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拓拔燕率领他的亲兵卫队向明军的后勤辎重发起了攻击。
结果没有什么悬念。留下来的护卫后勤辎重的不过百余名士兵,剩下的都是负责牵骡马的民夫,当袭击顺利展开的时候,结果便已经注定。
对于逃散的这些人,拓拔燕根本没有理会,直是将那些载着粮食的骡马赶到了一齐,卸下粮食,然后一把火给烧光了。
不到一个时辰,完成袭击的拓拔燕便带着他的亲兵卫队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
选择在正中午发起袭击,拓拔燕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时间对手会很懈怠,而是他经过了极其缜密的算计。
被袭击之后,何卫平得到消息,需要大约半天时间,而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等到何卫平将这个消息通知到慕容海,又需要半天甚至一天的时间,而有了这个时间缓冲,便足以让拓拔燕做出下一步的布署。
这一次的袭击当然不仅仅只是烧掉明军的粮食,迫使敌人后退为目的的。从一开始,拓拔燕盯上的就是慕容海的山地骑兵。
对于拓拔燕来说,在横断山区这片山脉当中,让他如芒在背的始终就是慕容海的这数千山地骑兵,只要打掉了他们,何卫平便又会如同数年之前一样陷入到困境当中。自己可以好整以遐地将明军再一次逼回去。
慕容海轻骑而出,随身携带的军粮并不多,而何卫平的步卒对于后勤的依赖更大,没有了补充的粮食,他们除了撤退,不会有别的选择,而想要顺利地撤退的话,必然是由慕容海的山地骑兵断后。
这就是他需要的。
横断山区进来不容易,想要撤回去当然也不容易。
给予慕容海以重创,便达到了拓拔燕的目标,至于何卫平的大队步卒,在对方没有精疲力竭之前,拓拔燕却不会去招惹他们。
不过他们在大山之前进的速度可是快不起来,想要顺利地撤回跑马坪,没有十天半个月,还真做不到。如果自己能顺利地收拾掉慕容海,回过头来,也不是没有机会想法子动一动何卫平。
诚如拓拔燕所料,当后队辎重遭到袭击,所有军粮被焚的消息送到何卫平军中的时候,直接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将领惊呆了。
自己与后勤辎重之间只不过有半天的路程,居然就让敌人偷袭得手了,而先前,探子居然没有丝毫发现敌人有一支队伍潜伏在左近。
近万步卒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没有了军粮,自然就无法再发起进攻,除了撤退,他几乎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慕容海对面的齐军在遭遇到了重大的损失之后,仍然死战不退的原因了。他们就是想要调走慕容海身边的骑兵,诱使何卫平加快速度。
广阳城是一块诱人的肥肉,当五千齐军主力与慕容海纠缠不休的同时,便也意味着广阳城的防守极其空虚,而自己,恰好就是陷入到了这种诱惑之中,齐军也是有山地骑兵的,他们同样可以在林子中来去如风,而自己,却自以为胜卷在握,而忽略了这一点,自以为是的判断敌人的山地骑兵必定在与慕容海激战之中。
一招不慎,可就满盘皆输了。
近万大军在大山之中没有了补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除了撤退,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这一次的进攻,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他颓然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派出传令兵向慕容海通报消息,命令慕容海迅速摆脱敌人,向他靠拢。
“就地驻扎,作好一切防备偷袭的准备。”何卫平道。
“何将军,我们不立即后撤吗?”一名将领低声道:“后队被袭,队伍已经有些人心惶惶了。”
“那有这么容易就撤退的?”何卫平叹息道:“没有山地骑兵的卫护,这一路之,又岂会太平得了。这一次后队遭遇袭击,是拓拔燕亲自来队来的,没有想到此人竟然亲自到了广阳城了,早知他就在广阳,我原本还应当慎重一些的。此人用兵,神出鬼没,我们撤回跑马坪,需要十余天的时间,这十几天里,他随时都有可能向我们发起袭击的。”
“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自然不是,白天撤退,晚上扎营。”何卫平道:“慕容海知道了消息,自然很快就能追上我们。”
“我们的粮食?”
