啊,一辈子都达不到后羿的高度!
射手自然很是不忿,立刻就要弯弓搭箭去射太
阳,那老者连忙劝阻,说是后羿射日的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但现在,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你要是真把它射下来了,那人间不就陷入了万古长夜么?到那时候,你非但做不了英雄,还会遗臭万年!
射手急了,问老者那要射什么才能证明我比后羿强?!
老者想了想说,这样吧,你等到夜里,空中会出现一颗星星,叫作‘天狼星’,它是一颗灾星,人间的疾苦灾难几乎都是因它而催生出来的,如果你能把‘天狼星’给射下来,那世上从此以后将再也没有灾祸了,你也会因此超越后羿,成为流芳千年的大英雄,到那时候,谁不得毕恭毕敬的称呼你一声真正的‘神射手’甚至‘箭神’呢?
射手听了之后,顿感热血沸腾!他每天夜里都爬到山上,对着‘天狼星’拉弓射箭,但他拉断了上百条弓,用掉了上万支箭,却仍旧没能射下来‘天狼星’,数月之后,有人发现他的尸体,就在那半山腰上,他的双手已经完全烂掉,身边还有不计其数的箭以及断了的雕弓……”
这故事讲的不但陈天默听的认真,就连苗九娘也非常入神,珍妮-圣玛丽亚虽说听不多许多中国的典故,可是对故事中的大意也能明白。
“讲完了?”陈天默问道。
赵龟年道:“据说后来还有个武状元,也遇到了那个卖茶的老者,老者对他讲了‘武松打虎’的故事,武状
元在喝下十八碗酒之后,当夜就死在了虎口之下。”
陈天默冷笑道:“好啊,所谓雕弓天狼,是激将,更是捧杀。”
赵龟年赞道:“陈大盟主英明,这就是‘雕弓天狼局’!其核心要义便是激将和捧杀入局之人,而且言语和手段都要讲究循序渐进,一步步的把入局之人架往高处,激他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直至最后,入局之人高处不胜寒,做又做不到,下又下不来,唯有死路一条。”
陈天默手心溢出了冷汗:“所以,你们千门对我父亲用这局的时候,你师父就是那个卖茶水的老者,我父亲就是那个射手?”
“可以这么说吧。”
赵龟年讪笑道:“我师父曾讲过设局的过程,彼时,令尊大人刚刚继任了你们麻衣陈家的家主之位,雄心壮志,要做一番大事业!我师父便为他量身定做了雕弓天狼局,乔装打扮接近于他,闲谈之中夸赞他年少英雄,只可惜,与历代的麻衣神相相比,却仍有不小的差距,算不上麻衣陈家最优秀的家主,更算不上玄门江湖中最厉害的人物。我师父说,历史上,麻衣神相有做帝师的,有扫灭千年僵尸王的,有封印千古妖孽的,有率领义军对抗胡虏的……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有志之士大有作为的时候,英雄好汉当趁势而起,不可甘于人后。”
陈天默眼皮子微微跳动,道:“所以,是在你师父的鼓动下,
我爹组建了九脉联盟?”
赵龟年小心翼翼说道:“似乎是的,在令尊大人组建九脉联盟之后,我师父又对他说,有某某某门派是邪魔外道,危害世人,不剿灭,就对不起盟主这个名号,待令尊大人出手灭了那个门派之后,我师父又会提及另外一个,直至令尊大人与整个旁门左道势力宣战,誓要荡平所有的邪派!而我师父又说,只对付旁门左道不算什么,满清朝廷上下腐败透顶,不以苍生为念,只知道讨好列强,鱼肉百姓,如果敢于对抗,那才是真英雄大豪杰……”
陈天默冷笑道:“所以,我父亲最终成了慈禧妖后的肉中刺,也成了整个旁门左道势力的眼中钉!他们都想着除之而后快,于是,在十六年前,有个带头的家伙提出覆灭麻衣陈家,很快就得到了所有歪魔邪道的响应,甚至连朝廷都肯出手帮忙!”
赵龟年俯首说道:“陈大盟主明鉴,那些事情都是我师父他们做下来的孽,与小人可没有半点干系啊。”
“毒!真够歹毒的!”陈天默目色阴沉道:“好一个不着痕迹的雕弓天狼局,竟差点让我麻衣陈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