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广固城城外的流民集聚地已经初具规模,隐隐有了城外之城的样子,在项志的刻意安排下,其卫生标准甚至要比广固城中的一些平民区还要好上不少,显得井井有条。
项志对于流民集聚地卫生条件的要求,几乎达到了变态的地步,甚至不惜自掏腰包雇佣流民中的勤劳者清理卫生。所以这里又莫名其妙的多了几项规矩,不许随地出恭,必须喝煮沸的热水,不许吃田鼠、旱獭这一类的小兽,还无偿的发给流民们驱除蝇虫的药粉……
流民虽然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但是对于那个蒙面大官的残酷手段,都甚为畏惧。所以没有人去违反这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规矩,当然谁都希望自己生活的地方能干净卫生一些,最初的几日过后,大家也就慢慢的习惯了这一切。
曹嶷沐浴着夏日的晨光来到流民区,这是流民们来到青州以后,他第一次巡视流民的居住之地。看着忙碌而又有序的流民们,不禁有些感慨,回身对着陪同在自己身侧的牟牛说道:“没想到啊,这里安置的这样好啊,完全出乎老夫的预料之外,牟司马辛苦了。”
牟牛神情激动的陪在曹嶷的一侧,听到大将军的夸奖,满是横肉的脸上竟然不好意思的红了起来,这可是曹大将军啊,赶紧说道:“大将军过奖了,属下也仅仅是听命而为罢了,这一切其实都是项参军的安排。”
曹嶷来了兴致,停下脚步问道:“怎么回事,牟司马说与老夫听听?”
牟牛恭敬的将项志斩杀不法之人立规矩,然后整顿流民区的卫生,再之后安排流民到城中一些商户中做工的事,细细的说给曹嶷听。
曹嶷听着项志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做的事情,时而不解的皱起眉头,露出深思之色,时而展颜一笑,暗暗地点点头。
待到牟牛说完,曹嶷哈哈一笑:“老夫果然没有看错,这项辰远果然有些才能,看来安排在录事参军的位置上有些大材小用了……”
陪在另一侧的曹阿福笑着恭敬道:“呵呵,是主公慧眼识人才对……”
曹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齐姜并不知道青州的土皇帝来到了她们的居住地,当然就算是知道,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这时,她正拖着疲惫身子由干草垫子上爬起来,她得起来上工去了,那个姓项的大官并没有食言,为她们这些老弱病残找到了适合的工作。
齐姜也找到了一份工作,是给一个成衣铺子去做女红,一天有两个五铢的收入,她非常的珍惜这份工作,不想因为身体上的小不适,而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工作……
项志在上一世,读史书时曾经看见过一个小故事,具体是什么朝代,他记不清楚了。说的是多个州府发生了大规模的旱灾,百姓颗粒无收,其中有一个郡的太守并没有像其他的地方官一样,忙着开仓放粮。而是召集了本郡内所有的富户和大族,要求他们扩建住宅、扩大旗下生意等一系列的经济建设活动,官府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旱灾过后,在他治下的郡中,虽然没有特意去组织救济灾民,反而却是灾民死亡数量最少的一个郡,后来受到当朝皇帝的赏识,因为这件事反而升了官……
这件事儿,对项志的启发很大,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于渔!当曹嶷将安置流民这件事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他就开始忙筹划这些了。有刺史府幕僚的这个身份,加之又是王根的关门弟子,广固城内的世家大族多少会卖些面子与他,当然目前看来效果还算不错。
齐姜站起身来,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身旁同一个帐篷居住的一个妇人将齐姜扶住。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是一同与齐姜上工的,没有名字,只知道她姓李,齐姜叫她李婶。
李婶扶住齐姜后,轻轻皱了皱眉头,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一下,操着一口浓重的苏北口音惊呼道:“女女,你这额头还热的嘞!”
齐姜挣脱开那妇人的搀扶,勉强的笑了一下:“没事的,李婶!可能是受了一些风寒,过几日就会好的……”
那中年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拉住齐姜:“这可不得了的呀!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婶子去给你同王管事请个假。”
齐姜再次挣脱开妇人的手:“不用,真的不碍事的!”
