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谁不喜欢听吉利话?
袁大总统近些日子以来,每每觉得身体不大爽利,再加上袁家数代人确实体弱多病,大总统的生父、养父、叔父均是在壮年与世长辞的,竟没有一个能活过五十岁,而袁大总统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他时时担忧自己也不长寿,唯恐步先人的后尘……如今一听陈天默的话,登时心花怒放!
但同时他又怕陈天默是故意说好听的话哄自己开心,因此才发了宏愿之后又紧跟着问道:“小先生方才所言,没有故意夸大吧?”
众人一听他改称陈天默为“小先生”,便知道大总统心里正舒坦,袁大公子哪能错失良机,连忙说道:“父亲,这位天默先生的相术堪称神妙!他连段四那样隐秘的事情都能看得出来,料想也不会看错父亲的寿数!”
曹-锟也立时奉上马屁:“咱听说,这古往今来所有皇帝里面,最长寿的是乾隆,可乾隆也才活了八十九岁!老头子要把他比下去啦!”
袁大总统笑骂道:“我又不是皇帝,怎可胡乱攀比?”
曹-锟“嘿嘿”说道:“在卑职心中,大总统就是皇帝,不过是换了个称呼而已,实际上又有什么区别?都是天下至尊!倘若大总统哪天来了兴致,把名号重新改为‘皇帝’,天下的人难道还敢不认吗?”
袁大总统“咳咳”两声,叱道:“好你个曹三傻子,又胡说八道!民国哪有皇帝?!”
原来曹-锟在家中排行老三,小时候看起来憨憨傻傻,于是被人起了个“曹三傻子”的绰号,后来跟着袁氏发迹,位极人臣,自然是没有谁敢再当着他的面这么叫他,也唯有大总统敢如此称呼,倒算是对他的宠溺,就像只有他敢称呼大总统为“老头子”一样。
只听曹-锟大声说道:“没有老头子,哪里来的民国?只要老头子一声令下,保管民国变帝国!哪个敢反对,我曹三第一个毙了他!”
袁大总统喝道:“行了,不可再胡说了!”
大公子却道:“父亲,儿子倒是觉得曹大司-令说的很有道理。”
袁大总统佯装生气道:“你怎么也跟着裹乱?!”
大公子回道:“父亲说到‘裹乱’,儿子便有许多话说——真正在国内裹乱的人在南边,可不是儿子。儿子觉得只有政令一统,彻底掌控在父亲手里,那些人才裹不起乱子,天下才能真正太平!那怎么样才能政令一统,彻底掌控在父亲手里呢?当然是称帝!”
袁大总统瞪眼道:“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能乱开!叫人家听见,信以为真,还当我要复辟呢!”
他虽然面上是在训斥自己的大儿子,可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因为之前叫他“父亲”的袁二公子,被他直接呵斥在外要称呼职务,这袁大喊了半天“父亲”了,却没有挨一句叱责。
陈天默听的心
下凛然,暗暗忖道:“大总统果然有称帝的心思,这如何使得?糊涂啊!看众人的样子,曹大帅和大公子都是支持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再看徐-世-昌、冯-国-璋和袁二公子,三人脸上均有不以为然之色,也没有参与到复辟的“玩笑”中去,便知三人的心思,是不支持袁氏称帝的。
他唯恐那三人把玩笑开着开着,就把“战火”牵连到自己身上,到时候再让自己用相术看一下称帝之举是否可行,那自己可就更没有办法回答了。
念及此,他连忙冲袁二公子使起了眼色。
袁二公子聪慧机敏,当即会意,笑道:“方才大总统叫陈盟主看寿数,如今只看了大总统的,还有徐国相、冯大将军和曹大司令的没看呢。”
大总统果然被带了过去,饶有兴致道:“小先生,说说他们三个吧。”
陈天默先看向徐-世-昌,只因以相术来判断,此公在诸人当中,是最长寿的一个,因为他看得出来,徐-世-昌精气神极好,尤其是魂力充沛,神韵非常!那显然是得古籍中的菁华熏陶所致,一如石海卿先生那样。
长寿便好说,但是陈天默仍旧没有直说,而是问道:“徐国相一定很喜欢收藏古董文物吧?”
徐-世-昌点了点头,不无得意道:“老朽醉心于书画以自娱自乐,家中收藏颇丰,仅仅古籍,就有八万余卷!”
曹-锟忍不住问道:“
看寿数与藏书有什么关系?难道藏书多,就能活得久?小先生,你说说,徐国相和我曹三以及老冯三个人里,谁最能活?”