“直接告诉所有士兵,我们需要节省粮食了,每天吃一顿吧!”何卫平道。
“遵命。”
齐军将领孙阳终于又捱过了难熬的一天,每一天,他的战士都在减少当中。当夜晚再一次来临的时候,慕容海的攻击终于也戛然而止了。丛林之中,血腥味随着山风渐渐的散去,一切似乎又都恢复了平静。
孙阳的三千步卒如今最多还只剩下千余人,而且四散在丛林之中,而这些天来,慕容海一直在寻觅的齐军骑兵残部,却始终没有出现过。现在,他们却都聚集到了一处山凹之中。
出发之时的两千参梹,到现在还剩下八百余人。
到了与将军约定的时候了。孙阳决定按照拓拔燕的安排行事,虽然他不知道拓拔将军的计划到底成功了没有,但作为一名下属,他所能做的,只能是服从命令,在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下的情况之下,他唯有行险一搏,才能让之前付出的牺牲不会白费。
他们的目标,是要去与拓拔燕夹击前来增援的明国骑兵。这一战,想要达成最终的目标,就必须将慕容海彻底击败,只要慕容海的山地骑兵营垮了,在横断山区,他们才能夺回优势来。
八百余骑在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向着远方离去。
月光穿越了树林,落在林间的地上,投下一个个或圆或方或长的明亮的印痕,光影斑驳之间,一匹匹战马踩踏在厚厚的树叶之上,悄无声息地在林间移动着。人衔枚,马勒口,向着远处一支正在夜色之中行军的部队,悄无声息地靠了上去。
走在最头里的拓拔燕如同狼一般的眼神盯视着他的目标,对方的人数比他更多,战斗力也丝毫不比他弱,身后这一支他训练多年的亲卫队伍,在这种林间纵马战斗的水平,也只能说是不比蛮骑差而已。取胜的唯一机会,便是在发起攻击的突然性,一击得手,迅速远遁,然后再寻觅第二次机会。
这便是山地骑兵永远的作战法则。
他必须要抓紧机会,如果何卫平将消息传递到了这些人的手里,那突袭便会变成强攻了。这也是他算计的一环。后队遇袭的消息传到何卫平哪里,已是傍晚时分,这个时候,何卫平是不可能有派出鹞鹰送信的,夜晚,鹞鹰也不可能找到他的目标,他只能派人快马报信,而自己争取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而已。论起对这片山地熟悉程度,自己可比对方要强,至少有两条小路是明军所不知晓的。
拓拔燕的这一次算计,在时间之上,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而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侥幸在掌握之中。
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起了皇帝曹云关于作战的一席真知灼见。任何战争,一旦需要精巧之极的计谋的话,那便是因为处于了绝对的劣势之中,因为强势的一方,不需要任何的计谋,只需要平推过去就好。奇计之所以奇,便是因为他失败的可能性占到了八九成以上,以弱胜强固然传奇,可成功的可能性太低。所以才会在史书之上被大书特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
自己现在不正是这样吗?不得不以这样一环套一环的计谋来谋取一场战争的胜利,其中的任何一环出现了差错,自己就会输掉。唯一让他感到幸运的是,目前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远处传来了马蹄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之中显得分外清楚,马上的骑士高举着一柄火把,虽然在黑夜,仍然不顾危险地纵马狂奔而来。
拓拔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胯下汗津津的战马,自己总算是提前那么一点点到达了。
举着火把的骑士很快追上了他视野之中的目标,当他停下来的时候,拓拔燕果断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千余名骑兵在夜色之中纵马冲向了不远处的目标。
天色大亮,慕容海从吊床之上翻身爬了下来,林间响起了一阵阵的军号之声,骑兵们迅速地集结了起来,新的一天到来了,他们也将开始新的一天征程。对面的齐军早已经放弃了在夜晚向他们发起偷袭的行动,他们也是疲力不堪,他们也需要休息。
简单地吃完了早饭,他们开始向着广阳城推进。战斗仍然无处不在,不过与前几天相比,齐军的抵抗力量显然减弱了许多,山地营向广阳方向推进得极为迅速,从舆图之上看,慕容海觉得也许明天,自己就可以看到广阳城的城墙了。
一支鹞鹰在天空之中盘旋来去,片刻之后,鹞鹰猛然俯冲而下。