说完踉跄着向帐篷外走去,她可不认为这个中年妇人安的什么好心……
走到门口,却听见李婶的嘟囔声,“不识好歹,好心当作驴肝肺!”
齐姜未作停留,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当她来到上工的地点,这是广固城中的一个成衣铺子,屋中已经聚集着十多个女人,齐姜知道这些人都是广固城本地的平民。妇人们聚集在一起,说着闲话,她们看见齐姜走进来,并没有理会。齐姜知道这些人是有些瞧不起她的,她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位置,等待新一天的工作……
不一会儿,李婶和几名流民妇人也走了进来,显然她与青州的这些织娘很是熟络,脸上带着刻意的讨好,加入她们的闲聊中,时不时的看向齐姜,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一名三十多岁身材有些发福的妇人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开始分发给这些织娘们一天的工作。其实工作量相当的繁重,既然上面要求给这些外来的流民妇人一些谋生的营生,那他们当然也不会吝惜适当加重一些工作量。
齐姜笑着接过厚厚的一摞棉布,她并不在乎自己手上的衣物比同屋其他本地人的要多些。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知道这工作得来的不易,而且对于长期做农活的她来说,一天缝制这些衣服,她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的辛苦。
李婶这些和自己一样同为流民的人,显然不这样认为,当着管事的面,她们当然并不敢多说什么,当那名富态的中年妇人走出房间的时候,抱怨声开始此起彼伏……
但是今天的这些工作对于齐姜来说,却有些过于繁重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持续的高热,令她感到头晕目眩。她强打精神,将手中的针线缝入衣服中,期间因为精神恍惚,不小心数次扎到手。
齐姜将被扎破的食指放入口中吮吸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她却会如此的畏寒。从前日夜间开始,出现高烧不退,已经过去了四天时间,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更加的严重了。今天早上醒来,出现头痛和腰痛甚至眼睛也酸疼的厉害,尤其是腰部,像是要折了一样……
勉强坚持到下午下工,齐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她突然发现视线有些模糊,她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却无济于事。
回到帐篷里,在自己的干草榻上休息了片刻,准备去施粥的摊子,打一些粥回来,虽然她现在毫无胃口。但是,她想去看看那个菩萨一样的姐姐,也许这是她这些时日以来心灵中唯一的慰藉……
站起身来,发现视力越来越差,四五米外的东西已经看不太清楚了,摸索着想拿上自己的陶罐,却发现不知道被谁拿走了。在帐篷中找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小而且掉齿的破罐子。她思索了一下,这个应该是李婶的,不言而喻,自己的那个大一些的罐子是被她拿走了……
齐姜拿着李婶的破罐子走到一侧的小河边,简单的清洗了一下。看向水中,却发现自己的麻脸异常的潮红,甚至勃颈处隐隐有要往外渗血的迹象,她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但是看症状明显要比自己想象严重得多……
洗完罐子,也许是起的有些急,胸中感觉异常的憋闷。她弯着腰,猛烈的咳嗽起来,点点的血迹喷洒在潮湿的地上!
来到施粥的地方,寻找了片刻儿,令齐姜感到无比失望的是,心中的那个女菩萨并没有来,随便站在一个人稍微少一些的队伍后面。
浑浑僵僵的随着队伍往前移动,齐姜似乎感觉自己不再那么畏寒了,抬起左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果然没有之前那么滚热了。但是令她不解的是,随着烧热的退去,并没有感觉病情有所好转,反而感觉更加的严重了……
看着不远处的粥摊,一阵阵眩晕再次袭来,她终于没能坚持住,缓缓的向后倒去。她最后的一丝意识是听见了陶罐落地的声音,那声音证明陶罐的完全碎裂,也许以后再也用不上了吧,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能醒过来……
与此同时,广固城城外的流民聚集地中、城内的青州军中也同时出现了大量与齐姜相同症状的人,他们大多是刚来到青州不久的流民,或者是与流民有过亲密接触的青州军人和普通的民众。在羯人入侵前,一场塌天的瘟疫席卷整个青州,广固城将迎来建城后最大的一次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