陈天默颔首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也有长寿方啊。徐国相的寿数还在孟夫子之上!至于冯大将军和曹大司令,呵呵……杀伐之气过重,书卷气倒是欠缺了些。”
孟子活到八十四而终,陈徐-世-昌的寿命还在孟夫子之上,那显然是说他至少能活到八十五,而且话里话外也是暗示了他会比冯-国-璋和曹-锟活的更久。
徐-世-昌笑道:“俗语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老夫若能活过孟夫子,那也算是欺天了!”
曹-锟叫道:“乖乖!这家里藏书多,还真能活得久?!小先生,实不相瞒,咱曹三虽然读书少,但家里充点门面用的藏书也不少!你看我能活过孟夫子不?”
陈天默笑道:“曹大帅能活过孔夫子。”
曹-锟愣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道:“孔夫子是大圣人,孟夫子是个亚圣,徐国相能活过亚圣,咱却能活过大圣人,显然还是咱更厉害些!”
他这话说的满堂人无不莞尔,连袁大总统都指他道:“真是个三傻子,不学无术!”
冯-国-璋幽幽问道:“小先生,那鄙人呢?”
陈天默瞥了一眼冯国璋,心道:“你刚好是一个甲子的
寿命,我怎好直说?”略作斟酌,便笑道:“冯大将军岁在甲子之上!”
冯-国-璋追问道:“之上多少?”
陈天默道:“一甲子之后,少说还有十一个数。”
冯-国-璋“哦”了一声,道:“那就是能活到七十一,也可以了。”
曹-锟大笑道:“老冯果然比不过咱老曹!”
陈天默心道:“岂止是比不过,是差得远了!我说还有十一个数,不是十一个年头,而是十一个月……”
袁大总统摆摆手,心满意足道:“好了,今番见到的这些江湖人士,虽然个个年轻,却都是高人,我受益匪浅啊。文儿,先带高人们下去休息,夜里在府内设下宴席,我还有事情与小先生们商议。”
“是!”袁二公子笑着应道。
陈天默松了口气,总算是取得了大总统的信任,接下来,就该想办法对付提多罗刹,也要筹谋劝诫大总统祛除称帝之心了。
“敢问大总统哪里受益匪浅了?”
正在其乐融融的时候,忽然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出来,众人尽皆错愕,循声望去,却见是五太保张伯龙。
大总统一时愣怔,问道:“你说什么?”
张伯龙亢声答道:“大总统如此看重一帮江湖术士,非国家之福!”
“放肆!”袁大公子厉声喝道:“你怎么跟大总统说话呢?!怎么就非国家之福了?!”
张伯龙浑然不惧,慨然答道:“遍观历史,但凡是宠信江湖术士
的帝王,哪一个得了好处?哪一个不是祸国殃民?!眼见大总统要被术士蒙蔽,误入歧途,我身为近臣,为什么不能开口劝谏!?国有铮臣,其国不灭!大总统如果不听卑职的劝告,迟早要坏大事!”
堂内众人听他这么说话,脸色无不大变,袁大总统涵养极好,却也气的双臂微微发抖:“张伯龙,江湖人士也是我的国民,我接见他们有什么错?难道亲近江湖人士,便于国不利么?!”
张伯龙道:“接见他们没有错,亲近他们也没有错,但是大总统却向他们询问自己以及众大臣的寿数,进而深信不疑,还要在府内设下私宴款待,这就不对了!这个陈天默所言难道就全是真的,全是对的?!除了妖言惑众、媚上欺下,他到底有什么真本事值得大总统称其为‘高人’了?”
袁大总统冷笑道:“你意思是我不会看人,不懂识人,陈天默不是高人,你是高人?!”
张伯龙道:“至少卑职的本领大总统是知道的,全靠搏杀得来,而不是靠嘴皮子!”
“好好好,顶撞的好!我看你的嘴皮子也不差!”大总统气的胡子乱颤,忽然怒视李书文道:“李师傅,你手下的人越来越放肆了!你就是这么管教他们的么?!”
李书文道:“回大总统的话,卑职觉得老五话糙理不糙!一帮年少轻狂之人,并无大功于国,仅凭三言两语,就哄得大总统信
赖有加,传扬出去,岂是明君所为?这陈天默自封为九脉盟主,求见大总统所为者何?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官家的承认,好去招摇撞骗!一旦大总统亲口认证他是高人,就相当于承认了他的身份,为他的‘盟主’做了背书!如此一一来,那些有真才实学的江湖人士岂不要大失所望!?大总统不但没有笼络住江湖人心,反而会失了人望!卑职等也觉寒心!”
袁大总统呆了一呆,万没想到,连李书文也敢如此当众呛茬自己!
他幽幽问道:“李师傅,你是对我处置段仲春不满吧?你是想离开总统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